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如果真的像電影《尋夢環遊記》中所述:「傳說中,人這輩子一共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你的心臟停止跳動,生物學上的死亡。第二次是在葬禮上,隨著人們的鞠躬,你的社會地位死亡。第三次,也是最後的死亡,是當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人,將你忘記……」那麼凌叔華定是那位默默長存於快樂城堡里的公主,像蠟燭點燃的燈火一明一滅,尚等著人們去填上些許燈油……
她的母親李若蘭是個知書達理、蕙質蘭心的大家閨秀。父親凌福彭則是朝中一品大員,手握重權,與康有為同榜題名,且排名比康有為靠前。入仕為官至直隸布政使,又是袁世凱的副手。後來袁世凱發昏當洪憲皇帝,凌福彭也當然地積極抬轎子。
凌叔華在本家排行老三,在大家族中排行第十。她的家庭是典型的舊式婚姻家庭——「三妻四妾」制,有著15個孩子。俗話說: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她所成長的大家庭生活充滿了鉤心斗角、爾虞我詐,重男輕女的父親也並沒有對她寵愛有加。比如一個姨太太給另一個姨太太送西瓜,那個姨太太的丫鬟拿銀針往瓜里一紮,原來瓜里有毒。這些半真半假的故事,說到最後都是彼此猜忌、互相勾心鬥角。在這種複雜的家庭環境下長大的凌叔華,防備心比較重,不相信任何人,包括她的親人。但同時,事情好的一面也鑄就了她後來謹慎、獨立自主的性格。
圖 | 父親凌福彭
02
凌叔華是慈禧太后喜歡的宮廷畫家繆素筠的得意門生,並且繪畫造詣後來也得到公認。
因為父親為官,也喜愛藝術,家裡自然少不了文人雅士往來。那時的齊白石就和父親凌福彭關係不錯,小時候的凌叔華經常看著他們畫畫吟詩作對,時常跑過去看,隨著時間耳濡目染,她也逐漸對繪畫產生了飽滿熱情。
六歲那一年,她在牆上不經意的塗鴉,被前來拜訪父親的山水畫家王竹林看到,認為她所繪畫的山水風景十分逼真,便欣賞有加,看準了凌叔華的藝術天分,慨嘆如若不學畫畫,實在太可惜。父親在聽到這話後,喜笑顏開,本來就想讓兒女繼承繪畫的衣缽。於是,當即讓女兒拜王竹林為師。
自從遇到王竹林,幸運好似為她打開了大門。
凌叔華先是師從被慈禧欽點的女畫家繆素筠,再師從女畫家郝漱玉,接著跟隨學貫中西的辜鴻銘學英文。所有的一切,命運好像為她安排好了似得,一環扣一環,接連上演。
她的文學才華隨後也在繪畫的枝葉上逐漸衍生出了「粗壯的枝幹」。《酒後》便是凌叔華的成名作,也是她的代表作之一。
凌叔華在文學上的才華,還流傳有一個小故事。有一年,天津忽然漲水了,房屋、樹木、商鋪、馬路都被淹,昔日繁華的街市變得一片蕭條。她看了新聞報道後很是揪心,感慨著每一次的天災都會導致多少百姓家破人亡,造成多少家庭的妻離子散,真是慘不忍睹。她認認真真地寫了一篇《擬募捐賑災水災啟》,且字字句句發自肺腑,過目之人紛紛為之感嘆。
03
1921年,凌叔華考入燕京大學,卻因崇拜歌德而選擇了動物系。後來因受不了課程的無聊與解剖學的血腥,她憑藉自己的努力考到外文系。
沒課的時候,她樂於搞搞創作,寫了短劇《月里嫦娥》、《天河配》,她喜好自己創作的短劇,她將每一個人物賦予生命,讓他們變得有血有肉。
除外,在文學道路上,凌叔華還與魯迅的弟弟周作人搭上關係。凌叔華在外文系裡本想選修周作人的文學課程《新文學》,可是她選修的課程已滿,不能選修周作人的文學課程,於是凌叔華就大膽地給燕京大學講授「新文學」的周作人寫信,懇求周作人收她為徒,並表示了對周作人的崇拜和尊敬,還寄上了自己的習作。
她在信中寫道:「這幾年來,我立定主意做一個將來的女作家,所以用功在中英日文上,我大著膽,請問先生肯收我做一個學生不?中國女作家也太少了,以中國女子思想及生活從來沒有叫世界知道的,對於人類貢獻來說,未免太不負責任了。」
一句「中國女作家也太少了」令文學圈心疼不已。像凌叔華這般激進大膽的女知識分子確實是鳳毛麟角,更需要文學圈踴躍地多加保護照顧。周作人看完信,自然是轟出一團火花,沒多加考慮就收下凌叔華為徒,私下裡進行文學輔導。
1924年,周作人把凌叔華的一篇文章推薦給《晨報副刊》發表,這是凌叔華的處女作《女兒身世太淒涼》。有句話說的好:「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如果說王竹林是她繪畫的啟蒙老師,那麼周作人一定是凌叔華在初步踏入文壇時為她指引方向的伯樂。
然而,小說發表之後,由於內容太過於真實,不少人覺得這是根據她自身的經歷所寫的。所以,有人投寄化名稿件,揭發凌的「隱私」,說她曾與前國務總理趙秉鈞的兒子結婚,後又離婚,根憑竟是一門口頭上提及後隨著男方父親的死而取消娃娃親!
