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的味在路上,路夾在院子房子間。
柏油路左轉右轉,有一段路上羊糞稀稀疏疏,我踮著腳尖跳著走,一種氣味越來越濃烈。院牆外圍著木柵欄,疏密有致。十幾頭小羊,黑的白的,趴著站著,叫著的睡著的 ,四處張望的低著頭的。皮毛蒸騰出烈日烤曬的氣味與塵土和青草的鮮味在狹窄的羊圈糅合,蹄下踩踏的羊糞滲入泥土,與新鮮的陳舊的羊糞混雜。在呼吸里流竄的味是養羊戶鍾愛的味,健壯的羊寄託一家出售或產羔的厚望。
羊的味是腥膻的刺鼻的。每晚,它嘲笑屏氣掩鼻逃竄的我有城裡人的窮酸味。
突突突開過的三輪車裡站著一隻羊。駕車的男人熟練的在窄路搖晃,身旁坐著戴著帽子的女人惦記家裡的老人孩子,還是幾天沒有澆灌的院子裡的青菜?誰給他們做晚飯?我聞著柴油味,在黑煙霧裡停下,捂住口鼻,還是被它譏諷。
散步在這樣的街巷純屬偶然。小時候的土路坑窪,雨天泥濘風天塵土飛揚。姥姥家的路邊院外放著豬糞牛糞,農戶精心飼養一頭豬或一頭牛已經是最大的滿足。不過百里之差異,如今村裡羊的味正濃。村裡青年人大城市漂流壯年人縣區打工,為了孩子念書也有搬遷走的人家,小村種地養羊的人卻不少。
羊糞的味彌散到田地。綠油油的玉米穗子茂,土豆秧墨綠花淡紫微香,西瓜長圓瓤兒紅,香瓜香百里。旺盛的生命紮根在泥土,堅定執著。羊群走過每一個植物,靜默熟識。
夕陽正艷,塵土裡,牧羊夫妻沉默在羊群後。炊煙裊裊,白霧飄出煙囪,融入在瓦片間升入天空,飄渺如雲,與西天變幻的雲霞媲美。小米粥的香味冒出窗欞,烙油餅的糊香味飄出門帘,炒雞蛋的味道鑽出門縫,切韭菜時韭菜分子破碎迸發的香味深入鼻孔,蔥花放入滾燙的胡麻油鍋里的糊香味,熟胡椒的嗆人的辣味,酸菜缸里白菜與水與鹽粒結合發酵的酸香味……熟識的場景,尋常韻味,觸動心弦。春耕秋收,晚上八九點的晚飯是農家常事。
今天,煙囪冒出了炊煙,是偶爾的停電所致。如今,電磁爐電炒鍋電飯鍋上做飯省事。油煙機換氣扇抽走了油煙味菜香味。生活條件改善,小房南房做飯不再是苦差事。夏天有電風扇吹著,冬天有鐵爐子土暖氣電暖器用著。
晨光微曦,牧羊鞭啪啪響,小羊哞哞,母羊停下。鄉村的味在廣場的早市熱鬧時髦。喧囂繁華是農忙生活的前奏,買賣興隆,吃穿用戴一應俱全,夏秋季最熱鬧。有自產自銷的三里五村的農戶,有串村走街駕著農用車三輪車的專業戶,賣鞋帽衣服賣生活日雜品。早點攤生意興隆,煎餅味 、炸油條味和烤串味勾引著轆轆叫的飢腸,小飯館有蒸包子的,小賣鋪有賣玉米涼粉的。我買了一碗蹲在台階胡擼胡擼吃著,一個老太太盯著我說我沒有家。這碗撒著蔥花香菜碎鹹菜像蝌蚪的玉米粉再倒入一點醋,立馬下肚。我沒有吱聲,老太太拎著兩碗涼粉走了,套著塑料袋子的碗真是方便。我餓著肚子走來,拎著豆角西紅柿雞蛋香瓜再拎這碗玉米粉?麻煩。疾步回家,香瓜味催促著我的雙足。我是偶然在外邊吃的。
豆腐坊在早市北,豆漿味漿水味陣陣吹來,和大人買豆腐的嘴饞的孩子總要咬一口豆腐,咽下溫熱細嫩。中午,豆腐和各種菜搭配熬制,省時省事,是他的最愛。豆腐房右邊的熟食鋪,玻璃錚亮,白色紗簾鑽出香味,引得我做深呼吸。
圓月夜,路燈暗,走慣村路,聞慣羊糞。支教結束的日子近了。垃圾桶滿了,塑料袋子花花綠綠耷拉著,村裡的環衛工明天要忙碌。西風吹落的樹葉堆在牆根,唰唰響。狗自顧玩耍,他撫摸著灰白色小狗的頭,狗搖著尾巴,沒有沖我狂吠,知道我們是一路的。冷風裡,幾位村婦邁著慵懶步子,她們也走過那段散落羊糞的路,沒有注意她們有無捂住口鼻。我以領頭羊的姿態,帶動著她們散步。
柵欄里的羊越來越少,羊糞味越來越淡薄。煤煙味飄散,白煙渺渺。連著土炕的土灶燒玉米稈葵花稈玉米軸,也跟著少了。今年,村裡取暖使用清潔無煙煤,往後鄉村的味,應是不大一樣。究竟變成怎樣,我不得而知。
審閱:柯軍
簡評:作者以詩化的文字,勾勒出北方村莊特有的混合氣息。這種氣息浸潤一方水土一方人,也在讀者心中瀰漫開來。隨有時代的興替,這股兒氣息日趨消減,或許這也是鄉村文明發展的開始。
作者:孫衛紅,60後,河北省張家口教師,市作協會員,省採風網會員。
編輯: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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