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依稀有淚光——《怪化貓》漫評

2019-10-05   門外的奶牛貓

1.

《怪化貓》是由東映動畫製作、富士電視台播出的怪談動畫作品,為動畫《怪ayakashi》中的最後一個單元《化貓》的續作。所有故事均以日本從古至今以來的鬼怪傳說為基礎、加入創作者們對原作的獨特解釋和現代觀點來創作新的枝節,給故事注入更多的傳奇和戲劇元素,讓即使熟知這些典故的人,也能以新鮮的感覺來觀賞這部具有強烈前衛風格的異色之作。

其中《化貓》以其特有的浮世繪畫風和華麗的視覺效果而倍受好評,後製作方將它作為一個獨立的動畫製作,因此便有了《怪化貓》系列。

2.

該系列由「座敷童子」、「海坊主」、「無顏怪」、「鵺」、「化貓」五個小故事組成,互相之間相對獨立。開篇的「座敷童子」我以為是製作得最為細緻和注重情節渲染的一部,這對於整個《怪化貓》系列奠定了良好的開端。

故事並不複雜,一開始在日本昭和年代或者更久以前的一個大雨天裡,一個衣衫襤褸又身懷六甲的女子投宿一家小酒店,老闆娘百般嫌棄之下,將她安排在了頂樓。但是這個頂樓卻大出所料的格外豪華——豪華中透著詭異,房間地上鋪著鮮艷奪目的地毯,牆壁上滿是艷情浮誇的壁畫,角落裡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手繪罐子,最為詭異的是房間正中有一個石台,像是手術台,又像是某種獻祭儀式。

可憐的女子一進入後都被各種幻象和噩夢糾纏。此時,老闆娘適時的出現,仿佛洞悉一切秘密的問女子是不是需要安排打胎。原來她早就將女子的來歷猜測出來;女子是一家大戶人家的女傭,因為和少爺發生了私情而被主母追殺。老闆娘的建議合情合理:一個身無分文的女子拿什麼養活這樣一個不被待見的私生兒?但是女子想了想,回答道,我和少爺的愛是真的,所以這個孩子我一定要生下來。老闆娘繼續恐嚇道,你難道真的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以前是一家妓院啊,這裡的女子哪個都和你有著同樣的故事,都以為找到真愛,可是後來不知道打掉了多少胎兒。原來這就是詭異氛圍的由來。可是女子又想了想,還是回答說,那就讓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平息怨氣吧,如果以前那些孩子的怨靈希望投胎,我也可以把他們統統生下來。故事至此,先前那些喧囂嘈雜和躲在暗處張揚的鬼怪們終於全部銷聲匿跡。鬱郁不得解的孩童的怨靈們終於藉由一個陌生女子溫柔而強大的母性,得以疏解消逝。

這個故事中有一個藥郎身份的男子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他暗中助力女子,讓那些怨靈們沒能對她加以侵害。這個藥郎是貫穿整個故事的關鍵人物,他好像是掌握著某種不能說出的人鬼兩界的秘密,一直接著在後面的故事裡斬妖除魔。

第二個故事「海坊主」我覺得最為哀怨動人。一船人行駛在波濤翻滾的海上,因為大家知道一會兒會有海怪出沒,所以還請來一個得道高僧坐鎮。可是高僧的加入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相反波濤愈發翻滾。洶湧翻滾的波濤之下,加上藥郎的法力加持,高僧越來越支持不住,向大家吐露了秘密:這個海里的海怪是他的親妹妹。當年他是一個頗有修為的年輕僧人,但是卻和自己的親妹妹有了私情。一邊是金光燦燦的他自幼希望為之獻身的佛法之路,一邊是一段不能與人言的禁忌之情。他思量之後,選擇了他一直堅持的前者。作為斬斷情緣也是提高修行的一部分,他需要獨自駕著小舟行駛在茫茫浩瀚的海上。

眾人都為他獻身佛法的精神感動,在為他製作的獨木舟中極盡所能的傾注他們的仰慕之情。可是萬事俱備的時候,他又退縮了。這次是因為天然的對大海的恐懼。這個時候他的妹妹提出,讓她代他出海。那樣一個小小的獨木舟自然瞬間被大海吞噬,永遠沒有迴轉。這成為僧人心中最大的心魔:雖然旁人看他是佛法高僧淡然若定,但其實他是一個既不能坦承自己的內心,也不能無畏的接受被大自然考驗的懦弱的男人。真正出沒的海怪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他自己的心魔,秘密一直埋藏,越藏越深,但是仿佛被關在魔瓶中的怪獸,自己一定要找到缺口破瓶而出,所以一次又一次在海上興風作浪,顛簸著人們的心智。

後來的三個故事也基本上遵循和前兩個故事一樣的內里:其實哪有鬼怪,所謂鬼怪只不過是在現實生活中怨念不能抒發的人,最後執念成魔。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審美疲勞,還是故事的講述方法在後來稍有改動——華麗的畫風在一開始給人以強烈的視覺衝擊,五顏六色的畫面展現的是普通動畫少有的奇趣。比如說「座敷童子」的女子出現的幻覺中,看到的陌生男女的臉龐一轉過來五官都是空白,臉上只有轉動的花輪,還有「海坊主」中極盡繁華唯美顏色華麗的獨木舟,處處都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超級唯美,更加不會出現在一般動畫里。

而這樣帶來高度審美和視覺衝擊的畫面在後來的三個故事中少有體現。而且不知不覺中,藥郎的身份越來越神秘,到後來幾乎無所不能,只要他一出現在畫面中,幾乎就可以立即斷定妖孽的藏身之處。好像一個武功過於高強的天師,擁有著常人不具備的上帝之眼,只要出手必定成功,相應自然減少了很多跌宕的樂趣,關鍵是觀眾的情感並不能完全帶入其中。當然,在最後一個故事「化貓」里,地鐵上的怨靈的出沒的畫面,也是動畫片中少有的能夠達到的極致。但是對於一個描述以「有情皆孽無人不冤」為內核的動畫,捨棄掉情感因素的渲染和鋪墊,我覺得是一件很遺憾的事。

不過瑕不掩瑜,《怪化貓》的畫風,細節的選取,以及描述手法,大概所有動畫迷都不願錯過。光是美輪美奐的奇異畫面就足足可以做成無數美麗的壁紙。作為故事而言,升級打怪的故事一般都不容易講得綿長飽滿,劍走偏鋒的豪爽很容易被越來愈禁錮在某一個領域而不能像最開始那樣揮灑自如。所以與其說是《怪化貓》的局限,不如說是創新和創作的局限。

作為此部動畫的初衷,「想離開此地的話此地即是牢獄,想留在此地的話此地即是堡壘,這裡跟那裡都是一樣。」所以,不如像個看客,索性泡壺茶坐下,靜看這魑魅魍魎、百鬼夜行的世界,靜看這艷麗、浮華、喧囂、鶯鶯燕燕,令人驚艷不已的浮世繪一樣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