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至少還有這麼幾個人認為:世界上還有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

2023-06-10     胡月芳

原標題:中國至少還有這麼幾個人認為:世界上還有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

從日本人寫的「勸降信」說起

1895年1月23日,北洋水師在甲午海戰失利後,坐困愁城的北洋水師丁汝昌收到了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司令伊東佑亨的一封勸降書。

這封信的原文我會貼到評論里,並置頂,因為我怕把大段原文放在文章里影響原創度。這封信的大白話內容是:

明治二十八年一月二十日

伯爵大山巌 頓首

伊東佑亨 頓首

大日本帝國海軍總司令官中將伊東佑亨致書與大清國北洋水師提督丁軍門汝昌麾下:

丁提督,我們現在這個局面,是國家之間的事,不是我們私人之間的事。我還是很懷念與您的友誼的。我寫這封信難道僅僅是勸降您嗎?不是。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天下的事情都是這樣。其實,人在困難時總容易被瑣事蒙蔽,看不到於公於私都有利的兩全之策。作為朋友,我就一片真心地直言了,請您三思。

清國軍隊總是打敗仗,什麼原因呢?平心而論,這不是領導的問題,而是守舊迂腐的制度問題。您這麼英明,一定也知道。

大清國總是文官當道,以文章寫得好為上,誇誇其談、文過飾非,但這些浮誇的東西沒什麼用。其實我們日本在前三十年也是這樣,可憐的一逼,您肯定知道。

當年,我們進行了果斷的改革,把國家免於滅亡作為第一要務;其實現在的大清更應該這樣,改革舊制。不然,永遠不是我們的對手,國家肯定要滅亡,前途就是「盲人騎瞎馬」。

國家處於這麼困頓之際,忠誠的人不應該把自己的性命輕拋,這不是「愛國」。古今中外,再大的國家,振作起來難道難嗎?但大廈將傾,也不是獨木可支的。

大勢已去,實在不行,您率艦隊投降,從國家長久的角度看,這不是什麼大事,真的不必猶豫不決。

我對天發誓,我就是請您到日本來看看,就當您為自己的國家保存一點實力,以圖再起。這不也是「報國」嗎?您說呢?

這種臥薪嘗膽的事非常多,貴國歷史上很多,現在歐洲的法國、土耳其也有,他們都是以一時的小忍,得到後來的大業。

您如果來日本,我保證我們的天皇會特別重視的,天皇對我以及其他人,都非常看重,如果是您,這麼大名鼎鼎的人,肯定加倍地優待。

現在,您有兩個選擇:是和您這個衰敗到極點的國家同歸於盡,還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從您國士兵的信件看來,他們非常盲目自信。我給您寫信,是認真思考的,出於真誠的。真心希望能得到您的回應。

謹布上文。

這是一封「殺人誅心」的勸降信

從這篇「勸降書」中,我們可以看出,日本人對中國文化學習之深,一個武將,能寫出這麼明晰而情摯的文言書信;裡面包含了對腐敗清朝的不屑、對交戰雙方處境真切的理解。

下面就是甲午海戰時,日本聯合艦隊司令伊東祐亨寫給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的勸降書;大山岩是日本當時指揮甲午戰爭的總指揮,他比伊東祐亨大一歲,比丁汝昌小六歲。

為什麼說這是一封殺人誅心的勸降信呢?

