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音版」山河入夢在江南,文/趙,波

2019-09-21     終南文苑

「我很喜歡上海的這些街道,很精緻,甚至超越了歐洲。」作家格非攜全新版《江南三部曲》,日前現身上海書展時,面對讀者,講述自己對江南的喜歡。

四年前,《人面桃花》《山河入夢》《春盡江南》組成的「江南三部曲」以最高票獲得第九屆茅盾文學獎,成為茅獎歷史上最引人矚目的作品之一。這是一部恢弘而又細膩的史詩巨著,從構思到定稿,歷時十七年之久。莫言讚譽它為一部「繼承了《紅樓夢》的小說」,蘇童評價這是「真正屬於中國的腔調、結構和敘事」,亦有很多讀者慨嘆:讀到了屬於中國人的「孤獨」。而這次再版,三本書終於正式合體,以「江南」這個醒目的書名與讀者見面。格非坦言,他從一開始就有明確的三部曲的構想,在十七年的時間裡雖然構思有所調整,但始終是以一個緊密的系列小說的方式去完成的。所以他更希望讀者「從整體上去閱讀,因為在三本書里安排了很多線索。」作家毛尖作為第一時間搶先閱讀每部作品的讀者,也說分開讀和合在一起讀的感受絕不相同,那種裹挾在時代中、物是人非的種種變遷感以及更多深層次的牽連只有在整體去讀三本書的時候才能深有感悟。

在活動現場,格非動情地講起他在美國的一次經歷,說自己「出了洋相」。當時大家堅持要他朗讀三部曲里的一段內容,因為各種原因他選了第二部《山河入夢》的結尾。「我完全沒有想到,根本讀不下去,讀兩句話眼淚就出來了。已經相隔很多年了,我對創作這部小說時的那種記憶完全淡漠了。但是過了那麼多年,我在美國朗誦自己作品的結尾,居然讀不下去。」

寫第一部《人面桃花》的時候,格非和作品中的人物和故事保持著某種距離,而到了《山河入夢》,他不再壓抑自己。正如毛尖所說:「冷淡,或者說很節制,已經讓我們厭倦了。《江南三部曲》其實是格非對自己鬆綁,在之前大量的作品中,他覺得節制非常重要,或者節制是最高美學。現在他不再羞澀於把感情暴露出來,這三部曲被很多人認為是愛情三部曲。」

三部曲的時代背景分別是辛亥革命前夕、上世紀中葉和最貼近我們的當下,講述了在江南這片山水間,一個家族三代人在時代與命運交纏里的沉浮起落,在瑣碎細微又無法放棄的生活中付出的真情與真心。「我對歷史高潮部分有一點忌憚,不太願意描寫高潮,我也絕不會寫成編年史式的。」三個時代的選取很是用心和巧妙,格非坦言這多少來自汪曾祺先生的影響。「我跟汪先生很熟悉。他跟我說過,他有生之年最大的兩個夢想,就是想重寫《岳陽樓記》和《桃花源記》,這是他認為的中國最重要的兩部古典作品,尤其《桃花源記》。」汪曾祺先生未能實現重寫《桃花源記》的夢想,而格非潛心創作,寫就了屬於中國當代的「追夢記」,這就是《江南三部曲》。

格非寫江南,寫烏托邦,也寫愛情。而他要寫的是愛情里毫無道理可講的那部分,由命運感支配的那部分,而非「有所分別」的部分:「長得是不是漂亮?經濟地位如何?家庭出身如何?身體是不是健康?這都是分別。但是千萬不要忘記,愛情里真正帶來激情的東西是無分別的,它是基於你對這個人無條件,甚至是沒有道理可講的那種信任,那種命運感。」他認為愛情不是性也不是慾望,而是一種偉大的激情。而激情是什麼?「就是飛蛾撲火。」《江南三部曲》中呈現的就是激情本身。或許正因為如此,書中的三段愛情才會如此直擊心靈。

「三段愛情,都有一種相似性,都是回溯性。第一段里秀米和張季元只看日記,第二段譚功達和姚佩佩的感情是我最最喜歡的,在當代文學史上很少看到如此純粹的感情。」談到書中的愛情故事,毛尖滔滔不絕,仿佛自己就是書中人物,「譚功達和姚佩佩的愛情表達非常動人,我自己看的時候也是動感情的。姚佩佩因為殺人在逃亡路上,她一直在給譚功達寫信,而譚功達也一直希望找到她。他一直設想姚佩佩逃到了什麼地方,她在什麼樣的山,在什麼樣的河邊,在什麼樣的大地上奔波。所以說《山河入夢》很多意義上也是愛情入夢,在這個意義上來說,譚功達和姚佩佩的愛情,確實是當代愛情的最高表達。」

到了第三部《春盡江南》,愛情消失在了現代婚姻家庭的一地雞毛里。但毛尖深有感觸地說:「到了譚端午和龐家玉的時候,在最後一刻,妻子患絕症死了。他們之前經歷了無數千瘡百孔、平庸的生活,被生活磨的一塌糊塗了,在那一刻,所有的東西都抹掉以後,意識到真心。我覺得其實人到中年,都經歷過這個東西,我們都被這種真心打動了。」

《江南三部曲》里有人們嚮往成為的人,有人們想要的那種最真的愛情,也有空梁落燕泥、大夢一場的悲劇之感。「文學從來不許諾一個善良美麗的世界,文學從來不這樣。但是文學給你提供了一個比你現在理解的寬透得多、完整得多的世界,這個世界裡面什麼都有。」格非認為,文學給人們帶來的最好的東西,就是反思並帶著悲憫之心揭示某種困境。「我們其實不是在生活,連一分鐘也沒有。我們是在忙於準備生活而成天提心弔膽。」這是他在第三部里藉由一個精神病人之口說出的一句話,深深刺痛了當代都市人靈魂疼痛的癥結。

「我們今天的生活,被各種各樣的他人的話語所閹割了。今天有無數人告訴我們生活是怎麼樣的,讓你怎麼樣去避免生病,讓你考好學校。生活被解釋得那麼支離破碎,文學仍然在保守這個世界最後的秘密。」

但,「不要恐懼」,格非堅定地對讀者說道。他說,這是博爾赫斯刻在墓碑上的話,如三部曲中的男女、老實人和瘋子那樣,要「愛自己的命運,勇敢承擔自己的命運,才終會獲得自由。比選擇更重要的能力是決斷,決斷怎樣去生活,去付出激情,付出努力,然後承擔決斷所帶來的後果,就行了,其他事都不用多想。」

「生活自有它的凈化能力。」毛尖懇切地說道,「三部曲到最後是非常慘的,當年大同世界的花家舍,已經變成了新的夜總會,它是很不堪的。但最後還有龐家玉和譚功達的愛情在,最後提供一個希望。在這個意義上來說,《江南三部曲》到最後《春盡江南》,其實是很絕望的事情,但因為有愛情在,春盡但仍然有江南。」

在《江南三部曲》里,死亡不是終點,死亡恢復了人對世界的觸覺、聽覺和感知能力。「我覺得在這個意義上來說,它要比很多當代小說高不知道多少層級。」毛尖最後引用羅曼·羅蘭的話說,了解生活全部真相以後,依然熱愛生活。這是《江南三部曲》提供的終極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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