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洪標|文【全文共 3342個字,22 張圖片】
畫家妻子與人私奔,他連夜追妻摔倒昏迷,醒來後說了句話讓人淚崩!
人體油畫(局部)。
油畫家常書鴻一生中最痛苦的日子,不是在那個特殊年代,被人誣陷被批鬥,而是在一九四五年四月,妻子陳芝秀稱自己有婦科病,去蘭州檢查身體,一去就是三天,等蒙在鼓裡的他知道這是妻子和學生趙忠清的私奔計劃,悲痛欲絕的他連夜趕往蘭州,追妻心切的他不慎從馬上摔下,昏倒在戈壁灘上,幸虧被路過的玉門關地質工程師孫建初和一位老工人救起。
常書鴻昏迷了三天三夜,等著他的,是妻子在蘭州報紙上刊登的一則離婚聲明,這迎頭一棒簡直把他打到了十八層地獄。他想不明白兩人夫妻二十年,說結束就結束了,還扔下了女兒和才兩歲的兒子,做得如此絕情。這對常書鴻的打擊是多麼巨大。面對妻子背叛的屈辱,醒來後的常書鴻反而說了一句:「我要檢討自己!」
常書鴻一家三口在巴黎。
這句話,讓跟隨他身邊的工作人員都默默落淚。從那個時候開始,常書鴻真的開始檢討自己。這些點點滴滴都寫在了回憶錄《九十春秋——敦煌五十年》中。從他們一見鍾情走向紅地毯,到法國留學,在大家眼裡一直是令人羨慕的神仙眷侶,為什麼會是這個結局?
常書鴻畫妻子的人體油畫(局部)。
人生沒有如果。大家都覺得常書鴻夫婦會在藝術上取得更大的成就,會有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至少會在法國繼續幸福地生活下去。但是,誰又會想到,因為一本書的出現而改變了常書鴻的一生。
保羅•伯希和的《敦煌石窟圖錄》。
這本書就是保羅•伯希和的《敦煌石窟圖錄》(見上圖)。一九三五年,常書鴻在塞納河畔一個舊書攤上看到這本書,再也挪不動腳步了。書中這些拍自有上千年歷史的中國敦煌石窟照片,讓常書鴻驚呆了,第二天當他來到吉美博物館看到收藏的敦煌壁畫,更是激動萬分,同時也是羞愧難當。激動的是這些從北魏到大唐時代的佛教藝術壁畫、雕塑,儘管過去了上千年,但手法與技巧依舊是那麼前衛和現代。與西方當時各流派的藝術相比,毫不遜色,而且比西方藝術還早幾百年。
吉美博物館敦煌石窟壁畫。
常書鴻自感羞愧的是,真正的藝術不就在古老的東方中國嗎?自己為何捨近求遠來到法國深造?為此他在後來的自傳中寫道:「我是一個傾倒在西洋文化,言必稱希臘、羅馬的人,如今真是慚愧,不知如何懺悔,我作為一個中國人,竟不知,我們中國這麼有麼大規模,這麼系統的文化藝術!」,還有敦煌石窟里的珍貴文物一次次被國外文化強盜變相掠奪,如果再不去搶救保護和研究,必將毀於一旦。身為中國的藝術家應該為此盡一份綿薄之力。
《敦煌石窟圖錄》中的莫高窟。
為此,常書鴻決定回國去保護和研究敦煌壁畫。此事卻遭到妻子陳芝秀的堅決反對。因為當時他們在巴黎都已非常被看好,他的繪畫作品多次參加法國國家沙龍展,先後獲金質獎章三枚、銀質獎章二枚、榮譽獎一枚,並因此成為法國美術家協會會員、法國肖像畫家協會會員,連巴黎近代美術館也收藏了他的油畫。而她也以出眾的才華,也已有雕塑作品入選法國國家沙龍展,遠遠超過名聞遐邇的徐悲鴻夫人蔣碧薇。她不明白丈夫為什麼要回到正處于軍閥混戰、血腥殺戮的國內去。
常書鴻油畫作品。
一九三六年,常書鴻把離畢業還有一年的妻子和5歲的女兒扔在法國,自己一個人回到國內,在北平國立藝專任西畫系主任兼教授,並於年底擔任全國美展評審委員。
常書鴻筆下的幸福一家。
第二年,陳秀芝母女剛回國,就發生了盧溝橋事變。北平難以安身,他們只得隨學校南下,到了重慶。常書鴻離開學校,到國民黨教育部任美術教育委員會委員,兼主任秘書。雖然在重慶的生活安穩了許多,但常書鴻一心想去敦煌,一年後展開國立「敦煌藝術研究所」的籌備組建工作,任籌委會副主任。
《敦煌石窟圖錄》中的莫高窟。
敦煌藝術研究所一成立,常書鴻就去了穿越數百里也渺無人煙的戈壁灘深處的敦煌莫高窟。從此,一心撲在搶救壁畫上的常書鴻與妻子的感情開始疏遠。放棄城市生活去西北邊陲,在千年的石窟間安家,本來就反對此事的陳秀芝,跟常書鴻吵了數次,面對惡劣的環境,簡陋的條件,艱苦的生活,陳秀芝雖然有所不滿,但還是在他身邊細心照顧。在此期間,他們迎來了第二個孩子常嘉陵。
常書鴻一家四口。