此稿經孫伏園、周作人轉到凌叔華手中,於是,她給周作人寫了一封信,哭訴內心的不平。一個月後,周作人發表了《卑劣的男子》,有云:「有女子做了一篇小說登在報上,不久就有一個男子投寄一篇『批評』,尋求作者的身世,惡意的加上許多附會。」
而且,還說,凌叔華曾嫁過人,後來又離婚了。這對於剛踏入文壇的新人而言,無疑是最大的打擊。這封信又刊登在副刊,凌叔華得以平反。經過這件事,她的名氣更加大了。抓住輿論風向順水推舟,之後凌叔華又陸續在《晨報》發表了不少小說和散文。
圖 | 凌叔華和李四光等友人在北京
04
凌叔華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除了他的母親便是她的丈夫陳源了。陳源,筆名陳西瀅。1896年出生,是著名學者,文學評論家、翻譯家,曾在英國愛丁堡大學、倫敦大學讀書,並獲博士學位。年紀輕輕就已經任北大外文系主任的青年學者陳源還負責當時大名鼎鼎的詩人徐志摩的接待工作。
講到這裡,不得不提「八寶盒」事件,那麼徐志摩與「八寶盒」事件又有何聯繫?世人只知道與徐志摩關係較深的女人無非是林徽因、陸小曼與張幼儀,難道徐志摩與這位凌叔華有非同尋常的關係?想必,這位凌叔華也非普通女子,要不然怎麼入得徐志摩那挑剔的花眼。
凌叔華平時就很活躍,學校有名的才女,徐志摩自然也是欣賞她的,雖然那時只是普通的師生關係。
詩人泰戈爾訪華時,在場擔任英文翻譯的就有徐志摩與林徽因,陳西瀅、還有眾多大學者,而接待的主場恰恰就設在了凌叔華家。
那作為女主人,凌叔華自然是熱情洋溢,那天的她穿著長裙,落落大方,招待著每一位客人,她的談笑自如舉止優雅吸引著徐志摩與陳西瀅,兩人同時都注意到這個平時在學校就有名的大才女,今日聚會,讓兩人更是對凌叔華的好感大大提升,紛紛拜倒在這位才女的「石榴裙」下。
圖 | 凌叔華與陳西瀅
人人心中都有譜的,此時的徐志摩求愛林徽因基本無果了,凌叔華又出現的正是時候。恰巧泰戈爾跟徐志摩關係不錯,泰戈爾便有意讓這兩人相處,他甚至評價說凌叔華相比林徽因有過之無不及,但凌叔華面對這樣的情況自然是害怕和保守的。兩人也就一直保持書信往來,凌叔華的理性和矜持讓一向尋求快的徐志摩難以適應,兩人這時候有點不溫不火,始終走不到那一步,便有了徐志摩的那一句:「你只覺得它們整體的美,純粹的美,完全的美,不能分析的美,可感不可說的美。」
這也是追根到底凌叔華和徐志摩沒有太多故事的原因了。儘管在遇到陸小曼之前,徐志摩是真的迷離其中了。
雖然後來凌叔華對外宣稱兩人只是往來友愛,但你說凌叔華從未對這位如此浪漫的先生動心也是不可能的,畢竟數十天的來回信已經證明了一位矜持女孩子的心意。
當然,凌叔華也非完美無缺,她也曾經有過一段熱烈的婚外情,在面對感情,她也有過瘋狂的熾熱,比如為後人談論的她與英國詩人朱利安·貝爾的那段戀情,本以為是一場藍色生死戀,誰料原是朱利安·貝爾的後來看中了凌叔華家的財產,一個勁的挑唆凌叔華「毀親奪權」,可謂說是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渣男體驗旅程」。雖然前面說到,陳西瀅是凌叔華一生中第二重要的人,但卻是在陳西瀅逝世後所凌叔華沉浸的一年之久的痛苦後才感受到的。
從凌叔華的種種感情經歷中我們感受到了凌叔華的新興女性自由的形象。且說她不花心嗎?但她當時卻是在已有意與陳西瀅結婚時與徐志摩曖昧不清,又在選擇不與陳西瀅離婚後偷摸摸地與朱利安·貝爾藕斷絲連;說她是名副其實的「渣女」嗎?她的青春、她的一生確確實實是穩穩地「停靠」在陳西瀅的「港灣」的。
陳西瀅對凌叔華的愛可能終究是最使她依賴的部分,她如果想像一個小孩子淘氣享受自由或是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便給她那份空間,剩下那份難過的時間,好好陪在她的身邊。
其實,對凌叔華一知半解的人也許會認為她是一位極度活在自己世界的女性,但卻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活出自我,就算至今來看都是大多數已婚女性嚮往著的樣子。做自己,不深陷於婚姻和家庭的牽絆,始終都為自己嚮往的樣子而努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