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爭議,以核心身份幫助廣州恆大拿到隊史第8個中超聯賽冠軍之後,巴西人何塞·保羅·貝塞拉·馬希爾·儒尼奧爾(保利尼奧)收穫他效力中超期間的第一個賽季MVP。
在這個可能是恆大10年來最困難的賽季里,保利尼奧以單核身份帶領球隊從低谷中爬起,打出一波13連勝,從而完成逆襲,把爭冠主動權牢牢握在手裡。在31歲這年,保利尼奧的個人數據創下職業生涯新高,聯賽出場29次,打進19球還有6個助攻,完完全全的進攻核心數據,以至於大家忘了他原本只是一名攻守平衡的中場。
12月4日,南都體育評出本賽季中超聯賽大灣區三支球隊中的MVP,保利尼奧當選。其後在12月7日的中超官方頒獎禮上,保利尼奧成為中超MVP。
保利尼奧在職業生涯起步階段非常坎坷,而貫穿他整個職業生涯的赤誠和專注,為他贏得了所有邁上另一個台階的機會。從布拉甘蒂諾到科林蒂安,從熱刺到恆大,再從巴薩回恆大,他的球風已經為世人所熟知:不知疲倦地跑動,強硬地攔截、對抗、護球,轉瞬之間完成攻防轉換,專注於每個時刻和每寸空間,抓住時機完成致命一擊。不華麗。
保利尼奧的職業生涯還遠沒有塵埃落定。他在三個大洲之間不斷折返的軌跡在世界足壇都是罕見的,他的每次折返都在往上走一個台階。保利尼奧是那種離開歐洲主流舞台之後依然沒有放棄提升自我的典型代表。他不是來中超養老的,相反,他依然以最高的標準來工作,從而帶動了隊友,扛起了球隊,提升了中超。近日,保利尼奧接受了南方都市報專訪,談及自己職業生涯的軌跡、選擇和原則。球員踢出來看起來是用腳,其實是用心。
采寫:豐臻
在中超賽場實力高出一籌的保利尼奧
第一雙足球鞋是老師刷信用卡買的
南都:《球星看台》上有一篇你的自述文章,說你的父母在政府部門工作,但兒時家裡條件還是不好,是怎麼回事?
保利尼奧:這個困難我是這麼定義的,我的父母是為政府機構工作,但是他們並不是公務員,他們在最底層幹活。對於一個剛剛起步的學童期球員來說,我們家買不起足球鞋。我記得非常清楚,我的第一雙足球鞋是我老師刷信用卡買來送給我,因為我們家買不起。
我們沒有錢讓我打車去踢球因為練球的地方很遠,我每天要坐很久很久的公交車才能到,這樣可以省下很多費用。有時候家裡的車沒有油了,我媽要去和別人借錢。但是我們家確實不至於窮到吃不起飯穿不起衣服,父母給了我最基礎的一個條件。
南都:成為職業球員後有了薪水後,是怎麼做的?
保利尼奧:我第一份學童合同其實就已經有了薪水,當時是200雷亞爾,我把其中的一半給了爸媽,讓他們隨便去買點吃的或者日用品。另外的100雷亞爾就留著給自己買糖吃,買汽水喝。我一直有這樣一個心態,不會說我以前沒錢現在突然有錢了就一定要去買很大的東西,我想的更多的是我怎樣用我的收入幫助家庭。我想通過我的努力讓他們在各個方面過上更好的生活,這確實也是我職業生涯一個很大的動力。
在立陶宛踢球時,遭遇種族歧視
南都:你17歲離開聖保羅地區的小俱樂部奧達克斯去了立陶宛和波蘭,19歲又回到巴西,那兩年你有什麼收穫?
保利尼奧:這個問題我必須如實回答你,在立陶宛我也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也見到了很多好東西,但是給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比較負面,是當地的種族歧視。不只是我,還有很多跟我一起去踢球的同鄉,都有同樣的遭遇,這讓我們感覺非常的難過。可能在一些國家還是存在著比較嚴重的種族歧視現象。
南都:2008年你還在聖保羅州次級聯賽的奧斯達克隊踢球,沒有人知道你,但2012年你已經代表科林蒂安拿到南美解放者杯和世俱杯了,你是如何實現「火箭式」躍升的?
