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決定價值和命運的,是戰略眼光

2019-11-25   大朴國學

很多朋友讀《孟子》,第一個字就讀錯了。

《孟子》的第一章是梁惠王章句上,很多朋友讀的時候,並沒有理解孟老夫子的深意,是因為對歷史不夠了解;有些朋友注意到了,但是沒有深入的去思考其中的含義。

梁惠王,其實應該是魏惠王,是三家分晉後,魏國的第三代君主。我們在讀歷史的時候,可能印象里總是覺得魏國是個弱國,其實,在三家分晉之後,第一代君主魏文侯時期,魏國是當時當之無愧的超級大國。而到了魏惠王的時候,魏國已經淪為弱國,魏惠王一方面又想恢復魏國昔日的榮光,一方面又在重大的戰略利益考量上搖擺不定,缺乏戰略眼光,導致日益捉襟見肘,在一塊四戰之地中苦苦支撐。

所以,孟老夫子之所以在《孟子》開篇,用梁惠王這個稱呼,其實是用春秋筆法,是對魏惠王的否定和嘲諷。

《孟子·梁惠王章句上》,也就是《孟子》的開篇,孟老夫子直接引入了一個話題,也就是義利之辨的問題,這是中國文化的最為重要的議題之一,被討論了2000多年。

《孟子·梁惠王章句上》

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

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萬乘之國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國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萬取千焉,千取百焉,不為不多矣。苟為後義而先利,不奪不饜。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王亦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

這一段原文大家都比較熟悉,文字也比較簡單,就不逐字逐句的翻譯了。

雖然,孟老夫子說,何必曰利,但是魏國之所以快速的從超級大國淪落為一個苦苦支撐的弱國,是在魏國的第二代國君,魏武侯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的,就是在他即位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386年。

魏武侯是跟隨魏文侯四處征戰的過程中逐步成長起來的,他繼承了魏文侯在軍事方面的才能,但是,在戰略眼光上,卻基本上沒有繼承。

魏文侯時期的強大,與他制定的一條戰略息息相關,但是,魏武侯放棄了。

這條戰略就是,魏國的征戰都要聯合趙、韓兩國,三國合力向外擴張。這樣一來,雖然魏國處在四戰之地,但是趙國和韓國成了魏國穩固的戰略後方。同樣,三國聯合起來,其實就是在春秋時期強大的晉國,晉國在春秋時期,晉文公成為繼齊桓公之後,稱霸諸侯,一直到三家分晉的時候,晉國都是強國之一。

魏文侯堅持的這條戰略就是,三國聯合征戰的「果實」,由三家平分,不過其中也有隱藏的戰略需求,就是給趙國多分錢,但是不讓趙國插手爭霸中原的具體戰爭。魏文侯覺得魏國太吃虧,就開始逐步調整分配方案,第一個開始吃虧的就是位置最偏的趙國,而魏武侯為了達到目的,使用了很多具體的招數,但是目的都是減少給趙國的利益分配,最終,三家中受益最大的就是魏國,其次是韓國,被逼無奈的趙國,奮起變法,國力快速提升,並遷都邯鄲,開始了自己參與爭霸天下的征途。三國聯盟正式分裂,雖然魏武侯繼承了他父親在軍事方面的天賦和才能,苦戰之下,在他的時代,魏國的疆土還在擴大,但是,隱患已經不可避免,到了魏惠王的時候,既沒有戰略眼光,又沒有軍事才能的魏惠王就被迫遷都到梁地,這也就是孟子之所以稱他為梁惠王的由來。

司馬貞《史記索隱》評價說:「文始建侯,武實彊盛。」

魏武侯的戰略失誤,使得魏國深處四戰之地的劣勢,充分暴露出來,雖然靠軍事能力左衝右突,苦苦支撐,但是把魏國的國力基本已經透支殆盡了,魏惠王即使有回天之意,也沒有了回天之力。

計算利益的正確方式,不是看你付出的,而是看你得到的。

我們再來看一個《列子》里的故事:

人有枯梧樹者,其鄰父言枯梧之樹不祥。其鄰人遽而伐之。鄰人父因請以為薪。其人乃不悅,曰:「鄰人之父徒欲為薪,而教吾伐之也。與我鄰若此,其險豈可哉?」

簡單的翻譯一下:

一個人家有棵枯死了的梧桐樹,他鄰居家的老人說枯死了的梧桐樹不吉祥,那個人惶恐地把梧桐樹砍倒了。鄰居家的老人於是請求要這棵樹當柴燒。那個人很不高興,說:「鄰居家的老人原來僅僅是想要我這棵樹當柴燒才教我砍倒樹的。他和我是鄰居,卻這樣陰險,難道可以嗎?」

《列子》中的這個故事,很多人從中讀出的是陰謀,有些人從中讀出的是這家人的心有不甘。

但是,實際上,這和魏武侯面臨的三家平分戰果的問題,在本質上並沒有區別。

因為,我們很多時候,計算利益的得失的出發點,都是自己付出的,而沒有計算自己得到的。

這幾年的商業實踐中,我們可以屢屢看到很多企業,壯士斷腕,把一些優質資產低價甩賣,為的就是能夠快速回籠資金,而這些資金是寒冬中能夠生存下去的,為數不多的希望,從外人看來,那麼好的業務,那麼穩定的現金流和盈利能力,這麼便宜出手,實在是太虧了。

與此相對的,就是一些網際網路企業高溢價收購傳統企業,我們經常會對於一些網際網路巨頭動輒幾十個億收購一個不知道幹什麼的網站感到錯愕,特別是這兩年,他們幾百億的規模去收購一些已經基本沒有多少盈利能力的傳統零售巨頭,比如說阿里收購大潤發,騰訊入股線下的沃爾瑪、永輝,蘇寧收購家樂福中國、迪亞中國、萬達百貨都是幾百億的交易規模。

其實,區別就在於,如果我們局限在傳統的商業零售業視角,基本上已經是無利可圖,但是如果從更高的維度上而言,用這些錢去收購如此巨大的、實實在在的、帶有巨大現金流的相較於線上流量而言簡直是太便宜了。

上邊說到的這兩者的最重要的區別,可以說是格局的區別,這個我在前邊的文章里已經提到過了。但是,具體說下來,決定價值的,其實就是我們的戰略眼光,如果沒有戰略眼光,可能就會像魏武侯一樣,四處征戰,戰功赫赫,卻遺患無窮,最終功虧一簣。

我一直說《管子》的兵法,比孫子兵法更完備,在《管子·幼官》里講了勝利的條件、原理和方法,共計21條,其中有一條就是:定成敗勝,我們總是喜歡那種百戰百勝的將軍,對於將軍而言,百戰百勝可能是好事,但是對於君主來講,就是出了大問題。善者不戰,逼不得已必須打仗的話,必須儘快解決問題,但是,打了一百場仗,還沒解決問題,那只能說明主帥的無能。其實,魏武侯的故事,就是這一條最好的反面教材。

不管是作為企業家,還是作為個人來講,我們永遠要看清楚的,就是什麼才是我們的核心利益,而不是在低層次上去計較一時一事的利益得失,如果因為一時的利益得失,而失去了核心利益,才是最得不償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