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疫路上的一場車禍,讓雲南村醫陳健的生命永遠停在了27歲——是的,年輕、浪漫、前途和希望都停在了2020年2月12日這天。
她的離開讓很多人心碎。丈夫周宇至今無法接受妻子離開的事實。他拿著兩個幼子的照片,逢人就問:「您會PS嗎?她走了,我們一家四口沒有一張全家福……」
大兒子親吻陳健遺照
最後時光
2020年2月12日早晨,雲南省昭通市彝良縣奎香鄉寸田村衛生室醫生陳健吃完了人生中最後一頓早餐——一碗雲南傳統米線,放了豬肉、豆腐和番茄。她不愛吃味精,愛吃辣。
那是晴朗的一天,天氣預報顯示最高氣溫19攝氏度。前段時間要穿小棉襖,那天穿短袖就好。
早上7點半,陳健的弟弟陳旭就被姐夫周宇接到了家中。周宇平時在昭通市從事水電工作,每年春節是他為數不多能和妻兒團聚的時間。因為疫情緊張,春節過後他沒回市區復工。他決定利用這個機會處理一下房屋的電線老化問題。他叫上了陳旭幫忙。
陳旭到達陳健家中時,姐姐正在給三歲的大兒子穿衣服。陳健和周宇2015年11月11日結婚,大兒子今年三歲,小兒子剛滿周歲,還沒斷奶。以前大兒子很乖巧,但那天一起床就開始吵。過年時,周宇在西藏做軍醫的弟弟託人給侄子買了件銀色的棉襖,陳健在給兒子試穿。衣服有點大,陳健想讓他脫下來,他哭鬧著不肯。為了哄他開心,陳健幫他拍了張照片。兒子的右手做了個V字,身後燒水的爐子正散著騰騰的熱氣。陽光很烈,綠色的窗框外曝成了一個白色的世界。
陳健正趕著出門。9點多,她要參加衛生室關於疫情防控的會議。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疫情防控是她這段時間的工作重點。寸田村有一萬二千多名住戶,其中有兩三千人由異地返鄉。陳健和她的五位同事需要為他們檢測體溫並重點宣傳防疫知識。
陳健入戶為村民檢測體溫
她一向是不喜歡遲到的人,所以走得匆忙。走之前交代弟弟先修衛生間的電路,如果回來得早,她準備幫小兒子洗澡。陳旭說沒修好也能洗。之後陳健就出門了。周宇沒和她鄭重告別,只叮囑她騎電動車時注意安全。
這是27歲的陳健與家人相處的最後時光。當天下午15時45分,她在奎香鄉衛生院去世。周宇沒忍心看死亡報告,他猜是顱內出血。從去世到出殯的四天裡,周宇經常讓人攙扶著去看妻子。她的臉基本無損,在下巴上有一道血口子。
一場車禍
陳健是在開展防疫工作的路上因交通事故殉職的。
8點50分,她從家出發,騎20分鐘電瓶車後到了十公里外的衛生所。開完會,她和同事遲煥琴一起下鄉為村民測量體溫。
1月30日晚,陳健發布的朋友圈
遲煥琴回憶,那天工作還算順利。但因她們使用的傳統水銀體溫計需要在人的腋下停留五分鐘才能顯示準確數據,又因前三戶人家人口眾多,所以12點多時她們才完成了一半的工作量。之後陳健就騎電動車帶著遲煥琴,從寸田村後山組公路往響水組方向行駛。
到漆樹組李家灣子路段時,車速並不快,但是那個下坡的U型轉彎又窄又陡,陳健的剎車按到底了都剎不住。兩人被甩了出去。陳健頭部撞在2米外的石碑上,遲煥琴摔在陳健背上。
附近村民趕來,看遲煥琴恢復了意識,一邊攙扶一邊說你旁邊那個人怕是不行了。遲煥琴慌了,她趕緊掐陳健的人中。她看見陳健長舒了一口氣,嘴裡牙齒都摔掉了,只剩下一團凝結後乾巴巴的血塊。
她們被送到奎香鄉衛生院,陳健進了搶救室。根據周宇和陳旭的描述,那是一間位於中藥房旁邊的病房改造的屋子,有兩張床和一些他們看不懂的急救設備。陳健被搶救時還穿著工作時的白大褂。
周宇不斷告訴自己,不會有事。他想,大不了植物人,只要她活著。他衝進搶救室又被醫生趕出來後就一直在外面等著,下午2點多時他曾悄悄打開門,聽到機器刷刷的聲音時,他覺得有救了——他以為那是妻子心跳的聲音。
他從沒想到會突然失去妻子。一個多小時前他還在修理電路,父親接到電話說陳健出事時他正站在梯子上準備釘釘子。他以為出事至多就是骨折,直到父親臉色刷白地說「在搶救」他才意識到是真的出事了。
他帶著陳旭一起趕過去,3分鐘的摩托車車程他用了2分鐘就到了。陳旭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他也沒說。陳旭發現姐夫快哭了。到醫院時周宇還懷抱希望地給陳健打了電話。沒有人接聽,周宇跑了三幢三層的小樓才找到她的搶救室。縣裡來了專家,他說,只要她活著。
漫長的兩小時後,15點45分,專家宣布搶救無效。陳健走了。
一家四口的全家福
陳健1993年7月14日出生於雲南省昭通市彝良縣奎香鄉坪地村。從四川省合江少岷職業學校護理專業畢業後,她曾在昭通市中醫院實習。也就在那段時間與周宇相識。之後她在昭通市一家藥房工作,直到2017年4月她開始在奎香鄉寸田村衛生室擔任鄉村醫生。當時周宇與陳健已經結婚生子,為了照顧小孩,她留在了家鄉。
這份工作薪水並不高。衛生室負責人彭德慶說每個鄉村醫生的基本工資是500元,加上一個臨床處方貼拿6塊錢的績效和一些津貼,她們每月能有兩三千元的收入。而根據遲煥琴透露,除此以外他們沒有保險,也沒有其它保障。以前衛生室有九個醫生,但去年四月、九月、十二月接連有三人離職,卻沒有新人補上。