保利尼奧:在小俱樂部踢球的時候,你當然想去大俱樂部,但是我不會把它具體到——巴塞隆納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俱樂部,我一定要去巴塞隆納踢球。我不強求這個。當我在巴西在一個叫「糖麵包」俱樂部踢球的時候,我想的就是,我要快點拿出自己最好的表現出來,爭取有一天可以到更高級別去。後來我去了巴西乙級聯賽的布拉甘蒂諾隊,當時我想在巴乙一年,我要拿出我的所有,爭取早日踢上巴甲聯賽。我不會強求自己去定一個非常具體的目標,我的目標就是讓自己變得更好,成為更強的自己。
南都:科林蒂安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保利尼奧:我們家當時住科林蒂安的訓練基地附近,有座橋,過了橋就是。我從小是它的球迷。當一個科林蒂安球迷能穿上自己最喜歡球隊的球衣,那一刻,那種感覺是非常奇妙非常美妙的,除了我個人願望成真,更重要的是它是我們全家人的願望,我們全家都是科林蒂安球迷。
但是作為一個職業球員,我在布拉甘地諾效力的時候,就已經碰到很多大俱樂部,我們跟大俱樂部正面交鋒,跟帕爾梅拉斯等很多州聯賽球隊已經交過手。當你成了職業球員,跟這些球隊打比賽,心裡想的就是要在場上拿出最好的表現征服這個對手,為了有一天能夠穿上大球隊的球衣。那種球迷的感覺會隨著職業生涯的深入慢慢淡化掉,但是(科林蒂安)是我們全家的球隊,穿上球衣的感覺還是非常的奇妙。
在巴塞隆納時的保利尼奧
在歐洲踢球,巴薩那年最快樂
南都:去熱刺的機會是你夢寐以求的嗎?英超是世界上最好的聯賽。
保利尼奧:作為一名球員,不論在什麼地方踢球,我都是以自己的最高標準來要求自己。但是我所謂的最高標準,並不是說我一定要在一個國家最好的球隊效力,或者說我的夢想是要去熱刺或者巴塞隆納。我在職業生涯中唯一一次給自己定下明確的目標是代表巴西國家隊出戰,這是我定過的唯一目標。其他事情我都是順其自然讓它發生,就是我們所說的let it be的態度。在科林蒂安的3年我踢得非常開心,當有個去英超踢球機會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抓住了。我在英國度過了非常好的兩年。但是我不強求任何事情。
南都:在巴塞隆納的一年,是你三段歐洲效力經歷里最享受的一次嗎?
保利尼奧:確實在我在歐洲效力的這麼多俱樂部當中,在巴塞隆納這一年是我最快樂的一年。無論是生活上還是競技方面,我過得非常充實。我的家人在巴塞隆納生活得很開心,我的一對雙胞胎兒女在那裡出生。所以一切都在最好的時候發生了。
在巴薩練就面對困難的信念,帶到廣州
南都:在世界上最好的球隊踢球,進球率很不錯,有沒有覺得自己是球星了?
保利尼奧:我覺得與其說用球星這個詞,我更喜歡的說法是職業生涯的贏家,這是更加確切的說法。我在巴塞隆納接觸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球員——梅西、蘇亞雷斯、拉基蒂奇、伊涅斯塔、布茨克茨、皮克……這些都是自己位置上世界上最好的球員。
在巴塞隆納這段經歷,我感覺我像去了一所學校上學。一個賽季下來或者在比賽中,非常困難的時候,在別人認為你們無法取得突破的時候,巴塞隆納給我的經歷就是我們可以,我們可以在這個時候想到一個辦法來突破。
然後我把這個信念帶到了廣州,帶到了我身邊的隊友當中。有些人會質疑,在這麼困難的環境下怎麼可能取得好成績,這一點我是不認同的,我覺得巴塞隆納的經歷更多的是給了我一種信念上的加強,我從巴塞隆納見識到了一些我從來沒有見識到的東西,而且這個東西會一直留在我身體里。
南都:從巴薩踢了一年又回到廣州,別人很難理解。除了金錢,還有其他什麼因素?
保利尼奧:做出這個決定一點都不困難,一點都沒有猶豫。我跟我的家人都是百分之一百的堅定想回到廣州。確實,在巴塞隆納的生活,我們全家都過得很開心,但是就像我剛剛跟你所說的,廣州隊對我來說有特殊的感情。這是一個在我最艱難的時刻,張開雙臂迎接我、幫助我走過困難時光的地方。
在職業足壇,沒有人能預知到明天會發生什麼,但是在那一刻,我和我的家人都非常堅定,當我們收到了這份來自中國的合同,當我們收到來自中國的這份嚴謹規劃的時候,我們都非常喜歡。所以我們義無反顧做出了重返中國的決定。當然了,廣州這個城市的環境非常地吸引我,這個城市的球迷對我非常歡迎。
跟鄭智在更衣室會討論很多東西
南都:第二次到恆大,外界感覺你的責任感更強了,雖然鄭智還是隊長,但在今年,很多人認為你是球隊的精神領袖。是什麼讓你在球隊的角色看起來有所轉變?
保利尼奧:我覺得這些責任感,或者所謂的領袖說法,首先是由我在廣州這麼多年來的一舉一動——在場上也好,在場下也好的所作所為累積出來的。鄭智是我們不可撼動的隊長,也是不可撼動的領袖,但是我也希望通過我的經驗,可以在球隊當中承擔更多的責任,幫助年輕球員成長。所以私底下我跟鄭智在更衣室也會一起討論很多東西,也許我們會共同做出一些決定。但是我想說其實這一切都源於我在場上的付出,也源於隊友對我的幫助。
南都:恆大隊友對你評價頗高,你在工作中你遵循什麼原則?
