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貞從惡到善的形象演化,反映的是古代道德標準走向成熟的過程

2019-06-30     心向青山

《白蛇傳》是我國四大民間傳說之一,最早是從宋朝開始以口頭傳播的方式流傳民間,後來經過了評話、說書、彈詞等的演變,所以故事的細節和版本便有很多種。

目前最早的完整的關於《白蛇傳》的故事出自明朝馮夢龍的《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不過這個故事裡的白娘子與我們今天所看到的白娘子完全不同,她就是一個害人的蛇精。

既然是「警世通言」,那麼這個故事的主題就是告訴世人蛇精都是害人的,人妖殊途,同時勸誡世人不可貪戀美色。故事中的法海完全是一個正面人物。

1、我們看一下《白娘子永鎮雷峰塔》原文的結尾:

隨著缽盂慢慢的按下,不敢手鬆,緊緊的按住,只聽的缽盂內道:『和你數載夫妻,好沒一些兒人情!略放一放!』許宣正沒了結處,報道:有一個和尚,說道:『要收妖怪』許宣聽的,連忙教李募事請禪師進來。來到裡面,許宣道:『救弟子則個!』不知禪師口裡念的什麼。念畢,輕輕的揭起缽盂,只見白娘子縮做七八寸長,如傀儡人像,雙眸緊閉,做一堆兒,伏在地下。

禪師喝道:『是何業畜妖怪,怎敢纏人?可說備細!』白娘子答道:『禪師,我是一條大蟒蛇。因為風雨大作,來到西湖上安身,同青青一處。不想遇著許宣,春心蕩漾,按納不住一時冒犯天條,卻不曾殺生害命。望禪師慈悲則個!』

禪師又問:『青青是何怪?』白娘子道:『青青是西湖內第三橋下潭內千年成氣的青魚。一時遇著,拖它為伴。它不曾得一日歡娛,並望禪師憐憫!』禪師道:『念你千年修煉,免你一死,可現本相!』白娘子不肯。

禪師勃然大怒,口中念念有詞,大喝道:『揭諦何在?快與我擒青魚怪來,和白蛇現形,聽吾發落!』須臾庭前起一陣狂風。風過處,只聞的豁刺一聲響,半空中墜下一個青魚,有一丈多長,向地撥刺的連跳幾跳,縮作尺余長一個小青魚。看那白娘子時,也復了原形,變了三尺長一條白蛇,兀自昂頭看著許宣。

禪師將二物置於缽盂之內,扯下相衫一幅,封了缽盂口。拿到雷峰寺前,將缽盂放在地下,令人搬磚運石,砌成一塔。

後來許宣化緣,砌成了七層寶塔,千年萬載,白蛇和青魚不能出世。

所以,在原來的故事中,白蛇是許仙(當時的版本還叫許宣)親手用缽盂所罩,法海除妖之後,將白蛇和青蛇(當時的版本還是青魚)壓至雷峰塔下,之後故事以許仙出家完結。

奉勸世人休愛色,愛色之人被色迷。

心正自然邪不擾,身端忽有惡來欺?

但看許宣因愛色,帶累官司惹是非

不是老僧來救護,白蛇吞了不留些。

這便是馮夢龍在這篇《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中對世人的警示意義。

2、那麼,妖精就都是壞的嗎?

民間對白娘子的看法隨著時間的推移也開始發生著變化。

到清朝初年的時候,《白蛇傳》的故事逐漸增加了白蛇產子、白蛇之子得中狀元、祭塔救母的情節,白蛇從一個害人的蛇精開始成為一個溫柔善良,造福鄉里,為人治病,有情有義的白娘子,成了民間普遍同情的對象;而法海從一個降妖的高僧變成了拆散許仙和白娘子姻緣的惡人。

到了乾隆年間的時候,出現了34出的《雷峰塔傳奇》戲本,故事共分四卷:

  • 第一卷從《初山》《收青》到《舟遇》《訂盟》;
  • 第二卷《端陽》《求草》;
  • 第三卷《謁禪》《水門》;
  • 第四卷從《斷橋》到《祭塔》。

至此,《白蛇傳》的故事主線已經全部完成,與今天我們看到的便基本一致了。同時這齣戲本在乾隆南巡之時被獻給皇帝,從此《白蛇傳》的故事便有了乾隆御覽的金字招牌,以至於社會的各個階層對白娘子的故事無不知曉。

所以,乾隆其實客觀上對《白蛇傳》的廣為流傳功不可沒,而此時的白娘子也已經成為一個有情有義的白娘娘了。

還記得魯迅在《論雷峰塔的倒掉》里寫的那段話嗎?

試到吳越的山間海濱,探聽民意去。凡有田夫野老,蠶婦村氓,除了腦髓里有點貴恙的之外,可有誰不為白娘娘抱不平,不怪法海太多事的?

3、在我看來,《白蛇傳》故事的演變——白娘子從一個單純的蛇精變成了一個造福鄉里的白娘娘,反映的是我國古代道德標準逐漸走向了成熟。

並不是所有的妖精都是壞人,只要他們一心向善,依然會得到人們的善待,這與最初的人妖殊途,逢妖必除的觀念已經不同。

今天的《白蛇傳》故事中,白娘子溫柔善良,造福一方,其被鎮壓在雷峰塔是因為為了救許仙而水漫金山,造成生靈塗炭。故事中讚美白娘子的善,但她的水漫金山一樣要受到懲罰,是非分明,白娘子已不是原來貼標籤式的蛇精形象了。

其實,我們看金庸的武俠小說也是如此,在最早的《書劍恩仇錄》中,金庸反清復明的思想很明顯,漢人是漢人,滿 人是滿 人,滿 人一如早期的白娘子形象。

但到了後期的小說中,這種極端的觀念已經改變,《天龍八部》中漢人中有壞人,契丹人中也有好人,大英雄喬峰本就是契丹人,而與之齊名的南慕容其實也是鮮卑人。

《鹿鼎記》是金庸的封筆之作,其中的康熙已經是完全正面的形象了,對於華夏民族而言,曾經也是東夷南蠻西戎北狄,後來至唐朝之時,韓愈說道:

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而進於中國則中國之。

所以,華夷之辨無非一個「禮」字,而人妖之別也不過一個「善」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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