這封信通篇沒有任何武力威脅之語,全部是講道理,還以日本當時的艱苦奮鬥,對比清朝的昏庸無能。封建王朝要求官員們忠君愛國,「忠君」是首要的;有格局、有情懷的人追求的是「愛國」。

看到自己的國家糜爛至此,特別是像丁汝昌這樣的高級官員感受更深、了解更多,而自己毫無辦法改變。在山窮水盡之時,誰看到了這封信都會自殺。

這樣既無能又無情的王朝焉能不亡

丁汝昌看完這封信,把信交給李鴻章以後,就不顧一切帶著北洋水師官兵和日軍血戰,直至絕境;然後,自殺殉國。

可嘆的是,丁汝昌自殺殉國後,不但得不到撫恤,卻成為清政府內黨爭的工具,遭到那些從沒上戰場的大官們的交替攻擊。

光緒帝竟然下旨剝奪丁汝昌一切職務,籍沒家產,入殮時穿黑色囚衣、棺材塗上黑色、外面再鎖上三道鐵鏈,不准下葬。丁汝昌的子孫輩因為得不到撫恤,不得不四處流浪、流落異鄉。

直到1910年,大清快亡之時,才為丁汝昌平反,但也只是《清史稿》里輕飄飄的一句:甲午之役,海陸軍盡覆,辱莫大焉。汝昌雖有罪,而能以一死報國,尚知畏法。搞得丁汝昌好像是畏罪自殺,這樣既無能又無情的王朝焉能不亡。

少數利益集團是不會在乎國家命運的

清政府為什麼這樣貶低丁汝昌呢?一方面因為丁汝昌是李鴻章的人,受到當時朝廷那些清流派、頑固派的排擠。李鴻章他們撼不動,那就抓住他的門下不放,典型的封建王朝黨爭手段。

另一方面是丁汝昌很耿直,對剋扣水師補給的衙門追著不放,得罪權貴。清政府為了把水師控制在手裡,後勤供應都控制在權貴手裡,丁汝昌雖然是個海軍司令,也沒辦法管。

比如在光緒十七年(1891年),丁汝昌發現日本海軍發展太過迅猛,實力已經超過北洋水師,他陳請清政府再購新艦,增強實力,但沒有人理睬。

再比如丁汝昌多次要求天津製造局改進炮彈質量,不能偷工減料,沒人回應;當時給軍艦運來的燃料煤經常少,每次丁汝昌都緊追不捨,有一次為了10噸煤丁汝昌五次追索。

這些後勤裝備可是大肥差,這背後的利益集團把丁汝昌恨得要命。其實每一個王朝在快要滅亡時,都是少數利益集團把持了王朝最需要花錢的行業,形成利益鏈,然後這個國家就完蛋了,越來越爛,直至滅亡。

對丁汝昌的指責極不公允

甲午戰敗,丁汝昌被長期指責,是非常不公允的,那些指責丁汝昌的人,給出的理由也五花八門,比如有的說丁汝昌能力不強、指揮無方;有的說丁汝昌「怯戰」,貽誤戰機;有的說丁汝昌是投降派。

說丁汝昌能力不強、指揮無方,主要是想打擊李鴻章,因為丁汝昌是李鴻章的人,是安徽老鄉;把一個「能力不強、指揮無方」的人推上水師提督位置,不就是說李鴻章「任人唯親」嗎?

而丁汝昌實際上是個最有實戰經驗的人,他不但勇敢,還十分重視學習,即使到英國接艦,還順道去德國查看「定遠」艦製造;另外,當時建設海軍是一個特別新的課題,誰都不懂,丁汝昌不懂,誰懂?難道是那些吸鴉片的滿清貴族?

說丁汝昌「怯戰」,貽誤戰機。其實是朝廷想把戰敗的責任推到一個夠分量的人身上,丁汝昌是水師提督,恰好夠分量。連日本人都把問題看得清清楚楚,清朝皇室豈能不知,但他們不願意擔責,更不想改變,只能把責任推到丁汝昌身上。

丁汝昌如果怯戰,怎麼能在黃海海戰受傷,並且受傷後還坐在甲板上指揮戰鬥?很多戰術文章說丁汝昌指揮不當,不辯駁了,成王敗寇的思維。

如果日本在對馬海戰輸了,那麼東鄉平八郎的戰前大變陣就會被罵死;但他贏了,他的變陣被吹成「神來一手」。

貽誤戰機,當年丁汝昌哪裡有什麼戰機?讓艦隊不出戰,也不是他能決定之事。丁汝昌實際上還是個非常有眼光的指揮員,他知道清朝陸軍是什麼樣的,所以當他發現威海炮台如果被日本陸軍占領,北洋水師就會覆滅時,趕緊建議做好炸毀陸路海岸炮台的準備。

