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A24的名頭，資深影迷想必都不會陌生。
從《月光男孩》、《伯德小姐》，到《房間》、《遺傳厄運》，在這些佳片榜常客的片頭，我們總能看見這個Logo。
這家成立於2012年的新銳獨立製片公司，憑藉毒辣的眼光、出眾的品位，在一眾老牌大廠中殺出重圍，迅速成為好萊塢新貴。
作品的共同特點：成本小、質量硬、逼格高。
如今又玩出新花樣。
剛上線的一部R級片，講述一個成人影片劇組在得州某農舍拍攝時的一系列詭異遭遇，直接讓他們所拍的小電影變成了血漿片。
光看簡介，你大概就對這部片的調性有所了解了——
大尺度，重口味，黃暴生猛。
當然除了這些，更有一種發人深思的淒涼——
《X》
故事的背景發生在1970年代。
一個由年輕人組成的劇組，駕駛一輛旅行小貨車前往德克薩斯州某個小鎮農場。
劇組中包括兩個女優，一個男優，一個錄音師，一個導演兼攝影和一個製片人。
在那裡，他們要完成一場事業——拍攝一部叫做《農場主的女兒》的色情片。
根據製片人的說法，這部新作，決定著他們能否占據剛剛展露頭角的家用VHS(家用錄像系統）市場、大賺一筆。
成敗在此一舉。
一行人風風火火地抵達目的地之後，觀眾很快發現，這座荒涼的農場處處透著怪異。
當同伴們下車向住處走去，落單的女優Maxine無意中瞥見對面房子裡有人正躲在窗簾後盯著自己。
鏡頭拉近，是一位形容枯槁的老婦，她是農場主的妻子Pearl。
Maxine與對方對視了幾秒鐘，轉身快步追上同伴。
安頓下來後，大家很快投入了拍攝工作。
暫時沒有戲份的Maxine便一個人在農場裡溜達。
她來到一片蒼翠的湖泊，褪下衣服跳進水裡，卻不知道此時正有兩雙眼睛在暗處打量著她。
一個是藏在樹林裡動機不明的老婦；
另一個則是潛伏在草叢後伺機而動的鱷魚。
低吟般的配樂，不同機位的切換，潛在危機的逼近，共同營造出了緊張驚悚的氛圍。
鱷魚在這裡只是一個伏筆。逃過一劫的Maxine在返回住處的路上，卻又被遠處的老婦召喚過去。
她走進老婦的屋子，一片殘舊破敗的氣息撲面而來。
發黃的牆壁，掉漆的木質家具，堆疊在水池中的餐具里還盛著殘羹冷炙。
戰戰兢兢地喝了老婦遞來的檸檬水後，Maxine提出自己要回去了，因為男友找不到自己會發瘋。
老婦將她領出房間，在門口駐足，望著牆上的老照片喃喃道：
「我也曾像你一樣年輕。」
她轉身盯著Maxine的臉讚嘆道：「多麼獨特的臉龐，真美。」眼神里夾雜著羨慕與落寞。
她讓Maxine看看鏡子裡的自己，卻趁機將一隻枯手悄悄伸向Maxine裸露的皮膚……
突然的觸摸讓Maxine嚇了一跳，在吃驚、憤怒與恐懼之下，她倉皇逃離了老婦的房間。
二樓的偷窺，河邊的跟蹤，以及難以自禁的觸摸——
老婦似乎對年輕的Maxine有一種特殊的迷戀。
如果說以上這些行為還算比較隱晦，那麼接下來這場戲就更加明顯了——
穀倉里，Maxine準備就緒，開始拍攝自己的戲份。
背帶褲、羊角辮、年輕的面容與身體。
金黃的光線，新鮮的牛乳，一切都充滿了朝氣。
此時鏡頭突然切至老婦的房間，晦暗、陰森，毫無生氣。
老婦換上一襲綠裙，坐在梳妝鏡前，緩緩梳著頭上蓬亂稀疏的白髮。
生了銹的鐵盒裡，過了期的藍色眼影早已受潮結塊。
她顫顫巍巍地將藍色眼影抹在凹陷的眼皮上，畫上Maxine的同款妝容，端詳著鏡子裡這個打扮與年紀極度不符的自己。
妝扮完畢，老婦尋聲來到穀倉，
透過窗子窺視著正全心投入拍攝、不斷上下起伏的Maxine，
將對方想像成自己……
（膽
小
預
警）
豐腴的身體與乾癟的皮囊不斷切換，造成視覺與心理上的巨大反差。
一場窺視過後，老婦回到房間，在丈夫面前舞弄起裙擺，輕撫著身體，試圖撩撥對方，卻沒有任何作用。
這裡，影片又採用了一個更加殘酷的對比——
結束拍攝後的一群人聚在亮堂的客廳里一起暢想著發財夢。男優撥起吉他，女優即興演唱。
伴著悠揚輕快的歌聲，畫面一分為二。
右邊是一群年輕人歡歌笑語的光明圖景，
左邊是佝僂的老嫗在黯淡的夜色里卸去妝容，
一點點擦去的藍色眼影，如同幻想的破滅……
對Maxine肉體的覬覦，其實是老婦對往昔的追憶，和對青春、對美、對性與愛的緬懷。