「什麼事情都要做,我們已經連續幾個月沒休息了。」遲煥琴說。2月12日陳健搶救時,她正被送往彝良縣人民醫院救治。途中,她被告知陳健已離世。她很傷心,當時就哭了。她說這兩天她還夢到了陳健,夢中兩人還在一起工作。
奎香地處彝良南部,距離彝良縣城88公里。在雲南的偏遠農村做醫生不是件輕鬆的事。正常的工作時間是早上八點半到下午五點半,主要給村民治療感冒發燒、腹瀉等疾病。因為人手不夠,他們時常加班到晚上八九點。他們也需經常下鄉給村民做常規體檢、量血壓、測血糖和體溫。彝良地區多丘陵,很多路段崎嶇且沒有路燈,醫生們常因「不敢騎車」而走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去村裡。
陳健下鄉做健康宣傳
1月下旬防疫工作展開後,陳健明顯更忙了。她要管八個組的事,從早到晚抽點空才能吃碗泡麵。2月10日陳旭曾打電話給陳健,讓她忙完上午的事回娘家吃飯,結果陳健下午三點才到。陳旭給她做了炸土豆、酸菜和豬肉,又讓她帶了點土豆回家。「她是那種再忙再苦再累都不會抱怨的人。」陳旭說。
1月27日大年初三,陳健接到了疫情防控的任務。當時,她還沉浸在春節闔家團圓的氣氛里。初二那天,她剛和周宇說,她關注的一家寫真工作室要做活動,等疫情過去了想一家四口去照張全家福。
還沒來得及,陳健就離開了。周宇去看她的手機相冊——九百多張照片中,除了兩個兒子的,就只有她穿著白大褂的工作照。周宇很遺憾,他沒能給陳健一張全家福,以至於陳健去世半個月後他還在問人:「能不能幫我們P一張全家福?」
「就像她沒離開」
「哪有什麼歲月靜好,只是有人為我們負重前行。可為什麼這個重不是我來負?」2月16日陳健出殯,周宇發了這樣一條朋友圈。由於防疫期間人群不能聚集,喪事一切從簡。
陳健去世後,周宇淹沒在悲傷中,連續幾天不吃飯、不睡覺。2月14日是情人節,大兒子在給陳健燒紙時突然說了句:「媽媽生日快樂。」幾天前周宇和妻兒說過他想買個蛋糕、多買點菜來慶祝情人節,所以兒子一直以為這一天有人過生日。
陳健婚紗照
失去令很多人心碎。
陳健的同事彭德慶和遲煥琴都說陳健工作認真負責,是個細心、低調謙和的人。陳健的弟媳說陳健節儉、勤勞,很少發火。陳健生下小兒子才三個月就回到了工作崗位,平時孩子都由母親和弟媳照料。有一回,陳健在屋裡做飯,不到一歲的小兒子坐在學步車裡亂跑,把弟媳家的電視遙控器摔壞了。弟媳沖他吼了一句,他哭了。陳健聽聞,非但沒有怪弟媳凶,反而循循善誘地說大人應當溫和地引導小孩做正確的事。
「我姐的心真的很軟,一點小事就能落淚。」陳旭記得姐姐和他提過做醫生的初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哪怕賺得少點也沒關係。姐弟倆從小親密,趕集時會拉著手,小時候陳旭做噩夢了,姐姐會哄他睡覺。陳健去世後,陳旭從二樓下到一樓時還會莫名其妙地喊「姐姐」,「就像她沒離開一樣」。
周宇也當這一切是場夢。婚房裡是現實,走進去他會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妻子。所以,陳健走後,他把婚房的門鎖上,這樣就可以永遠留在妻子還在的夢裡。
出殯那天,他給陳健燒了些她生前喜歡的衣物,也留下了一些作為紀念,比如她結婚時穿的大紅色弔帶婚紗裙、白色抹胸裙、紅色風衣、高跟鞋和他在昭通市買給她的天藍色連衣裙。
結婚生子後,兩人因為工作分隔兩地,大部分時候靠聊天排解思念。他們聊天背景的左半邊是結婚照,右半邊是兒子的照片。周宇收到工資會交代用途並上繳餘額,陳健會撒嬌說:「等你以後有錢了,要養我哈!」為給兩個兒子提供更好的教育條件,她想在昭通市區買套房子。她也打算考醫療系統的事業編制,因此去世前每天深夜十二點,她還在啃醫學書。
一場意外,讓一切擱置了。
意外發生後,「中國紅十字基金會位元組跳動醫務工作者人道救助基金」的工作人員主動找到了周宇,問他是否需要幫助。這個由抖音、今日頭條母公司位元組跳動捐資設立的基金,旨在為疫情防控一線醫務工作者提供保障。2月26日,經過審核,陳健的家人獲得了100萬元資助。不過,周宇坦承,他還沒想過如何分配這筆錢,最大的可能還是會花在兒子的教育上。
周宇至今還沒明確和兒子說「媽媽去世了」。他想小孩還不理解死亡的含義。但小孩是有感應的。出殯時,親戚家的孩子捧著陳健的遺像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面,突然兒子騰騰地衝到了遺像跟前。他親吻了媽媽的遺照。
來源:人民日報客戶端、長安街知事微信公眾號
監製:范波
責編:潘潔
編輯:陶朝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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