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人生》,別消費底層人的苦難

2024-08-11   格隆匯

徐崢又一部聚焦苦難·現實·底層的現實主義電影《逆行人生》上線了,Buff疊滿。

上映第一天,加上之前點映的1700萬,票房總共才六千多萬,也就是說,第一天票房才四千多萬。

據說上映之前有人預計,《逆行人生》票房能超過30億,不太知道到底是哪兒來的自信。

01

電影剛開始宣傳的時候,我就看到有人說,這部電影必成爆款。

結果很快輿論就反轉成了「窮人掏錢看富人演窮人」。

說到底,這其實是個強盜邏輯。

明星一直都是富人,但是也沒少演底層普通人,也沒少人看。

八年前同樣是徐崢演的《我不是藥神》,口碑票房雙豐收。

那這次為什麼不行了呢?

《逆行人生》的劇情很簡單,主角高志壘是一名大廠程式設計師,大齡被辭,背負著沉重的壓力,不得不當起了外賣員。

在當外賣員的過程中,他認識了形形色色的外賣員群體,體會到了他們的艱辛和無奈,最後他成為了「單王」,還開發出了優化送單路線的軟體,大圓滿結局。

電影主創們說,想要讓觀眾深入了解外賣員的生活。

但電影表現的,真的是普通外賣員的生活嗎?

先看看主角高志壘。

大廠程式設計師,職級P7。如果在阿里,他的年薪大概是50-70萬,年終獎是0-6個月工資,大多數人可以拿到3個月。哪怕在其他大廠,職級也不會很低,年薪基本也是50萬+。

大齡被辭之後,高志壘原本以為自己能拿到70萬的賠償,結果只拿到30萬。

迫於經濟壓力,只能暫時去當外賣員。

一個月薪三萬以上的程式設計師,如果失業,是選擇降薪去其他公司,還是選擇送外賣,答案顯而易見。

更何況,他的經濟壓力是——

每個月房貸一萬四,家裡生活費5000,因為糖尿病胰島素需要300,爸爸康復花費4000,還想給孩子讀一年20萬的國際學校。

這個薪資和消費水平,現實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達不到,百分之九十九的外賣員達不到,如果做外賣員,這個消費水準,他哪怕不睡覺也不可能滿足。

當了外賣員之後,高志壘的業績從站點墊底,一路逆襲,最後半程居然變成了「單王」爭霸賽,高志壘最後時刻成功逆襲,成為「單王」。

電影最後,高志壘開發出了一個最優路線的軟體,騎手用了都說好,受到平台注意。

放到現實,可以想像,這個軟體被平台發現了之後會怎樣?

高志壘成功逆襲被大廠返聘,底層的外賣員們進一步被算法控制,送單時間被壓得更死。

這樣的中產階級陷落,又重新輝煌的故事,是娛樂圈臆想中的爽文,但不是廣大外賣員的現實生活,甚至都不是極個別案例。

電影里還設計,原本高志壘患有糖尿病,需要每天打胰島素維持生活,結果在經歷幾個月的外賣員生活之後,高志壘的糖尿病神奇地好了。

更可笑的是電影里對主角以外的外賣員的刻畫——儘管他們面臨著生活的種種苦難,但他們都又善良又有人情味,相比高志壘的大廠同事,他們都快樂得多。

只能說一句槽多無口。

如果問外賣員,是想做外賣員還是做大廠白領,答案顯而易見。外賣員會覺得,他們是「痛並快樂著」嗎?

看看《逆行人生》的海報就能發現,前面的演員們笑得開懷,但是背景里真正的外賣員只有疲憊和麻木。

而這,才是大多數外賣員的常態。

困住他們的,不是白血病的孩子,不是1.4萬的房貸,而是近在眼前一單跟著一單的壓力,是賺的錢甚至不夠生存的壓力,這才是每個外賣員面臨的最現實也最緊迫的壓力。

如果說在以前,《逆行人生》或許還有一些「勵志」的因素,能夠有一些受眾。

可放到現在,它既沒辦法鼓勵失業的中產階級坦然接受送外賣的命運,也沒辦法真正讓外賣員感受到尊重和理解。

但凡投資方能把投給電影的2億元抽出幾千萬來給現在高溫天氣下快要中暑的外賣員送上一杯冰水,也不至於落得兩頭不討好的下場。

這種虛情假意的同情還是其次,更可惡的是,這部電影對於顧客指手畫腳,對真正的罪魁禍首卻視而不見。

我很久以前遇到過一次外賣延遲。

當時外賣已經整整送了一個小時還沒送到,我正準備發火,就接到外賣員的電話,說他送外賣的時候出車禍了,車翻了壞了,還要一段時間才能送到。

又過了半個小時,外賣員走著送到了我的外賣。

那已經是八九年前了,但是現在這種情況絲毫沒有好轉。

徐崢在映後會上說,希望大家看完電影多給外賣員幾個五星好評,送雞腿(給小費)。

但外賣員的困境,僅僅只是顧客包容外賣員就能解決的嗎?對立的到底是外賣員和顧客,還是外賣員和平台,普通人和資本?

