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冬天,羅布泊小泉溝哨所迎來了兩名新戰士,周海星和朱衛東。哨所里只有三個人,除了兩個新兵,還有班長羅霄漢。
哨所雖小,可紀律嚴明,除了大家熟知的,還有兩條並不常見。
第一:不能獨自離開哨所300米以外。
這是用生命換來的教訓,沙漠氣候瞬息萬變,遭遇到巨大的沙暴,能見度不足十米,曾經有個小戰士獨自騎馬離開哨所,遭遇到沙暴,小戰士迷失了方向,再也沒能回到哨所。
第二條紀律:嚴禁西行。
這就有些讓新兵們百思不解了。
哨所的生活非常枯燥,電視劇《士兵突擊》中的草原五班,好歹還有五個人,一個人執勤,其餘的四個還能打打撲克。
可小泉溝哨所只有三個人,開始大家還能聊聊天,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了,可時間長了,再也沒話可說,整天除了執勤,就默默的枯坐著。
白天聽風聲,晚上就是一陣陣的狼嚎。
開始周海星和朱衛東聽到狼嚎還有些緊張,後來習慣了,如果晚上聽不到狼嚎,反倒更睡不踏實了。
轉眼幾個月過去了,這一天,羅班長對兩名新兵說:「今天我帶你們到西邊看看。」
三個人騎著馬,沿著沙漠峽谷向西行了五六公里,突然出現了一大片胡楊林。枝繁葉茂,讓人禁不住耳目一新。
胡楊林里,遍地是動物的骨骸。
朱衛東好奇心太重,下了馬撿起一個野羊頭骨,打算帶回去做裝飾品。
卻被羅班長狠狠地訓斥一番:「放下那東西,快回到馬背上去,這裡是狼群活動的中心,你們千萬不能隨便下馬,萬一遇到狼群,逃命的機會都沒有」。
胡楊林深處,有一片濕潤的沙地,這裡遍地都是動物留下的足印,動物的骨骸也更多。
羅班長說:「這片濕潤的沙地是夜泉,每天晚上都會滲出清澈的泉水,這裡也是方圓百十公里以內唯一的水源,狼群聚集在這裡,獵殺來喝水動物」。
羅班長的話讓兩個新兵震驚不已,他們緊張地四處張望,果然發現一棵胡楊樹後,有一隻狼在向他們張望。
周海星舉起槍,卻聽到羅班長說:「別開槍,我們騎著馬,手裡還有槍,狼群不敢招惹我們,可這畜生一旦受到傷害,就會不惜一切代價發動攻擊,讓人更換彈夾的機會都沒有」。
說話間,幾匹戰馬突然變得焦躁不安,羅班長命令到:「快走,狼群來了」。
幾個人縱馬出了胡楊林,周海星回頭看,沒見到狼群。
羅班長說:「那些畜生狡猾得很,沒有把握不會輕易露面的」。
羅班長帶新兵探看夜泉的事,被上級首長知道了,把羅班長批評了一頓。
羅班長不以為然地解釋說:實在是太寂寞了,首長要是每天都能批評我們一回就好了。
首長也知道小泉溝哨所的苦衷,最後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又是幾個月過去了,從前整夜的狼嚎突然消失了,羅班長說那是夜泉沒水了,每年秋天夜泉都會幹涸,要到冬天狼群才會回來。
幾天後的一天夜裡,一頭碩大的黑色野狼,越過將近三米高的圍牆,闖進小泉溝哨所,把戰士們的備用水喝了個飽。
幾名戰士對這個不速之客非常寬容,等它喝飽了水,還特意打開門,放野狼離開。
第二天,周海星在院裡放了一盆水,等著野狼來享用。時間長了,野狼帶著一隻黑色的小狼來喝水,戰士們就把剩飯剩菜留給它們母子倆。
冬天到了,夜泉有水了,黑狼母子不再光顧哨所,羅班長也光榮退伍了。
新兵還沒有補充到位,屋漏偏逢連夜雨,朱衛東又得了急病,住進了後方醫院,哨所里只剩下周海星一個人。
一天下午,周海星接到上級打來的電話,部隊在進行空投實驗時,遭遇惡劣天氣,一枚空投實驗彈脫離靶場,掉落在小泉溝哨所以西五公里處。
上級命令周海星找到實驗彈,並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實驗彈的安全到明天拂曉,直到演習部隊將實驗彈取走。
周海星不敢耽誤,帶了一支五六式衝鋒鎗,一支帶刺刀的半自動步槍,以及五個彈夾共150發子彈,乾糧和水囊,騎了馬一路向西。
周海星在胡楊林中找到了實驗彈,兩米多長的彈體,一大半斜插進泥土中。
周海星試圖把實驗彈拖出來,可他費了好大勁,實驗彈就是紋絲不動。
