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患有一種遺傳疾病，7歲的哈桑體表80%被開放性傷口所覆蓋。全身性皮膚移植拯救了他的生命，而這些皮膚全都來自實驗室培養。
德國波鴻，一個小男孩溜下滑梯，洋洋得意地一滑到底。他沒有受傷流血，這讓一旁的父親分外寬慰。對7歲的哈桑來講，這是一個重要的日子。
2015年7月，哈桑入住波鴻魯爾大學醫院燒傷科。他全身覆滿水皰，80%的皮膚都是流著血的開放性傷口。這是醫生們遇到過最嚴重的病例之一。他忍受著劇烈的疼痛，嗎啡點滴時刻不離，醫生們都覺得他撐不過去。
2016年11月，魯爾大學醫院整形外科醫生托比亞斯·赫希（Tobias Hirsch）給哈桑進行了幾乎覆蓋全身的植皮手術。手術非常成功。這些皮膚全都來自米歇爾·德·盧卡（Michele de Luca）的實驗室，他是上皮幹細胞生物學領域享譽全球的專家。
「第一次手術的成果簡直就像是奇蹟，」赫希說。「真的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新皮膚。」2015年10月，針對哈桑四肢的首次植皮手術非常成功，所有參與治療的醫生都沒有料到。醫生們首次證明：轉基因幹細胞是可以生成完整組織的。簡而言之，他們意識到，培養出皮膚組織是可能的，而且這些皮膚在移植後，可以變得生機勃勃。
哈桑患有一種嚴重而罕見的遺傳性皮膚病，名為交界性大皰性表皮鬆解症（JEB）。 他的皮膚十分脆弱，全身都是傷口、水皰，還有基本無法根治的復發性感染。他的整個背部和腿部全是開放性瘡口。
在此之前，哈桑的病情開始急劇惡化，並蔓延至全身各處。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他被轉至燒傷專科。「轉到燒傷科的時候，他已經出現了敗血症的症狀，打從頭一天起，光保住他的性命都很難，」赫希說。
赫希先是採用了抗生素療法和積極營養治療，但不見成效。診療團隊的擔心日益加劇。赫希聯繫了德國、瑞士和美國在該領域的專家，尋求合適的試驗性療法。「我們想過從患者父親身上取下皮膚，移植到患者身上，」赫希說，但這個方案被否決了。「將近兩個月後，我們已經無計可施，覺得他有死無生。」
就在這時，哈桑的父親發現了米歇爾·德·盧卡的研究成果。「我們再次研究了相關文獻，並聯繫到米歇爾·德·盧卡博士及其團隊，向他們求助。」
左：治療前，哈桑全身皮膚的潰敗情況。右：哈桑皮膚的恢復情況與彈性。
米歇爾·德·盧卡從事上皮幹細胞生物學研究已有20年。他告訴波鴻的團隊，他可以培養出足夠多的皮膚，取代哈桑已經潰敗的八成皮膚。將如此規模的實驗室培養皮膚移植到人體，這在科學界尚屬首例。德·盧卡同意從哈桑的健康部位取出一塊4厘米見方的組織切片，並開始在位於義大利博洛尼亞的實驗室內培養基因修飾後的細胞群。
這個過程耗費四周。「基本手段類似於燒傷治療，」德·盧卡說。「即取得活體切片，分離出多基因細胞，不同於燒傷治療的是，你要對這些細胞進行基因修飾，引入健康基因，在這個病例中就是LAMB3基因，以恢復皮膚的正常功能。」這些細胞在實驗室內大量培養，其中一半用於製備不同面積的移植皮膚，長寬在50-100cm不等。一個月後，德·盧卡已經準備就緒，可以將移植皮膚送到波鴻了。
皮膚移植是一項極為精細的高風險手術。「我們先將開放性傷口區域完全切開，進行徹底清潔，」赫希說。對於慢性傷口，清除其中的所有細菌是關鍵一步。隨後，赫希將德·盧卡提供的皮膚移植到哈桑身上。「要確保移植皮膚貼合傷口，這一點很有挑戰性，因為對於這個病人，你沒法用膠帶來固定它們。」在相應藥物的輔助下，移植的皮膚自然貼合創面床。只要保持幾周固定不動，移植皮膚能成活。團隊認為可以繼續，於是在後續一個月內，將其餘部分皮膚移植完畢。此次治療成果發表於《自然》雜誌。
這一療法與歷來的皮膚移植存在重大區別，而這一區別對哈桑意義重大。通常，由於皮膚損傷的嚴重性，燒傷病人在接受皮膚移植後，新皮膚處無法長出毛髮，也不能形成功能完備的汗腺，因而終其一生都必須塗抹藥膏，每天兩次。「我們發現，不需要任何藥膏，這些移植皮膚就能長出毛髮，不用繼續塗抹藥膏，這真是太好了，」赫希說。哈桑的父母喜出望外。「他們跟我說，這簡直就像是做夢。」赫希說。
手術完成八個月後，哈桑得以出院。現如今，哈桑踢足球、上學，和兄弟姐妹們一起享受人生。這兩年來，德·盧卡和赫希一直對他保持密切觀察，現在，他們終於能確信，哈桑恢復得很好。「從嗎啡不離身到盡情地踢足球，這顯然是不小的改善，」赫希說。「作為哈桑的外科醫師，能挽回他的生命，並使他重新過上正常人的生活，這是一項不小的成就。」他說。
但作為一種突破性的手術，它影響到的不止這一個病例。「我們首次證明，通過幹細胞基因修飾，我們成功取代了一種功能不足的實質器官，」赫希解釋說。「整個職業生涯中，我都致力於皮膚與傷口的基因轉移工作。這是我們首次將這種治療應用於病人身上。」
目前，德·盧卡正與另兩位患有類似遺傳疾病的病人合作，在他們身上展開試驗。「我們也許會遇到之前沒有遇到過的問題，」他說，「而這隻有在一期臨床試驗之後才能知道。目前，我們還在開展其他的臨床試驗。」但在整形外科醫生赫希眼中，問題並不複雜，這一切意味著患者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