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夢一樣的姑娘,在我最落寞的時候,溫暖過我的靈魂

2020-03-16     新銳散文


八十年代末,我中師畢業分配在一個偏僻的山村小學任教。學校坐落在村頭,離村莊有五百米左右的距離。

白天還好,一睜開眼就要往教室里跑,語文、數學、音樂、美術、體育全包班,要從早上第一節課一直上到學生放學,才能喘口氣,根本沒有時間胡思亂想。夜晚就很難熬,全校七八個老師,就我一人是外地的。學校旁邊有兩棵古老的樟樹,夜幕降臨,關上寢室門,門外是「沙沙」的樹葉聲,門內是青燈孤影。想想十年寒窗苦讀,鯉魚跳龍門,到大城市溜達一圈,居然又回到了原點,不由悲從中來。

小雅就是這時候走進我的生活的。她是當地人,今年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想出去打工,父母捨不得,正好學校有個老師請長期病假,她就過來代課了。

學校就我們兩個年輕人,又同是天涯淪落人,有點惺惺相惜,我們兩個就常常會在一起閒聊、胡侃。

一個秋收的季節,孩子們下午三點鐘就放學了,當地的老師也都趕回家農忙去了,辦公室里只剩下了小雅和我。暖暖的陽光照在小雅的身上,小雅就像一枝亭亭的玉荷,雪凝的肌膚,紅潤的臉蛋,撲閃的大眼睛,一頭烏黑閃亮的長髮,像瀑布一樣垂下,瞬間在我的心底濺起了浪花。我忽然發現小雅好美好美,驚若天仙。

第二天,我就瞎撰了一首詩,叫《昨夜夢見你》,寫在一張明信片上,趁辦公室無人之際遞給了小雅。小雅打開後,臉上泛起了紅暈,但沒有拒絕,我們好像就談起了戀愛——就我們兩個人自己知道的那種戀愛。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從那以後,小雅晚上常會過來陪陪我。那時候的娛樂是很單調的,沒有電視、沒有手機、離城裡又遠,當然也沒有電影看。我們在一起主要就是嗑嗑瓜子,聊聊天。我那時候比較喜歡看小說,最流行的就是瓊瑤小說,什麼《煙雨濛濛》、《心有千千結》、《雁兒在林梢》等等,光看書名就充滿詩情畫意,我記得印象最深的是《一簾幽夢》,我喜歡紫菱那種文藝、清純的女孩。

小雅說:「我也有一簾幽夢。」

我說:「那我想做你夢中的月亮,守候你。」

小雅說:「我想背一把吉他,滿世界流浪。」

我說:「那我就在旁邊擺一頂破氈帽,為你收錢吧。」

哈哈哈,我們常常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瞎聊,聊著聊著,夜就深了,露就重了。送她回去的時候,一路上秋蟲呢噥。夜,不再冰涼如水寂寞如風,而是變成了一首歡愉的歌。

有一次,偶然聽聞自己的初中同桌考上了浙江大學,聯想到自己的遭遇,心裡很是黯然神傷。小雅見我情緒低落,問我怎麼了?我就告訴了她,並說:「我覺得自己活得很可悲!」

小雅哈哈哈笑了起來,她說:「心裡不平衡了?我猜他當年肯定沒你厲害吧?」

「你怎麼知道?」

「那時考中專很難的,厲害的人都考中專去了,沒人讀高中的。我們班是學校里的『快班』,全班50多人,最後才一兩個人考上。你數學還考滿分,作文又寫得好。」小雅是個俏皮的姑娘,一邊誇張地表揚我,一邊假裝像小迷妹一樣凝視著我,「哼,當時分一點點給我也好呀,我也可以考上了。」

被她一夸,我心裡喝了蜜一樣,心情頓時好多了。但嘴巴上還是自嘲道:「厲害什麼呀,厲害還落到這山旮旯里。」

「這有什麼呀?你可以調到鎮上、調到城裡去的呀!」

如醍醐灌頂,一語驚醒夢中人。

工作三個多月來,我好像一直都迷途在淒風冷雨中,四周全是蒙蒙的霧氣,看不見,掙不脫。而現在,小雅就像一束陽光,照進我的心靈,使我重新獲得了力量,燃起了希望——我要走過那山,我要走過那片山花爛漫。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的心就安定下來了。上課之餘,我靜心讀書、備課、也寫點小文章。小雅還是會經常過來,我問她想不想復讀重考,她說不想,她就想到杭州、上海打工,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常常是我讀書的時候,她會織點圍巾、手套什麼的。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寧靜而溫馨。