然而，再多的緬懷也無法喚回時光，在對青春的執念與對衰老的不甘中，老婦的心理漸漸走向扭曲……
當晚，小電影導演因與錄音師女友發生爭執，賭氣駕車離去。
開到農場出口，卻被老婦擋住去路。
他下車詢問對方這麼晚了為什麼不睡覺，沒想到老婦突然將頭偎在他肩膀上，輕輕抱住他。
貪婪地吮吸著他的氣味，摩挲著他的背脊，用嘶啞的聲音哀求：
「看著我，就像你看著她那樣。
我可以給你看我的身體。」
導演當然是拒絕的。
雖然臉上擠出了笑，那帶著嘲弄與恐懼的笑卻深深地刺痛了老婦。
她低落地垂下頭，停了幾秒後，一刀插入對方的脖子，鮮血噴濺而出。
一刀接著一刀。
一場血腥殘暴的大屠殺就此拉開了序幕……
儘管不乏jump scare與亂飛的血漿，但影片最大的恐怖點其實來自於對衰老生理特徵的運用。
當頂著卡白妝容與稀疏白髮的老婦，環抱住年輕導演的身體；
當裸露著褶皺皮膚和乾癟乳房的老婦，悄悄爬上Maxine的床；
又或者是最後那場聲嘶力竭的老年床戲，都讓觀眾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甚至不少觀眾發出「嘔了」的評論。
似乎當老年人展露出並未隨身體老化而衰減的兇猛慾望時，總會給人帶來不適與衝擊。
而到這裡，電影的主題也呼之欲出——
《X》所聚焦的，是一直被忽視的老年人的慾望。
在向Maxine介紹牆上的老照片時，老婦Pearl曾說過，他與丈夫的婚紗照是在一戰前拍的。
在那之後，丈夫參與了兩次世界大戰，在諾曼第戰役中僥倖活了下來。
「那時候他什麼事都願意為我做，那就是美貌的魅力。
那時我還是個舞蹈演員，但是後來戰爭爆發了。
生活中不是所有事都能如你所願。」
年輕時因戰爭而錯過了與丈夫的「蜜月期」，加之生於談色性變的保守西部小鎮，帶來了對慾望的雙重壓制。
這樣的遺憾，導致了她在老年時期更加瘋狂地渴望青春。
渴望註定落空，隨之轉化為了極端的嫉妒與殺意。
也更增加了老婦個人的悲劇感——因為即使消滅了眼前令人嫉恨的年輕肉體，她自己也無法重獲青春。
影片中也多處體現了年輕人在面對老年人時不自知的傲慢與不屑。
比如，
在老漢請求男優幫忙找他的妻子時，男優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但在兩人一起行動時，他卻時不時地流露出在體力上的優越感：
先是一絲不掛地展示自己的強健的體魄，再是滿臉自豪地吹噓自己的偵查能力，讓老漢無言以對。
再比如看到駐足在湖邊的老婦，女優立刻咋咋呼呼地衝上前護住對方：
「你現在安全了。」
「我奶奶也經常犯迷糊，我都懂。」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甚至想過以後當一名護士。」
原本幫助老人的善舉，變成了一種自我感動的憐憫。
這種憐憫，更加刺痛了這對老夫婦本就脆弱的自尊，
催化了慘劇的發生。
影片中有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片段——
殺害導演之後的老婦，顧自在血泊中舞蹈起來， BGM由驚悚轉為華麗悠揚。
此時，白髮蒼蒼的Pearl宛如漂蕩在舞池中的天鵝，腳下那片懾人的紅色也不再恐怖，而只剩下哀戚。
還有一個不得不提的細節——
如果仔細看老婦家陳列的照片，會發現年輕時的她與Maxine共用同一張臉。
再看演員列表，Maxine與老婦確實是由英國演員Mia Goth一人分飾兩角。
這裡不得不誇誇女主的演技，耄耋老人的體態與神情被拿捏得十足傳神自然，相當驚艷。
一個性感可愛，朝氣蓬勃。
一個形如枯木，風華不再。
年輕與衰老，綻放與枯萎，用同一張臉呈現，為故事帶來了更強的宿命感，也更精準地傳達出了對青春易逝、好景不長的唏噓。
當然，影片最有力道的部分，還是在於以一種極具衝擊力的方式，讓我們直視了老年人在心理與生理方面的需求。
告訴我們，老年人的慾望，不該被污名化。
順便一提，《X》前傳電影《Pearl》也將在下半年上映，女主繼續由Mia Goth扮演，講述一戰時期年輕老婦的故事。
感興趣的朋友，不妨期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