文/何葉葉;歡迎關注中財論壇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回了一趟東北看老嬸,老嬸還住在以前的老屋裡。
我只知道打我懂事的時候老屋就存在了。那時候,爺爺奶奶領著他們的兒女子孫都住在這裡。那時候的老屋青磚綠瓦,經常有人來家裡串門,你來我往的,甚是熱鬧。
院子裡養了許多雞和鴨,各種青菜種了一院,綠意蔥蔥的。院牆一角還有一個豬圈,裡面養了兩隻豬,每天吭唧唧地哼著,老嬸和奶奶負責喂養,一家人的日子過得溫馨充實。
而如今老屋已經破舊不堪,院子地面坑坑窪窪,院子的圍牆已經長滿了野草青苔,破舊的窗框老舊的漆已經脫落,露出了木頭原本的黑舊色。
我們各家都相繼搬出後,唯有老嬸和老叔一直住在這裡。用老叔的話講:「你們先撤離,我和你老嬸堅守老屋陣地。」
老叔是個鐵路司機,經常不在家,家裡只有老嬸一個人在家。她的孩子在讀大學,只有放暑寒假的時候回來。老嬸說,村裡一些年輕人也都去城裡打工了,只剩下一些幼童和孤寡老人。
傍晚的時候,老嬸打來熱水,說要給我洗頭,就如小時候那樣,我蹲在屋檐下,頭向下垂著。老嬸用水舀子往我頭上澆著溫水。
老嬸輕輕地揉著,手心裡滿是疼愛,讓我想起小時候老嬸對我的呵護和愛,我的心裡湧起一股股暖流。
半夜的時候,下起了瓢潑大雨,我懼怕這樣的雨,因為老屋太低,雨水都順著門縫流進房間裡,房間裡的一些盆子鞋子都飄了起來。
雷聲連成一片,由遠而近,滾滾而來。我蜷縮在床上驚叫著,老嬸趟著水用盆子往外舀著。勸我說:「別怕,在床上坐著別動,雨水不會淹過床的。」
「咋不花點錢找人修修呀?」老嬸遲疑了一會說:「唉,不想修了,村裡有許多人家還不如我們呢,只要能住人就行了。」老嬸最後還補充說,習慣了,也不覺得麻煩了。
天亮的時候,雨終於停了,房間裡的雨水也掏乾淨了,我在清晨的陽光下酣睡。一宿沒咋睡覺的老嬸,去門外柴房抱劈柴開始生火做飯了。
老屋的爐灶還是以前的爐灶,黑黑的爐膛經過歲月的洗禮,已經破舊不堪。
木柴潮濕點著瞬間,房間裡也瀰漫了一股股濃煙,老嬸連連咳嗽著,彎著腰用嘴使勁吹著爐火,手還不停歇地往爐子裡填著柴火……
以前老嬸在村裡教書,後來村裡的人都去了城裡,兒童越來越少,老嬸就和幾個留守在家的婦女,每天去山裡伐木,運到山外去賣。
在幾個親屬中,她家的日子過得比較艱難,為此家裡親屬很久以前也曾動員老嬸把老屋賣了,然後各家再出一些錢,給他們買一個房子。
可是老嬸卻總是不答應,她說我奶奶活著的時候,曾發過話,讓她一定要看好老屋,這個老屋是祖上留下來的,再怎麼也是一份念想。
她還說老屋離我老叔上班的地方近,這樣老叔下班回來後直接下了火車就能到家。如果搬遠了,老叔上下班不方便。
老嬸說得沒錯,老屋前面就是一條鐵路線,每天睡在老屋就能聽到火車的轟隆聲。離老嬸家不遠還有個臨時站點,老叔每次下班回來都會在那個站點下車。
老嬸呢,每次從山裡回來無論多麼累都算計老叔的班次,冬天提前燒好火炕,做好酸菜火鍋,燙好酒,等老叔回來。
夏天會給老叔燒上一大木盆熱水,待老叔回到家讓他洗個熱水澡解解乏。老叔平時休班喜歡喝上那麼一口,有時火車誤點了,老嬸會去站點等,直到接到老叔兩個人一起手拉手回家……
父母曾不止一次說,一定要幫著老叔老嬸在城裡買個房子,不行的話,給老叔換個工作,也讓他們來城裡住住。而老嬸每次都會說,老屋住了這麼多年,住習慣了,哪好也沒有老屋好。
吃過飯,我和老嬸挎著一籃子枸杞,老嬸又用飯盒裝了一些豬骨頭剔好的肉,和幾個饅頭去了坎上住的丁奶奶家。
老嬸告訴我說,丁奶奶一年前老伴去世了,閨女已經遠嫁山東,兒子在縣城教書,結婚後也很少再回來。丁奶奶一個人孤苦伶仃的,老嬸每天都會去她家探望,給拿點吃的,送點米麵。
老嬸還說,一個村裡住著,遠親不如近鄰,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走出丁奶奶家時,我突然感覺四周山的顏色格外清亮,空氣是冷的和清的。
順著山路回到老嬸家天已經黑了,老姑的車就停在老嬸家的門口,她是怕我住不慣老屋的環境,洗不上澡……而特意我來接去她家住的。
依依不捨離開老嬸家,我偷偷放在老屋床上被子裡一些錢。路上我和老姑說起老屋和老嬸,老姑說:「老屋用不了多久也要拆了。你老嬸捨不得呀!」
我問老姑:「老屋那麼破舊,老嬸咋就喜歡住在這裡不捨得走呀?」
「誰會願意離開住了半輩子的家和鄉親呀!」聽了老姑的話,我的眼前反覆回放著老嬸家的破舊家具、低矮的房子、破舊的爐灶,還有穿在身上母親送給她的黑點裙子……
老姑說:「我告訴你個秘密吧,你老嬸呀,手裡不能有錢,她要是有點錢呀,這家幫幫那家幫幫,唯獨沒有自己家。至今她還資助著村裡兩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呢!」
「孤兒?今天我去我咋沒看到呀?」老姑說:「這兩個孤兒都在外縣上學呢。咱們誰家給拿的錢,自己掙的錢,她從來都捨不得花,都攢起來一起給那兩個孩子呢。」
聽著老姑的話,我對老嬸從心裡有一種敬佩。
隔著車窗,我回頭望去,我隱約看見老嬸站在村口的路上向我們揮著手。我眼睛有點發澀,視線變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