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般人眼裡,曾翔是書法界的一個丑角,他在很多場合,卻裝扮成正派武生,背上插滿各種顏色的靠旗,有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書法院辦公室主任、有中國書法院展覽館館長、有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央美院等全國十六所大學特聘教授。有人說他,自編自演,一聲長吼,孔武有力,滑稽成一場書壇鬧劇。
我也不喜歡曾翔大喊大叫地吼書,一個情緒健康的人,怎麼會如此竭嘶底里?一個身處廟堂之高的學者,為什麼要像江湖賣打藥似的:「過來看,過來瞧,有錢捧個錢場,無錢捧個人場……」
有人說他「瘋了」,網上一篇題為《曾翔瘋啦!曾翔瘋啦!!曾翔瘋啦!!!》的文章引起業內關注,曾翔的」獅子吼」個人書法展,又被置身於輿論的風口,曾翔再度成為焦點人物。
「吼」是曾翔的一種創作狀態,他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又沒吵到我們的午休,隨他去吧。
問題是,他「吼」出的那些東西,被當成當代書法的註腳、流行書風的標杆,那些「吼」、「丑」、「粗」、「亂」的書法作品,是在羞辱大家的智商,挑戰我們的審美極限,還是我們的審美真的滯後?這就需要我們慎重地分析。
一、曾翔的「吼」
曾翔寫字很另類,一邊寫字,一邊靠吼,就象舉重運動員,舉起槓鈴前都要大吼一聲,寫字要不要借力吼叫,這是書家的自由,就像有人寫字,一邊寫,一邊唱歌,一邊寫,一邊完成一個舞蹈動作,這是書寫習慣,有人考證,王獻之寫字也吼。
曾翔認為他的吼書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江湖書法,他說:「過去我記得有所謂的大師裝神弄鬼的,實際上不會寫字,但是他要神秘化。寫字前要弄一杯酒,拜酒神,然後運氣,裝神弄鬼。一個時辰後酒一喝,杯子一扔,抓起毛筆瞬間就完成一個大龍字,好,拿錢來。」
有人說,其實這段話就是曾翔吼書的現形記,曾翔的書法就是典型的江湖字,一個混跡在廟堂,十六座高等學府的特聘教授,其作品和寫字的狀態與江湖書家並無兩樣,異曲同工、殊途同歸。
曾翔是曾連續獲得全國第七、八屆中青年書法篆刻展覽一等獎,文化部全國第十四屆書法群星獎的書家,中國國家畫院副院長曾來德先生說:「在五年、十年前,曾翔沒有什麼爭議,那個時候他是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寫蘭亭集序,寫二王。對中國傳統書法進行一個認真,深入的學習,並且在這個方面已經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也獲過全國獎。」
就是這樣一個人物又沒得病,怎麼會瘋瘋癲癲,曾來德說:「如果從他書寫的狀態講的話,完全可以說他是一個壞人,是一個放蕩不羈、不管不顧的人。但實際上,曾翔是一個非常好的人。他對朋友很真誠,他做事乾脆利索,他有軍人的氣概和風格,他從來不欺騙朋友。」
曾來德說:「一個普通的觀眾,只站在這些作品面前,只看到曾翔拿著如椽大筆在地下嚎叫,好像是發泄的這種書寫狀態的時候,第一,我們認為這是另類;第二,我們認為他是故意;第三呢,我們認為他是犯規。」
儘管曾翔否認自己寫字帶吼是刻意炒作,但他的吼書不斷升級,從一般的驚喊怪叫到「獅子吼」,把寫字當作表演,整個展覽成了行為藝術的秀場,譁眾取寵,不是炒作,又是什麼?
二、曾翔為什麼要瘋吼?