保利尼奧:我一直跟我的朋友講,我永遠不想成為一名巨星,我想成為一名優秀的職業足球運動員,也想成為一名優秀的男人。生活當中或者足球場上,最重要的是要尊重你身邊的人,尊重你的對手,尊重你的家人。在尊重的基礎上去超越任何困難。
一個好的男人最重要的是真誠,你要對你的朋友真誠,你要對你的家人真誠。我們會花費很多時間在工作上跟隊友相處,我永遠提醒自己,永遠對你的隊友真誠的同時,要有自己主觀的判斷,你要有自己的個性,敢於表達自己的立場,我覺得這是最重要的。
保利尼奧在恆大
真正起決定作用的是中國球員
南都:今年上半年會不會尤其感到疲憊?很多時候都幾乎是一個人帶著十個中國球員在踢,而且成績一直不錯。
保利尼奧:我不會用疲憊這個形容詞來形容上半年。很多人理解的,外援在一個球隊當中,尤其是在中國的球隊當中,會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這一點我不否認。在很多的球隊,或者說在很多的時間段,外援可以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一個賽季下來真正起到決定性作用的是中國球員,因為他們才是大多數。大多數人才能把事情做好,而不是靠一兩個個體的力量。足球最終是一個整體項目,在這個整體之中起到決定性作用的永遠不是外援,而是中國球員,因為他們才是最大的那部分。
南都:你效力過很多不同的俱樂部,有高有低,有主流有邊緣,有頂級俱樂部也有普通俱樂部,在不同俱樂部的定位和感受分別是什麼樣的?
保利尼奧:作為球員來說,無論是在世界上最大的俱樂部、亞洲最好的俱樂部之一,還是在其他比較小型的俱樂部,感受最深的部分其實跟它的級別沒有多大的關係。這些俱樂部最大的區別是在於硬體設施方面。大俱樂部的條件會很好,硬體會非常的完善;小一點的俱樂部在這方面可能會遇到更大的阻礙,但是其實作為球員上了場之後,這些都不存在。場上就是11人對11人,在場上定勝負,跟你穿什麼隊的球衣,跟隊徽背後的價值沒有任何關係。在場上就是拿出自己的所有,不論是在大俱樂部也好,在小俱樂部也好,胸口隊徽的意義是一樣的。可能更大的落差是存在於我們後勤保障方面、硬體設施方面的一些東西,但球員的努力是沒有區別的。我總以最高的標準要求自己,跟在巴薩還是恆大或者是布拉甘地諾沒有關係。
南都:職業生涯這麼多次變動,哪一次的決定是最關鍵的?
保利尼奧:離開巴乙布拉甘地諾去科林蒂安這個決定。我從很小的俱樂部一下子走到了巴西最大、最受歡迎的俱樂部。在科林蒂安踢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就是你取得了一場重要的勝利,整個街上的人都在歡慶,到處都是歡呼的人群。這對我觸動非常大。所以說如果拎開巴塞隆納不談,我想這是我人生中做過最重要的一個決定,它改變了我的人生,讓我從此走向了一個非常非常大的舞台。不過我要說,未必是我選擇了它,而是它選擇了我。我記得之前有其他俱樂部來找過布拉甘地諾談過,但一直沒有很深的進展,最後卻是科林蒂安提供了最好的合同。
2018年俄羅斯世界盃上,保利尼奧代表巴西隊出戰
不會去考慮巴西國家隊徵召這件事
南都:今年的美洲杯巴西隊主帥蒂特沒有招你入隊,但他來天河體育場看恆大比賽了,你們是怎麼溝通的?
保利尼奧:蒂特當時確實是來到了廣州,在天河體育場看了我們的比賽,但是他沒有跟我做任何的交流,我跟蒂特在廣州期間沒有任何的交流。他純粹是來看比賽考察球員,那麼我姑且認為他也有在考察我吧,但當時場上還有塔利斯卡還有奧古斯托,很多不同的巴西球員都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蒂特作為巴西國家隊的主教練,他會有他的看法,或許在這個時間段,塔利斯卡和奧古斯托處於他們最好的時機,他會考慮招他們入選。這都是一個主教練範圍內很正常的事情。我作為球員在巴西國家隊度過了非常美妙的時光,我也相信無論蒂特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他都有對巴西國家隊高度負責的態度。所以還是順其自然。
南都:實際上是不是已經退出巴西國家隊了?
保利尼奧:我不會去考慮國家隊徵召的這個問題,因為我首先是廣州恆大的球員,我的目標就是如何幫助廣州隊取得好成績,其他的事情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