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斤半辣椒

孟法金

新魚口一小隊不僅是新魚大隊特別困難的生產隊，而且算得上全華閣公社最典型的缺糧隊。鄉親們有首歌謠云：禾鐮子上壁，就冇飯呷。

1967年春荒季節，全隊人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了政府發下來的幾千斤糧指標。這救濟糧指標，好像久旱遇甘露，我們都非常欣喜。我家分得了糧指標100斤，這是我家陳賢富開會回來帶來的好消息。我聽後卻是半喜半憂，這糧指標需要錢才能購買啊！那時，大概需要10元錢。當時，我們手上一分錢也沒有。

沒錢只有去借，我與賢富商量來商量去，決定去錢糧湖農場的姑媽家想辦法。我家到姑媽家大概40里路。到金姐家說明來意後，金姐跟我說：「我們分場兩個月沒有發工資了，家裡有七斤半干辣椒，可以變換大概10元錢」。也就是這七斤半辣椒讓我們度過了春荒，並且還添置了一些衣服與兩床蚊帳，還買了兩頭架子豬。

這七斤半辣椒為什麼換來這麼多錢呢？這得從頭說起。

第二天早上，我拿著這些辣椒與一些蔬菜到大通湖三吉河壩鎮上去賣。三吉河壩是幾個農場的集鎮，鄰近是北洲子農場與金盆農場。農場裡月月發工資，職工們的生活比人民公社的農民好多了，周圍公社裡的農民都看準了這個地方，半夜三更就將要賣出的東西挑到這裡賣。職工們也早早來這買自己需要的物品。到了九點，街上人就很少了。我挑來的蔬菜與雞蛋均已賣完，干辣椒還剩一半。他們說太貴了。好不容易請了一天假，我一定要賣完了才回家。於是挑著擔子去串鄉。

我來到北洲子農場一個分場的食堂，事務長見我筐子裡的干辣椒，笑嘻嘻地說：「你賣辣椒賣到辣椒窩裡來啦。你瞧，這閣樓上還有幾十袋青紅各半的干尖椒呢。我們的干辣椒只賣四毛錢一斤，你將自己的賣了再把我這裡的辣椒買去販吧。」

我聽了暗自高興，這是一個財源啊！

在那個狠抓階級鬥爭、造反有理的年代，販賣販買屬於走資本主義道路。我能賺這錢嗎？可是現在離新收還有四個多月，全家九口人怎麼過下去？擺在眼前的是這裡的干辣椒這麼便宜，是個好賺錢的機會，我能放棄麼？經過反覆思索，我覺得邀請我們隊里忠厚老實的段桂珍姐姐一起做，靠譜些。她的丈夫游正清是本隊的會計，我們兩家幾代人都是好友，靠得住。我小心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們，桂珍姐聽了非常高興，並決定與我一起去做這樁生意。

我們兩個女人每天早出晚歸從北洲子某分場購進20斤干尖椒，然後一同去附近的各個農場去賣。第一天，每人賺了十元左右。因為新辣椒沒有上市，這干辣椒成了搶手貨。一個多月，我們把北洲子分場閣樓上的辣椒全買完了。這段時間，隊幹部為我們開了綠燈，他們考慮我們這兩家人口多，不想辦法實在是無法生存，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個年代的錢很值錢，年長累月喂一頭合格豬才能賣六十元，我與桂姐賣一個多月辣椒每人賺了二三百元錢。

在販賣辣椒的過程中，我倆還向北洲子另一個分場借來380斤救命糧借給隊里的缺糧戶。一天，我與桂珍姐挑著辣椒去更遠的北洲子農場的職工食堂去賣。快中午了，事務長買下我們的干辣椒後，到保管室付錢給我們。保管室的一邊放著大桶大桶的白米，很是誘人。我羨慕地說：事務長，你們農場的人真幸福，糧食這樣充足，比我們公社的人強多了。毛主席說，天下人民是一家，你們的糧食是否可以借點給我們度春荒？