有人把市場經濟定位為注意力經濟,放喉大吼,引起關注,也是一種市場行為。
曾翔說,他見了大筆、大紙、桶裝的墨就有「吼」的慾望,或許,叫或不叫確是一種本能地反應,張旭、懷素寫字時也會絕叫三五聲,關鍵是人家留下的是什麼字。
中國書法史上,也有一些瘋魔型的書家,狂狷張揚,放浪形骸,曠達不羈。張旭常年大醉,頭蘸黑汁,醉走狂草;懷素也是一代狂客,顛狂無比;楊凝式,更是張狂,裝瘋吃屎,提筆刷寫洛陽兩百多座寺壁。
「吼書」不是曾翔創造的,懷素、張旭也曾如此過。王獻之曾蘸著泥漿寫丈許大字……
古人「吼書」,吼的是氣格、氣勢、氣局,前人也有寫字是寫「氣」的說法,地球人都知道,書法氣局是寫出來的,而不是吼出來的。
吼書也不算太玄虛,有人建議曾翔寫字前還不如研究紫微斗數,夜觀星象,然後再頭蘸宿墨,假託神授筆法。
曾翔說他打小就愛哭,無緣無故地哭,比如說今天下雨跟昨天不一樣,哇的就哭了;走著走著太陽太曬了,哇的又哭了,他父親給他起個名叫「老嚎」。他說:「至於吼不吼,這是一種自然反應,本能的反應,沒有刻意。就跟拉縴的船夫一樣,要借力吼兩聲,大家能夠形成步調一致,能夠把纖拉的更好一樣。」
如果邊寫邊喊的寫字狀態還可以勉強接受,但是人們覺得最不可接受是曾翔所呈現的螃蟹走路,縱橫雜亂的書貌,故作醜態,以丑欺美,用所謂的觀念藝術玩弄審美。
三、丑字不是「丑書」
如今丑字大行其道,「不醜不入圍、不醜不入展、不醜不獲獎」,好像碑學之風一時盛起,似乎全石考據之風大興,藝舟雙楫,推波助瀾,其實,當今的丑字是書法亂象,既無奇逸的意態,也無洞達的骨法,全是江湖書貌。
其實,丑字不是「丑書」,「丑書」是書法美學中另一類審美形態。
比如張旭之書,粗頭亂服,有動於心,可喜可愕;再如顏真卿的字,滿紙狼藉,被後世挑剔為丑怪惡札之祖;又如楊凝式的狂草,有詩曰:「誰知洛陽楊瘋子,一寫丑到烏絲欄」;還有徐渭的字,蜂腰鶴膝,奇異猙獰。
古人丑書是極難事,非墨染鵝池、寫盡芭葉就無法達到魄力雄強、氣象渾穆的書法境界,今人寫丑字,一是學養不足,又缺書法實踐。
況且唐言結構,宋尚意態,臨摹起來,實屬不易,而丑字,不言筆勢,不講章法,胡亂塗抹,法度盡失。
古代書家,以丑求美、以異求新,而今世人卻是盲目求怪,以丑而丑,為怪而怪。
四、古人的丑書是古拙
當代人寫的是丑字,不是丑書。古時所謂丑書,並非今日之丑書。古人的丑書,其實指的是古拙書法。
中國書法有兩種不同的審美形態,一是二王貼學的清麗妍秀,二是北碑的渾厚古拙。
清代書法家傅山就曾提出:「寧拙毋巧,寧丑毋媚,寧支離毋輕滑,寧真率毋安排」。古拙書法是一般書家難以到達的審美境界。
北碑用筆渾厚,氣魄豪雄,攲正相生,縱橫有象。表面上看,碑學的古拙書法,點畫隨意,結體隨心,章法隨性,但實際上,碑字有陽剛之美,點畫張馳有力,結體收放自如,章法疏密有序。有人說,曾翔的書法,多有做作,「古」不凸朴,「拙」不顯奇。
中國書法如何向世界展示自己的中國精神和中國式審美,中國書法如何從傳統中來,走出自己的路。
中國書法家在一個大視野、大數據的今天,如何把中國書法史上的帖之精神,碑之靈魂融為一體,弘揚民族的文化,這是一種使命,也是一種擔當。
現代書法是一個偽命題,建立在這個偽命題基礎上的流行書風更是沒有任何意義,中國書法的中心詞是「書法」,「如果稱其為書法,則必須是以漢字為載體,若脫離了漢字,則非書法藝術」(《中國書畫》雜誌副主編張公者語)。
盲書、性書、射書顯然不是書法,只是行為藝術,根本就不應該納入書法評論的視角。曾翔的書寫是多元現象,是中國書法繞不開的話題。本文將以客觀的立場重新評價曾翔的個人創作,懇望大家留言關注。
待續
―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