他這個未雨綢繆的合理建議,被清政府當成「通敵誤國」的罪證,要把丁汝昌交刑部治罪。在北洋水師將領們的力保和李鴻章申辯之下,清廷才把解送刑部的時間推後。

實戰結果如同丁汝昌料定的一樣:日軍占領了炮台,用清朝的大炮轟清朝的軍艦。

說丁汝昌是投降派,是甲午戰敗的罪魁禍首,這種說法更加惡毒。他們說丁汝昌「先降後死」,之所以自殺,是他知道罪責重大,為了讓家族免遭誅罰,不得不自殺。

予決不棄報國大義,今惟一死以盡臣職!

為什麼沒人說:丁汝昌看完日軍勸降書,立即斬釘截鐵地表示:予決不棄報國大義,今惟一死以盡臣職!

為什麼沒人想:他真的要投降,怎麼不如勸降書所說,到日本去呢?日本人連他們的天皇都搬出來了。

為什麼沒人看見:即使在最後,丁汝昌還在「靖遠」艦上督戰,欲隨艦俱沉呢?

黃海海戰失利後,丁汝昌多次要帶艦隊到海上與日本艦隊決一死戰,但都被李鴻章拒絕。朝廷想「保艦」。

實際上我們今天看,丁汝昌帶隊出去打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不把黃海制海權拱手相讓,是當時唯一正確的選擇,這也是唯一的可能翻盤機會,反正打敗了,結果一樣。

在對一次戰鬥是否打猶豫不決時,底線思維就是:不打的話,結果是什麼;打的話,最差的結果是什麼?

當時如果不打,就是全軍覆沒,北洋水師最後的樣子;如果打,大不了全軍覆沒,還能痛扁日軍。再說,如果打贏了呢?

所以,丁汝昌要出海作戰是對的,搞不懂清廷為什麼不想打,就這麼躺平等死;也搞不懂在戰場失利時,為什麼把丁汝昌革職了,還讓他暫時留任。

甲午年除夕當天,丁汝昌收到勸降書,他看完後對家人說:「吾身已許國」,然後就將這份勸降書交給李鴻章;他自己堅守劉公島,準備與水師共存亡。

1895年1月30日,日軍進攻威海南幫炮台,丁汝昌率艦隊用炮艦攻擊日本陸軍,擊斃日軍旅團長大寺安純,這是日本在甲午戰爭中被清軍大使的最高級別軍官。

威海炮台全部失守,日軍對劉公島形成海陸合圍之勢,丁汝昌組織全部是老鄉的淮軍敢死隊,分兩路進攻炮台,將炮台上的大口徑克虜伯炮炸毀,敢死隊全部犧牲。

1895年2月5日,日本魚雷艇夜襲,定遠艦遭重創,丁汝昌轉移指揮所到鎮遠艦,與港外40餘艘日艦炮戰;2月9日,靖遠艦又受重傷。

2月20日夜,丁汝昌吞鴉片自殺,時年59歲。至此,北洋水師全軍覆沒。

美國《紐約時報》評價:他們表現出了堅貞的愛國精神和高尚的民族氣節

丁汝昌是不折不扣的國家英雄,卻遭此羞辱,讓人痛心。一個不愛惜自己英雄的國家是沒出息的,更是沒前途的。大清就是這樣。

可笑的是,清朝把丁汝昌貶得一錢不值,日本人卻對這個戰將佩服萬分。伊東祐亨占領威海衛後,妥善保存並交換丁汝昌的遺體;

