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永超散文丨我的憨叔

2023-08-18     真言貞語

原標題:牛永超散文丨我的憨叔

我的憨叔

文/牛永超

二叔不識字,為人憨厚老實,因此竟打了一輩子光棍。

二叔出生時趕上「大躍進」,該入學時又逢文革,學校里停課鬧革命,他因而失去了上學的機會。在眾人的心目中,都認為二叔有些憨,以至於三叔和小叔對他連一聲「二哥」都不叫,而是直呼其名。

小時候,我家人多地多,地里的農活主要靠著我父母和二叔。鋤地、拔草、澆水、施肥、播種、插秧,二叔樣樣能幹。晚上在地里看瓜、看場,往豬圈裡填土、出牲口棚里的糞,這些都少不了二叔。他似乎也認為是自己的分內事,從不曾抱怨過。

我們沒分家時,家裡喂有牲口,二叔的臥房和飼養室僅一牆之隔,晚上給牲口喂草也是他的職責。夏天的晚上,飼養室里不僅燥熱,氣味也難聞,蚊蟲亂飛。二叔熱得難以入睡,前半夜就搬張竹床躺在院子裡,在歇涼的同時把牲口喂飽,到了後半夜才回屋睡覺。

我家和叔叔們分開後,二叔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有些農活,他難以一個人完成。因而,我父母幫他澆地、播種,他給我家除草、收割。特別是在我父親生病後,二叔更是主動幫我家收拾地里的莊稼。

我們姐弟幾個都是從小被二叔看大的,他待我們如同自己的兒女。我和弟弟相繼在洛陽落戶,每一次回去,二叔都要給我們捎些農產品。過年我們坐在一起吃飯時,他又不肯上桌,偶爾會在我們的反覆邀請下才坐下,經常是我們吃過後他才吃。

妹妹家每年收種莊稼都離不開二叔的幫忙,特別是在收花生和玉米或者種麥施肥的時候。妹夫常年在外工作,家裡的老人年事已高,無力下地幹活。妹妹到幼兒園上班後,更是沒工夫收拾莊稼。又捨不得讓幾畝地荒著,她只好打電話讓二叔去幫忙。二叔知道妹妹忙,總是在她的地里乾了一晌活,飯也不吃就回來了。為此,我和弟弟常跟妹妹開玩笑:「你家地里打出來的糧食,一半兒都應該給二叔拉來。」

有一次我放假回去,二叔背了一大袋花生,要往我的車後備廂里放。我說家裡以前帶的還有,不拿了。結果他說:「今年新收的,這個品種好吃。你在那兒會沒個門事(老家方言,指人情往來)?自己吃不完給人家分點兒!」他的話讓我一時語塞,憨厚的二叔竟然想著讓我拿著他的勞動成果去送人情!

出於報答二叔的深情,逢年過節時,我們姐弟就給他買些衣服和吃的東西。二叔很容易知足,也從不吃獨食。不止一次在別人跟前展示我們給他買的新衣,還在家裡來人時,把我們買的東西拿出來分著吃。

爺爺去世後,我回去奔喪。二叔一臉戚容,守在爺爺的靈前燒紙。一看到我哭,他便放聲,拉著我的手哀慟不已,嘴裡反覆念叨著:「妞,你爺走了,今後不管我啦!」那一刻,我覺得二叔很無助。

沒了爺爺,二叔在經濟上失去了依賴。他不識字,也沒有技術,除了種地,農閒時只能在村子附近打些零工。父親找到村幹部,為二叔申請了低保。即使收入有限,二叔在我們姐弟幾個成家或添孩子時,也要表達自己的心意,送來錢財作為祝福。

每年春節,二叔都早早準備好給孩子們的壓歲錢,每一個孫子、孫女都不落下。考慮到二叔掙錢的不易,我特意交代兒子別要二姥爺給的錢。可是在二叔的堅持下,孩子還是推辭不掉。無奈,我只好再找個藉口給他。

去年國慶回老家,二叔又給我拿了一袋花生,並告訴我說:「妞,再給你這一回。說不定明年你就吃不上叔種的花生了。」我感到奇怪:二叔怎麼說這樣的話?他解釋說:「那塊地被占了,說不定明年人家就不讓咱種了。」我對二叔說:「既然以後不讓種,你就留著自己吃吧。我們又吃不了多少。」可他堅持要送給我。

我和母親說起此事,母親卻笑著說:「給你就要!你二叔他虧不著。」原來,去年春天種花生前,父親勸二叔,他的那塊地還沒被占用,讓他把地里的草割掉種些花生。二叔看別人家不種,又擔心自己種了收不成,就說不種了。父親在割我家地里的草時,感覺二叔的地荒著怪可惜,就順帶也把草鋤了,打算一起種上。

後來,等天下了雨,父親準備種花生時,二叔卻提出他還要種地。父親只得把地又讓給他。可是,二叔連花生種子都沒有,還是妹妹聽說後給他送去了種子。儘管那塊地根本就澆不成,二叔還是收穫了四五袋花生。母親說二叔堅持給我花生,他大概是感到背理吧。但我並不懷疑二叔對我的親情。

對於二叔打光棍一事,我很是想不通。因為村裡也有和他一樣,但成了家的。聽父親說,二叔在二十多歲時,曾有人給他提親。女方稍微能幹點兒的嫌二叔太老實,撐不起家,有點兒缺陷的,奶奶又不同意。一來二去,就把二叔給耽誤了。

母親說,二叔本來是有機會成家的。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公職人員退休後,允許子女接班。有人曾給爺爺提議:讓爺爺提前退休,由二叔接班。只要他有一份穩定的收入,就不愁娶不下媳婦,哪怕是差一點兒的。可是爺爺否定了對方的意見,理由是二叔不識字,接班以後在學校里啥也幹不了。這樣,二叔一來沒工作,二來人又太過老實,婚姻自然無望了。

由於二叔的憨厚,他常常被村裡人當作廉價勞力使用,一些髒活累活就會找到他頭上。但他從不找理由推脫,而是有求必應。以前不少人家喂牲口,他總是幫忙鍘草。誰家有紅白事待客,如果在家裡做飯,二叔就被叫去負責燒火或者洗碗。酬勞是管他吃頓飯,買上兩包煙。

這幾年,二叔的頭髮謝頂,看上去老了許多。奶奶說二叔掉頭髮跟抽煙有關,讓我勸他戒煙。可是,很多人抽煙都戒不掉,他抽了幾十年,是說戒就能戒掉的?何況除了抽煙,他又沒有其他的愛好。我只好跟他說,抽煙多了對肺不好,儘量少抽點兒,把買煙的錢省下來,多買些蔬菜、水果吃。

二叔整天知足常樂,不知憂愁為何物。妹妹家搬遷,添置了新家具,把原來的電器都給二叔拉去了。他高興地說:「有了小華這些東西,等我上樓就不用再花錢買了。」 唉!妹妹淘汰的東西,在他那裡反而成了寶貝。

有時想想,二叔就一個人,東西多了也用不著,天天有吃有喝,開心快樂比什麼都好。願二叔晚年幸福安康!

(寫於2017年6月30日)

【作者簡介】牛永超,女,河南新鄭人,河南林業職業學院副教授。執教20餘年,主攻經濟管理和市場營銷專業的教育教學研究,偶爾舞文弄墨,在文字中找尋溫暖,在碼字中修身養性,讓心在文字的開合中變得清澈、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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