看來只能留在夜泉附近過夜了,周海星撿來許多乾柴,依靠火堆是嚇阻狼群的唯一辦法。
天黑了,周圍樹林裡是點點綠色的螢光,那是狼的眼睛。
今夜來夜泉飲水的動物不太多,狼群很快注意到隻身一人的周海星。它們踏著輕快的碎步,在周海星面前來回跑動,狼群看上去漫不經心,可就在這不經意間,狼群完成了對周海星的包圍。只是顧忌熊熊的篝火,狼群才暫時沒有發起攻擊。
十幾隻狼,大模大樣蹲坐在距離周海星十幾米的地方。
周海星知道,面對狼群,只能站立著給它們壓力感,如果膽怯地蹲下,狼群會更加肆無忌憚。
另外一旦開槍,首先要把頭狼打死,否則狼群一波接一波的瘋狂進攻,根本不會留給人更換彈夾的機會。
這是人與狼耐性的對決,周海星緊握衝鋒鎗,尋找頭狼的蹤跡。
突然一陣戰馬的悲嘶,劃破寧靜的夜空,幾隻狼把攻擊的目標,轉移到篝火圈外的戰馬身上。
戰馬瞬間遍體鱗傷,可它不忍獨自逃離,依舊連踢帶咬,試圖擺脫狼群的攻擊,馱著主人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周海星不忍看到戰馬白白送命,他衝出篝火圈,對正在攻擊戰馬的狼群開槍射擊,幾隻狼應聲倒地。
可衝鋒鎗連發射擊,發射一彈夾子彈用不了五秒鐘,就在周海星更換彈夾時,戰馬已經被狼群撲倒在地,空氣中瀰漫起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沒有馬的周海星,今夜註定無法離開胡楊林,他又退回到篝火圈裡,很快,火圈裡的乾柴已經所剩無幾。
周海星只能眼睜睜看著火苗逐漸暗淡下去,隨著篝火的熄滅,周海星的視力在黑暗中驟然下降,而就在這個時候,狼群開始了對他的攻擊。
面對荷槍實彈的周海星,狼群並沒有從正面發起,而是一左一右,從兩翼快速地撲上來。
周海星只能用點射,才能阻止狼群靠近,視線不好,野狼衝擊的速度又非常迅疾,周海星第二個彈夾也很快打光了。
就在他更換新的彈夾時,一隻體型碩大的灰色巨狼從背後撲上來,咬斷了周海星的右胳膊,衝鋒鎗落在地上。
這是頭狼。周海星終於發現了頭狼,可他再也沒有機會對付這個即狡猾、又兇殘的傢伙了。
頭狼劇烈的搖晃著腦袋,把周海星拖倒在地,周海星絕望的閉上眼睛。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黑色的野狼閃電般衝過來,接著就聽到頭狼一聲慘叫。
周海星睜開眼睛,發現正是那匹他飼養過的黑狼,咬中了頭狼的喉嚨。
周海星掙扎著爬起來,用左手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半自動步槍,把刺刀插進頭狼的嘴巴里。
狼群的攻擊還在繼續,那匹黑色的野狼擋在周海星面前,拚命地和狼群撕咬。
又一隻黑狼加入戰群,那是黑狼的孩子,小狼已經長大了,幫助母親和狼群惡戰。
周海星用左手拉動槍栓,用衝鋒鎗向狼群射擊。
群狼無首,宛如一盤散沙,在黑狼母子和周海星的頑強阻擊下,狼群終於退卻了。
拂曉時分,實驗部隊趕到胡楊林,在實驗彈周圍,倒臥著戰馬和十幾隻野狼的屍體。
昏迷不醒的周海星,還緊握著衝鋒鎗,在他身邊,是那隻奄奄一息的黑狼,黑狼的旁邊,是那匹年輕的黑狼。它看到人並不感到恐懼,人們也無法知道,它在昨晚的惡戰中,如何奇蹟般地沒有受傷。
實驗部隊的一位戰士,看著垂危的黑狼,突然驚喜地喊道:「是勇士,勇士還活著」。
「勇士」是一隻接受過嚴格訓練的軍犬,為了驗證原子彈的爆炸威力,訓犬員含淚把它關在一座鋼筋水泥建構的地堡中,地堡在核爆炸中化為齏粉,萬萬沒想到,「勇士」竟然活了下來。
聽到訓犬員的呼喚,「勇士」輕輕地搖了搖尾巴,緊閉的眼睛緩緩睜開,閃爍出一抹欣喜的光芒。隨即「勇士」停止了呼吸。
後來身受重傷的周海星,因感染破傷風也犧牲了,遵照烈士的遺願,戰友們將周海星和「勇士」安葬在夜泉旁。直到現在,核試驗場的硝煙已經散去,可人們依舊可以在那片胡楊林中,看到並列的兩座墓碑,永遠忠誠地守護著這片神奇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