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浪費食物」可恥嗎?

2019-12-12     芭莎藝術

詹妮弗·魯貝爾《Creation》,2009年

對藝術家來說,在創作中他們有無數種方式和媒介可以選擇:繪畫用的丙烯、油彩;用於雕塑的石膏、木料等。但是偏偏有這樣一群藝術家「把浪費食物當藝術」,他們「不知道地球上有多少人吃不飽飯嗎?」這些藝術家究竟是怎麼思考的?

近日,英國最酷的女藝術家莎拉·盧卡斯(Sarah Lucas)強勢登陸紅磚美術館的消息「引爆」了北京藝術界。作為迄今為止在亞洲地區呈現的最大個展,藝術家攜帶百餘件不同時期的代表作品全面呈現其30多年藝術生涯的點點滴滴。

藝術家莎拉·盧卡斯(攝影:胥歡)

在展覽開幕當日,盧卡斯帶來的行為及裝置作品《致女人的一千個雞蛋》(One Thousand Eggs: For Women)特別值得注意。此作品邀請女性及身著女裝的男性將一個個雞蛋朝著牆壁扔去,現場蛋液傾流遍地,牆面也被其染為黃白相間的顏色。

《致女人的一千個雞蛋》創作現場

而部分網友在目睹了這場「大型浪費食物現場」後,均化身為「光碟行動」的衛道士,對其大聲指責道:「雞媽媽下蛋多辛苦,竟為藝術犧牲了自己的1000顆蛋,心疼雞媽媽三秒鐘」、「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然而盧卡斯其實意在通過雞蛋隱喻性別特徵。與此同時,她也在用其微妙地影射和挑戰時代對於性別、性取向等身份認知的刻板印象。

莎拉·盧卡斯《I』VE GOT THE BALLS》,28分鐘,2018年

但公眾與藝術家之間的理解錯位,不禁使我們思考食材在藝術創作中究竟是何地位、有何價值?藝術家能否通過食物來表達自身對藝術的見解?時尚芭莎藝術今日便列舉多位以食材為創作主體的藝術家,看看「浪費」食物有何新花樣。

迪特爾·羅特:再現衰敗之美

藝術家迪特爾·羅特

自上世紀60年代以來,食物作為創作材料被越來越多地引入至藝術創作中,而巧克力以其獨有的可塑性占據榜首。來自瑞士的新達達主義(Neo-Dada)藝術家迪特爾·羅特(Dieter Roth)自然也將之「玩」出了多種花樣。

迪特爾·羅特《P.O.TH.A.A.VFB》,巧克力、鳥食,21×14×12cm,1968年

在他手中,巧克力搖身一變成為繪畫與雕塑的原料。其最具代表性的作品《P.O.TH.A.A.VFB》便是羅特利用巧克力與鳥食的混合物製作而成的個人肖像。當時,藝術家打算將之擺放在戶外的露天場所,直到被飛鳥啄食乾淨。而現在,它卻變為千瘡百孔的不堪模樣。

迪特爾·羅特《Basel on the Rhine》,巧克力,80×80×4.6cm,1969年

除此之外,羅特還經常利用其它的可食用材料,如糖果、奶酪、酸奶、麵包和肉末製作精巧複雜的裝置藝術。看到這你可能會有疑問:這些用食物創作的藝術品,是否有保質期呢?

迪特爾·羅特《Into the Sea, Mold Mountain》,金屬、石膏、紙、巧克力、酸奶、果汁,31.4×31.7×31.7cm,1969年

迪特爾·羅特《Schokoladenmeer》(局部),巧克力、紙,110×66×32cm,1970年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它們雖然披上了藝術品這看似永恆的外衣,但終究難抵腐壞的命運。不過,這卻恰恰是藝術家的創作初衷——濃縮作品的生命周期,將衰敗與死亡之美擺在觀眾面前。隨著時間流逝,這些作品吸引了許多小生命的光臨:小蟲在其中築巢、繁衍;細菌也使之穿上了毛絨絨的外衣……

迪特爾·羅特《Thomkinspatent》,蔬菜汁絲網印刷,72.1×101.9cm,1968年

羅特這種「浪費」食物的創作方式,其中心思想意在表達「無常」。他深信萬事萬物均不會永恆,只有「易變」和「短暫」才是世間永恆的真理。

珍妮·安東尼:關於自我

在迪特爾·羅特大顯身手的上世紀60年代,美國藝術家珍妮·安東尼(Janine Antoni)才於巴哈馬群島呱呱墜地。誰會想到在30年後,她會成為美國首屈一指的當代藝術家。

藝術家珍妮·安東尼

安東尼傑出的藝術成就與其自由、完備的學院派教育背景緊密相關。在藝術家看來,只有用「事必躬親」的態度,才可將自己與觀眾相聯結。所以在創作中,她常用一些會被他人側目的方式——舔舐、啃咬、揉抹,來表達自己對生活和藝術的認知。

珍妮·安東尼《Gnaw》,巧克力、豬油,各60.96×60.96×60.96cm,1992年

例如在作品《Gnaw》中,安東尼以啃噬和咀嚼的方式對兩塊重達600磅的巧克力、豬油立方體進行「雕刻」,以至於原本稜角分明的材料被她創作得「面目全非」。不過安東尼卻還算節儉,那些被她啃噬的部分並未走向垃圾場,而是被精心處理為眾多心形巧克力盒與管狀口紅,並於模擬商店中上架銷售。