更諷刺的是,這部電影竟然還在外賣平台投了開屏廣告。

賺著普通人的錢,對普通人的行為指手畫腳,最後要把賺來的錢上交給真正剝削外賣員的資本。

何其可笑。

02

這部電影讓我想起了湖南衛視的《變形記》。

這個綜藝的想法是,把窮人家的小孩送到富人家,把富人家的小孩送到窮人家,交換人生。

可是這個綜藝叫《變形記》,而不是《交換人生》。

節目最後想給大家看的,其實是富人家的小孩在農村各種不適應,各種撒潑打滾,各種叛逆。

等節目結束,富人家的小孩還是重新回到自己的家庭,享受富有的生活,甚至還因為節目有了名氣,可以當網紅掙錢。

窮人家的小孩呢?

我記得曾經有窮人家的小孩被送回家之後,適應不了吵著要找「城裡的爸爸」,但是城裡的「爸爸」一改節目裡的溫柔形象,最後直接拉黑了他們。

有錢人體驗生活很容易,讓窮人也順便體驗一下有錢人的生活也不難,但體驗結束,有錢人還是有錢人,窮人還是窮人。

就像這部電影,名字叫《逆行人生》,但什麼叫逆行人生?

是電影里朱站長當保安的時候教保安攔外賣,辭職當站長之後教外賣員沖保安,現實里留學回來的外賣員和保安起了衝突互毆致死。

是有人簡衣陋衫拉著沉重的貨走在馬路旁邊,迎面開來了一輛風馳電掣的保時捷。

真正逆行的,是電影里構造的美好結局與當下的社會環境背道而馳。

現實是——

外賣員的提成越來越少。

過去超1200元每單獎勵0.4元取消了,把一箱啤酒或一袋25公斤大米扛到八九層樓也沒有補貼了,配送範圍從3.5公里擴至4.5公里,越來越多騎手日均配送距離超過90公里,日均配送超過120公里的騎手數量同比增長2.3倍。

北京市的一個副處長體驗了一天送外賣,只賺到了41塊錢,最後他無奈地坐在馬路邊說,別拍了。

但是這些投資電影的資本還在說,電影投資的風險不只是內容質量題材故事演員演技,而是各種角度出現的輿情…很多片子深受其害。

為什麼「奮鬥」,如今逐漸變成了一個貶義詞?

因為大家知道,奮鬥也不一定有結果,反而只會帶來無止境的內卷。

資本創造出了優績主義和中產階級,他們一邊對著996是福報,一邊用各種績效、考核、算法,控制著自己的員工們,告訴他們只要努力做牛馬,就能變成中產,收穫成功。

但現實是,

收成好的時候,員工們能吃到一些肉星兒,就會以為自己只要努力拉磨就能上桌吃飯。

收成不好,終日吃糠咽菜,員工們才知道,原來「成功」就是吊在眼前的胡蘿蔔,看得見,吃不著。

這個時候,給牛馬吊起來那根胡蘿蔔的人還要問,累不累,要不要休息會兒?

這個時候,牛馬唯一能做的,只有給他一個大逼斗。

03尾聲

科幻小說《北京摺疊》裡面,塑造了一個摺疊的社會。

第一空間的五百萬人,擁有24小時的生存時間,乾淨寬敞的生存環境。

第二空間有兩千五百萬人,擁有從早上六點到晚上十點的16個小時生存時間。

第三空間有五千萬人,但生存時間只有晚上十點到第二天凌晨六點,生存環境雜亂不堪,從事著最底層的工作。

第一空間的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讓第三世界徹底顛覆。

這看似是科幻小說,但比現實更加殘酷。

在現實里,鱗次櫛比的大樓旁邊,是髒亂低矮的城中村。

城市光鮮的大多數時間,隱藏了人數更多,話語權卻更低的底層生活。

但這些人,才是現實中沉默的大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