一轉眼到了第二年五月份,學校里畢業班的同學要照畢業照。我就想向小雅討要一張照片——那時沒有手機,連電話機也是稀罕物,相思之情是無處寄託的——情侶間最流行的就是互贈照片。

「幹嘛向我要照片?」

「快放暑假了呀,我可能幾個月見不到你了。」

「不給!」

我以為她是撒嬌,就去搶。結果她一本正經地說,我不是開玩笑,我真的不給你。

「為什麼呀?」輪到我驚訝了。

「照片拿來幹什麼?如果將來我們能在一起,天天鼻子對眼睛的,照片拿來幹什麼?如果沒能在一起,天天還看那照片幹什麼,給自己堵心嗎?」

哈哈哈,說得我啞口無言,我就再也沒向她提照片了。

分離的日子,說來就來了。六月底,我曾經實習過的一所學校——一所城郊的中心校——需要一名語文老師,問我下學期要不要過去。

我徵詢小雅的意見,小雅想也沒想,就說:「當然去呀,你不是一直覺得在這裡很委屈嗎?」

「可我不想離開你呀!」

「可我下學期也不一定呆在這學校的呀,我不過是代課而已。」

我就決定去了。

在放假的前一天,小雅說:「今天晚上我掌勺,陪你吃晚飯,陪你喝個酒。」

小雅真是一個多才多藝的姑娘,半個小時不到,一頓豐盛的佳肴就上桌了,色彩明朗,美味飄香,讓人直咽口水。

第一杯酒,我說敬小雅,菜炒的這麼好,卻從來沒給我炒過菜,我難過。小雅說,想得美,我又沒嫁給你,還夢想我給你天天炒菜?

第二杯酒,小雅說敬我,心想事成,該開心了。我說,也談不上開心,不知道要多長時間才能見到你了。

第三杯酒,小雅說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你送我的那首詩,我幫你拿去投稿,發表了。」

「真的嗎?真的嗎?」這意外的喜訊,讓我開心得不知所措,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用雙手捧著小雅的臉蛋,狠狠地親。我第一次那麼狠狠地親她。

「當然真的。」小雅也高興得熱淚盈眶,把雜誌拿給我看。然後,我們開心地一飲而盡。

三杯酒下肚,我們開始有點興奮,仿佛陰雨天已經過去,前面就是艷陽當空了,我們談理想、談希望,我們對未來充滿了美好的憧憬。

可是,說著說著,小雅忽然就啜泣起來了。我訝異,問她怎麼了?她梨花帶雨,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你有居民戶口,有正式工作,而我什麼也沒有,你家裡肯定不會同意的。」那時候,居民戶口還是農村戶口、有沒有正式工作是人與人之間一道巨大的鴻溝。

「不會的,我一定會娶你的。」我緊緊握住她的手,堅定地對她承諾。

可事實上,那時我們各自都像是汪洋中的一片樹葉,我們並不知道自己會飄向何方,所以我們一直也沒有將兩人的戀愛公開過。

第二天,我要離開那個小山村了。天空飄著細雨,小雅過來送我,我們淚眼相對,都沒說什麼話。許久、許久,小雅忽然露出頑皮的樣子:「我們來玩個遊戲吧!」「什麼遊戲?」「有句古詩不是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嗎?我們來個三年之約,從今天開始,你不能來找我,我不能去找你,如果三年後,我們還是認定對方,我們就結婚。」

我們就那樣分別了,什麼信物也沒留下。

分開的日子裡,剛開始,很思念小雅,但我沒有去找她;後來,思念更甚,但我還是忍著沒去找她;再後來,就開學了,白天很忙,只有夜晚空閒下來,才有時間想她,想給她寫信,卻不知寄往何處;再後來,要參加全縣優質課評選,白天加黑夜地忙,忙得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相思之苦;再後來,聽說她父母同意,她終於如願到大城市打工去了;再後來,山長水闊,音信渺渺……再後來,三年時間到了,我沒有去找過她,而她,也沒有來找過我。

小雅,那個夢一樣的姑娘,曾在我最落寞的時候,溫暖過我的靈魂;曾在我最孤單的時候,陪我一起走過一段路。


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蔣裕建,浙江省常山縣天馬一小教師。喜歡讀書、喜歡行走、也喜歡與人真情交流。周末,喜歡獨處,自己做自己內心的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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