事務長抬頭凝視我們說：「你們憑口說怎麼行？要公社證明可借給你們。」

這事真讓我們大喜，回到隊里後跟隊里的領導商量，我們盤算了一下各家各戶到雙搶還需多少糧，然後到新魚大隊、新安公社轉證明，並派兩個勞力拖著板車來到北洲子某分場借來380斤大米。我與桂珍姐各借了50斤，其餘的由隊幹部分給困難戶解燃眉之急。鄉親們還笑話我們好像外交部長一樣。雙搶過後，我們講信譽把大米歸還到了北洲子農場。

我們還在販賣辣椒的過程中了解到這年的辣椒苗缺乏，一是氣溫低，辣椒子霉爛了；二是辣椒子被老鼠偷吃了。農場裡的職工向我們買辣椒時，問起辣椒苗的事。我只得用善意的謊言滿口答應他們說家裡育了大量的辣椒苗，到時候挑一些來賣給他們。於是，我們回去之後，到處打聽哪裡有辣椒苗賣。聽人說華容縣注滋口的菜園子裡有大量的辣椒秧，100要只要一毛錢。

一天，我帶著小兒子克忠進了16000要辣椒苗挑到三吉河壩各分場去賣。兒子剛滿11歲，他居然能跟上我的步伐，一天來回六十多里，我們必須快走。這下可苦了桂姐，她在後面叫喊：陳家裡呀，等等我啦。

販賣辣椒秧可是件非常辛苦的事兒，來回不見天，從新魚口動身到華容注滋口菜園子有20多里，再挑到大通湖各分場串鄉，不知道要走多少路。辣椒秧如果上午沒有賣完，到了下午只能與一些婆婆佬佬談生意，價格要降下來，到了傍晚還只能甩本賣，沒有賣完絕對不能回家。走夜路也相當嚇人，農場的屋集中，隔很遠都沒有人家，如今想起來都害怕，不知道那個時候怎麼有這麼大的幹勁？

一天晚上，我在農場迷了路，轉來轉去又轉到了老地方。後來，又不知不覺走進了一片墳場，心裡非常害怕。平時，聽人說鬼怕膽小的人。我昂著頭挺著胸向前走，一直走到窯堡萬頭豬場，我的心才平靜下來。但離家還有一段距離，要經過一片沙洲，幸好那個時候沒有大水，我很快就涉過這片淺灘，往家裡走去。

還有一次，清晨出去進辣椒秧苗，由於沒有鍾，搞不清白天黑夜，我和克忠還有桂姐差點被人打了。那晚，我喂飽小女兒的奶立刻喊桂姐挑著籮筐動身了。我們一邊走一邊聊家常，對生活充滿了信心。很快我們就來到華容注滋口菜園子附近。

「今天是怎麼回事，天還沒有亮的影子？」

桂姐小聲地問我。我說，可能是我們來得太早了吧。

我們覺得天氣有些寒冷，只好依偎在一家菜農的屋檐角里，不知不覺睡著了，還發出了鼾聲。那個人家是生豆芽營生的，天剛蒙蒙亮就起來扯豆芽。打開門，看見有人，大喊：來了強盜，來了強盜。我們被叫喊聲驚醒，連忙站起來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們是從南縣華閣公社新魚口來購買辣椒秧的。那家菜農聽後聲音立刻緩和下來，並帶我們去進辣椒秧。

這就是一串七斤半引出來的一串故事，這七斤半辣椒，讓我走出一條賺錢的道路。路是人走出來的，只要有堅定的信念，什麼難走的路都能達到，什麼困難都能克服。這時，我想起了老子的教導：不管做多麼平常的事，沒有堅定的信念是不行的，沒有吃苦的準備是不行的，沒有碰壁的精神是不行的，沒有拚死的精神是不行的！擁有一顆堅定信念的心，就沒有我們做不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