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的核心是解決社會問題,而不是風格|造訪·王受之

2020-12-10     造就

原標題:設計的核心是解決社會問題,而不是風格|造訪·王受之

王受之先生的名字在中國的設計界如雷貫耳,因為他整個從業的經歷與新中國的工業設計發展史息息相關。

從事相關領域的研究和教育工作近40年,出版了40多本設計理論書籍,王受之先生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不遺餘力地推動中國設計業持續發展。

11月中,王先生以「設計新百年」為主題的工業設計論壇上擔任演講嘉賓,他演講的主題是《未來工業產品設計可能的發展趨勢》。演講結束後,王先生接受了造就的採訪。

王受之 設計理論和設計史專家 上海科技大學創意與藝術學院副院長

01 做恰如其分的事

1980年代初,中國設計理論界已經有了「南王北柳」的說法,「北柳」指的是當時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的研究工程設計理論的柳冠中先生。

見到王受之先生本人,雖聲名在外,卻平易近人又風度翩翩,語速快、腳步快,思維快。他說自己充沛的精力源自自己所從事的工作永遠充滿了趣味,而他自己同樣是方興未艾,一直都在往前邁進。

王受之先生成長於一個書香世家,出生的年代正是新中國成立初期,百廢待興,再後來文化革命讓他失去了繼續讀書深造的機會。

可以說,在接受教育方面,王受之先生在最恰當的年紀卻並沒有遇上最好的時代,這也讓他之後格外珍惜每一個可以去學習和研究的機會,更讓他懂得了無論面對生活的各種變化,人都需要永遠保持平和和冷靜的態度。

你很少看到或者聽到王先生極為嚴苛和激進的批判話語,相反地,他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傳播者。這個特點也讓王先生在更多的時間裡,可以安靜地研究學術,免受外界打擾。

在王受之設計史著作系統出版前,中國的理論界沒有完整的西方設計史教材。中國現代設計起步太晚,沒有走過完整的實踐和理論發展的路。

王受之先生的教材類著作在一定程度上變成了國內設計史教材的「母本」,所以他也被認為是中國現代設計教育的奠基人之一。

王受之出版作品《世界現代設計史》

再往後,從1994年起,他開始了一系列向國內傳播設計理論的工作。在他出國多年後第一次回國舉辦設計和市場理論的講學,整個場面座無虛席、人頭攢動。

王受之先生致力於各個門類的設計活動之間的橫向的、交叉關係的研究。他認為,設計運動的迭起,設計研究的進程其實與整個社會的經濟﹑政治﹑文化的變化和進步都密不可分,絕不能將它們割裂開來做研究。

比如,被他第一個以音譯名稱引入國內的「包浩斯」既是建築的、又是產品設計和平面設計的研究命題中心,此外,它還包含有攝影、電影等其他方面的探索在內。

如果硬性把其分為建築的現代主義教育、工業產品設計教育、平面設計教育幾個範疇,離開了其歷史背景和運動背景來討論,恐怕這樣的理解不會是全面的。

包浩斯不是一種風格,它的核心是解決社會問題。這是一個非常明確的,卻最易誤會的一點。」

圖片來源:有方

包浩斯指國立包浩斯學校,由建築師沃爾特·格羅皮烏斯在1919年時創立於德國魏瑪,講授並發展設計教育。包浩斯的目標在於利於工業革命的技術,設計工人階級用的起的、可以批量生產的產品

即使今天,王受之先生創作的《世界現代設計史》依然是各大院校研究生考試的參考內容,他的作品也成為了考試必備書目。

其後,王受之還擔任了多家房地產企業的顧問,接手了龍湖、魯能、中信等國家級項目顧問工作,從概念創意到整體策劃,他都始終提供有富有遠見又實際而具體的建議。

如今,他從事設計研究和教育工作已經快40年,出版了40多本相關著作,他卻依然保持著謙遜、低調的治學態度和行事風格,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麼石破天驚。

他的曾說過:「我不覺得我空前絕後,也不覺得我有什麼大了不起,我做自己恰如其分的事。」

他用自己的一言一行隨時隨地感染和鞭策著見到他的每一個人:沉下心,去學習、去探索、去熱愛。

02 少抱怨 多沉澱

王受之先生曾說:忙碌讓他比同齡人看起來更加年輕。

而接觸過王先生的人,無不讚嘆於年過七十的他渾身散發出的那種精氣神,那是一種對生活、對事業、對未來都充滿了熱情和希望的樂觀的正能量,積極向上,有一種永不言棄的能量聚集在體內。