但是,常書鴻工作起來並不順利,承諾給研究所的經費一直沒有兌現,還在兩年後撤銷了建制,致使大部分人員離開了莫高窟。作為所長的常書鴻壓力越來越大,脾氣越來越壞,與妻子吵架也越來越厲害。在陳秀芝最苦悶的這段時期,遇到了善解人意的趙忠清,他是丈夫的學生又是她的諸暨同鄉,趙忠清本來心中傾慕師母。平時,陳秀芝把什麼委屈都向他傾訴,而他對師母也格外照顧,久而久之,兩人生出了男女感情。
當年的莫高窟。
而常書鴻和陳芝秀卻被生活折磨成了一對怨家,最後,常書鴻決心要永遠地留守在這個鬼地方,讓陳芝秀作出了艱難的決定:放棄家庭,跟趙忠清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常書鴻在臨摹壁畫。
這就是生活的真相。常書鴻為此也痛恨過妻子的絕情,但終究還是恨不起來,反而檢討自己:「回想妻子,這幾年跟我一起遭受的痛苦,在怨恨之後,又感到自己心頭襲來的一陣自我譴責……」「她也不是輕率地走出這一步,她有她自己的矛盾和追求。」「在經歷了日本空軍對貴陽的大轟炸之後,目睹人間煉獄的陳芝秀,成了一位虔誠的基督教徒,到敦煌這一佛教聖地之後,她仍然堅持每天作禮拜,祈求聖母瑪利亞保佑全家。」
常書鴻作品《苦修圖》。
他甚至很體諒妻子,「另一方面,經過長期的巴黎生活之後,陳芝秀已經習慣了法國的生活方式,她像一般法國婦女一樣每天化妝打扮,穿高跟鞋,得體的衣著和經過化妝的模樣,與當地封閉的農民們又髒又破的裝束形成極為鮮明的對比,引起了當地人的注目甚至圍觀,當地農民在背地裡叫她妖精……」「而自己卻一心沉在工作中,沒有好好照顧妻子……」「工作不順心時,常與妻子發生口角甚至爭吵……」
常書鴻油畫靜物《雞》。
在世人多批評陳秀芝私奔,嘲諷她背叛婚姻的悲涼下場的時候,作為當事人的常書鴻早對前妻的背叛一一釋懷。一九四八年,常書鴻發表在《大公報》上的文章,是這樣敘述他的婚變的:「這裡既然是一個40里無人煙的孤僻所在,一般年輕同事,因為與城市生活隔絕的關係,日久就會有精神上異常孤寂之感……作者的妻——一個在巴黎繁華世界混了八九年的女人,就是為了過不慣這種修道院孤寂冷靜的生活,在一九四五年四月拋棄了子女,潛逝無蹤地奔向她理想的樂園去了。」
常書鴻一九五零年在敦煌莫高窟廟會速寫。
六年後,常書鴻因對敦煌藝術的研究和保護事跡被廣泛宣傳,成了「敦煌藝術的守護神」,成了典型的新聞人物。而作為雕塑家的陳芝秀則成了為追求資產階級生活方式,背叛藝術背叛愛情的反面人物。整個社會對陳芝秀更是不依不饒,與她專業對口的單位都對她關閉了大門,就連編寫中國雕塑歷史的學者,也對她隻字不提。與她當年一道在法國學習雕塑的同學劉開渠、曾竹韶、王臨乙、王合內等人,早已是德高望重的教授了,但對這位早年的女同學最多也只能搖頭嘆氣。
常書鴻油畫。
陳芝秀最艱難的日子,是在那個特殊年代。儘管常書鴻也未能倖免,但他硬是熬了過來,最後得到平反回到了敦煌。而與陳芝秀一起私奔的趙忠清,卻病死在了獄中。走投無路的陳芝秀,淪落到在街道為人洗衣服謀生的境地。為了活下去,陳芝秀嫁給一個貧困的工人,卻終日遭受家人白眼。晚年的陳芝秀非常悽慘。
常書鴻作品《屍毗王本生》。
婚姻的每一種結果都是有著雙方的原因的。常書鴻為保護敦煌文化做出了巨大貢獻,一心追求理想和藝術,妻子不能全然理解和接受,他也沒有盡到一個丈夫的職責。而陳秀芝追求的優越生活,卻被常書鴻一手毀掉,最終走上了一條求自由、求解脫的背叛之路,兩位藝術家在婚姻和理想上的種種錯位、種種矛盾造成了他們的婚姻悲劇。
常書鴻油畫《九層樓》。
這對曾經夫唱婦隨讓人羨慕不已的畫家,他們的功過是非不適合單純以道德標準去評判,世人唯一可以引以為戒的,就是如何在婚姻中學會協調和經營感情,只顧自己不管對方,肯定是行不通的。而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或許夫妻在人生理想、生活志趣上比較一致,對婚姻未必是一件好事,也不一定會有一個好的結局。
常書鴻油畫《雪朝寒燕》。
本文系【陳洪標寫字說畫】原創,由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傳記作家、書畫評論家陳洪標撰寫,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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