珍妮·安東尼《Gnaw》,巧克力盒、口紅

安東尼的另一組「浪費」食物的藝術品《Lick and Lather》創作於1993年。當時,她分別使用巧克力與肥皂澆築了14尊自己的半身像。

之後,藝術家還是用其標誌性的創作方式——舔舐,對其中的七尊巧克力像進行再創作。試圖以此種輕柔、愛意滿滿的方式撫慰「自己」的傷痕。而另外七尊皂像則被她帶入浴室,經過對其數小時的沖洗與揉抹,它們的外表宛如出浴的新生兒一般細嫩絲滑。

珍妮·安東尼《Lick and Lather》,巧克力、肥皂,各60.96×40.64×33.02cm,1993-1994年

其實,這些極為曖昧甚至會令人不適的創作方法,正是安東尼對於自我的尋覓與塑造:舔舐代表著慾望和情色;沖洗與揉抹則是對於「貞操」——這個被社會構建出的令女性倍受捆綁的概念的個人註解。

帕奇希婭·奧奇拉《Moroso Stand Salone del Mobile》,空間設計,2019年

她們創造「天堂」

你愛吃甜品嗎?糖果、巧克力、甘甜的水果……光是想想就會讓人垂涎欲滴,《查理和巧克力工廠》的畫面更是在數不清的夢境中上演。然而你可知道,這樣的場景其實早被藝術家搬入了現實。

安雅·加洛西奧《Stoke》,巧克力,1994年 Anya Gallaccio.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Blum & Poe, Los Angeles/New York/Tokyo. Photo: Makenzie Goodman.

安雅·加洛西奧(Anya Gallaccio)是英國當代著名的藝術家之一,她經常以食物與鮮花作為創作主體並用其討論時間與生命的關係。通過呈現鮮花凋零、衰敗;瓜果乾朽、腐爛的過程,觀眾可以從多感官維度感受藝術家的良苦用心——再鮮活的生命也終將走向腐朽。

藝術家

安雅·加洛西奧

不過若說起加洛西奧最出名的作品,還當屬始創於上世紀90年代的《Stoke》。當時,藝術家用可食用巧克力塗滿了展覽現場的整面牆壁。在這裡,觀眾可以隨心所欲地與作品互動,即便是不顧形象地啃、舔、刮都是可被接受的。與此同時,加洛西奧還在展覽空間中設置了一條長凳,以供吃累了的觀眾駐足休息。

安雅·加洛西奧《Stoke》(局部),巧克力,1994年 Anya Gallaccio.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Blum & Poe, Los Angeles/New York/Tokyo. Photo: Makenzie Goodman.

「《Stoke》並非一塊普通的巧克力,它側面展示了人對食物、快樂和慾望的處理方式。它與社會息息相關,也和情色脫不了干係。」加洛西奧解釋道。

安雅·加洛西奧《because nothing has changed》,青銅、蘋果、線,280×200×150cm,2001年

安雅·加洛西奧《it must give pleasure》,混合材料,76.2×38.1cm,2001年

用美食造屋(物)的藝術家還有來自美國的詹妮弗·魯貝爾(Jennifer Rubell)。與其把創作於2009年的作品《Creation》稱為藝術,不如將其視作一場向神話與大師致敬的饕餮盛宴。

藝術家詹妮弗·魯貝爾

當時,魯貝爾以重達一噸的烤豬排(暗喻夏娃是亞當的一根肋骨)作為主菜宴請藝術界名流。其周圍的點點蜂蜜令人想起約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創作於1976年的作品《Honey is flowing in all directions》。躺倒的蘋果樹、裝滿糖粉的袋子、向傑夫·昆斯(Jeff Koons)致意的巧克力兔……每一種食材都包含著魯貝爾更深層的寓意。

詹妮弗·魯貝爾《Creation》,2009年

其實這場盛大的美食「表演」正是藝術家諷刺資產階級生活方式「批鬥會」,同時也是她試圖衝破生活邊界,並將社會分工僵化這一現實問題端上檯面講的突破性舉動。

面對魯貝爾的先鋒藝術實驗,曾有評論家這樣說:「其奢侈、浪費的大膽舉動其實是對當下世界的尖銳批判。但與此同時,它們也迎合了當代藝術的流浪精神與消費本質。」

約瑟夫·博伊斯《Honey is Flowing in All Directions》,紙上墨跡、印章,21×29cm,1976年

「粒粒皆辛苦」想必是所有人都深諳於心的古訓,但就藝術創作來說,此時的食物早已脫離了最基礎的裹腹職能,被賦予了更高層次的精神內涵。

詹妮弗·魯貝爾《Padded Cell》,棉花糖,2010年

藝術之於公眾來說似乎從來都是晦澀難懂的,但當看似充滿爭議的先鋒性藝術擺在觀眾面前時,敞開心扉並以開放學習的心態去嘗試理解與接受,未嘗不是一種更好的選擇。

[編輯、文/趙子琛]

[本文由《時尚芭莎》藝術部原創,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9nNm924BMH2_cNUgxR_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