他開心地自我剖析:「其實是一種工作的習慣,我沒有什麼娛樂,做設計這工作本身就很有樂趣;還有每天給自己一個目的,每一年,每個月都要有很具體的計劃。

這些計劃中第一個當然就是我的工作,因為我是一個學院的副院長,我要管一個學院;工作以外我還有很多項目,這些項目小的說是參與某一個房地產的開發和設計。

比方說之前在湖南平江有個叫做自在平江的野奢酒店,每個房間有個院子,但這樣就引來一些日常的問題,比方老鼠很多,怎麼去滅老鼠?

我們就把海南島的豬引進來圍起來養一年,豬就把老鼠全就啃光了,所以這個地方永遠就沒有老鼠。這就是會讓我覺得生活里非常有趣的事。

第二個就是中等的計劃,比方說要給國家的小衛星中心建一座博物館,要在上海的臨港改造現有的幾千平方的樓,希望它可以建成一座宇航博物館;

還有更大的事情是有可能做一個有中國和東方文化味道的文化鏈,這每一樣事情都很有意思,包括我也有很多講學的活動,keep youself busy。在忙的時候,你不要把它作為一種工作,而作為人生的學習。

對很多年輕人來說,王受之先生的建議是,少抱怨,多沉澱。

「我們每個人生命都很短,一轉眼這一輩子就完了。1966年,我20歲剛高中畢業,文化大革命就開始了,沒辦法讀書,所以我覺得好像丟了很多時間,因為有10年我都待在工廠和農村。

但是後來發現這些時間其實都沒白丟,因為在農村,我學懂了中國的農民,在工廠,我懂得了工廠的工作。不要把所有的東西變成抱怨,你把所有東西都變成豐富人生的知識。

現在總結下來,還是活得開心,活得忙碌一點好,不要太多地去計較付出和收穫。

我很多同班同學現在都在跟我講怎麼養生,怎麼帶孫子,我從來不跟他們講這些,我老是講我在做什麼,生活就是最好的饋贈品,所以我一直還能保持精力充沛。」

他現在甚至都還保持著每天作畫的習慣,把他每天的所見所想記錄下來,跟做設計一樣,繪畫的過程也是藝術創作的過程,對他而言是必不可缺的獲取靈感的來源。

「我每天都畫,畫畫就是我一种放松。我因為運動時間很少,除了走路以外,我主要就是有一個大的工作室,走過去畫一畫。

我時間不夠畫完的話,第二天又去畫一畫,站在那裡可以畫一個鐘頭,我覺得我整個身心都放開了,要賣多少錢我也從不考慮,我是一個很專業的畫家,但是我從來不說自己是個藝術家,你老是給自己定一個很高的調子,自己會很累。

王受之先生的畫

這樣樂觀和輕鬆的生活態度,放到工作上,就成為了王受之先生標誌性的充滿趣味的授課、演講的風格。參加過他授課、拜讀過他著作的學生們說:

「王受之先生是一個可以把設計講的很有趣的人,在看他設計史視頻的時候,發現原來很枯燥的史論可以這樣的有意思,對於一個剛接觸設計的人來說,興趣是很重要的。他的書和他的講課感覺差不多,書可以當散文、小說看。」

接下去,王先生將要嘗試的領域也充滿了趣味:娛樂設計。

「原來的設計的分類是按照設計的具體的內容分,所以我們分工業產品設計或者是平面設計,或者叫做室內設計。現在的國際的趨向是按照你設計的活動的內容分,比方說不把設計叫室內設計,而是叫家居設計。

娛樂設計是這10年西方出現的一個新的現象,就是把人的這種非功能性的休閒活動娛樂活動作為一種設計的類型。

圖片來源:SCAD

以前電影、電視劇、遊戲等放在一個不同的專業里,像電影學院,電影系,或者是專門做遊戲的部門,這樣分法的話使他們越來越碎片化,就是做動漫的和做電影的沒有關係,做電影的人完全不懂其他的。

但是近10年多以來,西方出現了一個很明顯的趨向,就是找到這些東西的共性。他們首先是娛樂於他人的項目,所有娛樂內容的項目,它首先是有一個視覺的故事的敘事性,就是story telling講故事。

而這種訓練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很多人只會畫動漫畫,但是不會創作故事,有很多人會創作故事卻不會畫畫,所以我們始終沒有出現像宮崎駿這樣既會講故事,也能畫,還能夠製成產品的人。

以時下最火熱的漫威為例,「它能把動漫變成電影,變成系列,變成市場的產品,而我們沒有這樣教授傳導知識的渠道。我們有《水滸傳》,有《紅樓夢》,如果漫威來拍,做法是什麼?