日本作家評價丁汝昌是「有家國大義的將領」,他們說丁汝昌在明知必敗時,仍堅持戰鬥,保持了「大義」,是武士道里的最高「雙美」境界。

美國的《紐約時報》也評價了當年北洋水師的將領,他們認為,北洋水師的司令丁汝昌將軍、「定遠」艦艦長劉步蟾將軍和劉公島炮台指揮張文宣將軍,表現出了堅貞的愛國精神和高尚的民族氣節,他們是中國人的驕傲。

劉步蟾自殺,實踐了自己的諾言:與定遠共存亡。他是北洋水師艦長們的代表,當時北洋水師主力艦的艦長都戰死或自裁了,林泰曾、林永升、鄧世昌、葉祖圭、邱寶仁、黃建勛、林履中等等。

張將軍名叫張文宣,是李鴻章的外甥,安徽肥東人。他在北洋水師一步步成長,如果說沒受到李鴻章的關照,沒人相信,但他也沒有給自己的舅舅李鴻章丟臉。

戰爭沒開始前,他訓練嚴格,讓劉公島新式炮台巨炮森列、氣勢恢弘、雷炮快利、成就斐然;張文宣待人寬厚、治軍嚴明、深得民心,島上老百姓給他修建「治軍愛民」功德碑。

黃海海戰失利,威海島外炮台被日軍占領,僅有劉公島炮台。張文宣發出最後一封電報:劉公島孤懸海中,文宣誓同隊勇先用力,後用命。然後,帶領炮台清軍,配合水師艦炮,八次打退日軍的進攻。

丁汝昌自殺後,張文宣知道結局已經不可挽回,在打光炮彈、沒有補給後自殺身亡。他自殺前留下的遺書:

此次戰事有守一月而不支者,有守數月而不支者,有守半年不支而至死不屈者。相座當付泰西各國觀戰武員評其得失勇怯,不能以成敗論。

實際上每一個自殺的將領都寫下遺書,但現在都找不到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們一定會在遺書里表達了對國家前途的憂慮。

特別是丁汝昌,在看完日本人的勸降信後,仍然戰鬥到最後一刻,然後寫下遺書自殺,他的遺書寫了什麼?

丁汝昌的遺書是這樣的

昌以凡才,荷蒙殊遇,委以海軍提督,自當統御海軍盡股肱之力與倭寇戰於黃海。憶第一戰雖喪吾愛將鄧公世昌、林公永升,然主力尚存,仍可與倭寇一決雌雄。

統帥李大人不知何意,令我等全數撤入威海衛港並不許出戰。偏居一隅坐等倭寇形成海陸夾攻之勢,實乃兵家之大忌也!!!

吾數次進京請求出戰皆不允,並嚴令:如違令出戰,雖勝亦罪。此期倭寇已完成對威海之海陸夾攻之勢,威海已成絕境。

倭寇曾使人說我,被吾言辭拒絕,遂全面攻擊我威海,並唆使我內部士兵對我施壓。我苦苦說服軍心動搖者,同時給予倭寇甚大打擊。然彈藥將盡,援兵無望。

我昨曾下令炸毀傷船以期突圍,怒人心已散,無人聽我令矣。吾或死或被擒,然吾既為中國人,寧死不降也!!!!!

予決不棄報國大義,今惟有一死······懼他人以吾印降敵,故鋸提督印一角以廢之······吾將死矣,然百年後若有人懂我一片赤誠報國之心,昌死不朽矣!!

巢湖人:丁汝昌

世界上還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這樣的人,怎麼能說是「怯戰」、「投降」呢?

美國人在介紹這三個壯烈自殺的北洋水師將軍時說:

他們戰敗了,他們用壯烈但令人可惜的方式結束了生命;

他們至少向世界展現了中國人的愛國精神;

他們還向世界展示了,無論如何,中國至少還有這麼幾個人認為:

世界上還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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