漫威的《水滸》是把敘事做完後,橫向的每個主角都拉出一條來,比方說雷神或者奇異先生,或者是Iron man、黑寡婦,有縱有橫

如果我們專門傳授娛樂設計這樣的專業的話,《水滸》的成片就不是現在我們看到的這樣,林沖本身就是20集的一套故事,或者楊志也是一個20集的故事就。

但我們現在沒有任何一個專業在做這方面的工作,所以提出娛樂設計的概念,其實就是想催生一套教育的體系,不一定是培養非常棒的畫動畫的人,而是會做大策劃的人,這些人會熟悉每一個行業的一些基本的技術。

聽起來是任重而道遠的新計劃,但王受之先生一如既往地充滿了樂觀的憧憬。

「我把所有的重要東西集起來,做一個論壇或者一套叢書,讓這個事情引起更高的注意,當然很艱難,因為它跨了行業,但現在已經開始形成班子了,估計一兩年之內可以看到更清晰的一個藍圖。」

我不一定有能力將其釋放出來,但這會是我努力的方向之一。讓大家知道娛樂是綜合的,設計的方方面面其實都滲透著娛樂。」

03 設計是人類的智慧之光

在保持忙碌的工作之餘,王先生還依舊對各種新興的工業設計現象和產品保持著濃厚的興趣。閒暇時,他多出門走走,到處看看。

近幾年,Elon Musk的橫空出世也讓他驚嘆,「他能夠放一萬多個小衛星來徹底的改變了這種要靠海底電纜傳導的方式,這會徹底地改變我們基本的概念。他的火箭可以回收,從來沒有人想過火箭可以回收這樣的形式。」

如同堅信中國工業設計的光輝前景一樣,他堅信這種偉大的先行者的人數也會隨著工業設計的進步而逐步增加。

從小的產品來說,伊利諾伊理工學院設計學院通過《財富》雜誌發布了影響人類的100樣新的工業產品也同樣讓他感動。

「100樣產品里既有蘋果手機,也有微信,把這100件產品過一過,就會讓你感到很感動,這100件產覺得都非常的了不起。」

他認為,設計與藝術創作是一樣,凝聚著人類的智慧,即使百年之後,依舊散發著它獨特的光芒。

去學習,去思考似乎已經成為他生活中固定的行程,「好像一個人每天跑步、走路,怎麼會覺得是壓力?」

而現階段中國的設計領域最大的誤區就是太多模仿和抄襲,將設計工作視為是一個工作,而不是去享受和放鬆。

王受之在採訪現場

在設計的時候要更多的從原創解決問題的角度出發,而不是從簡單的拿出一個漂亮的似曾相識的形式出發,這就是一個誤區,我想這個誤區可以渡過的,從發展階段進入成熟階段。」

儘管前進的路上從不可能一馬平川,但作為先行者,倡導者,依舊堅持在第一線教育的王受之先生依舊信心滿滿:

「經濟的活力又彈回來了,我覺得我們是有機會的。為實現理想而生活,日子就過得好一點,沒煩惱。工業設計如果設定成為理想而奮鬥的目標上,就會變得非常棒。」

王受之:
設計理論和設計史專家,1946年出生於廣州,1982年畢業於武漢大學。
1987年作為美國富布賴特學者,在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西切斯特學院和威斯康大學麥迪遜學院從事設計理論研究和教學。1988年在洛杉磯的「藝術中心設計學院」擔任設計理論教學,1993年升任為全職終身教授。
2019年9月起任上海科技大學創意與藝術學院副院長。曾編有《世界現代設計史》、《世界平面設計史》等。

本文由王受之在上海設計之都十周年工業設計主線論壇後的採訪內容整理而成。

採訪&編輯 | 甘露

版面 | 顧天紅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NsNyTHYBetPpsA5IPUlP.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