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現在都俗稱叫太監,其實是古時候專供帝王及其家族役使的男性奴僕,而且還得挨上那麼讓人牙酸的一刀,地位本應該低賤得一塌糊塗。不過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更何況跟著皇家混的公公們?所以這幫傢伙很容易獲得帝王們的信賴和倚重,從而得到插手政事以及執掌權柄的機會。不過由於普遍性的素質低下以及被讀書人搞得名聲臭不可聞,所以宦官掌權通常會被視為災難性的事件,史稱閹宦之禍。
總以反面角色出現的宦官,其實就是皇權臣權鬥爭的工具,本身並無善惡好壞之分
但當上宦官都得挨上一刀還是漢光武帝劉秀立下的規矩。在此之前,宦官可能挨過刀,也可能沒挨過,甚至連他們的死對頭、即士人也經常被打發去當起了「中官」——「案漢故事,中常侍參選士人」(《後漢書·卷四十三·朱樂何列傳第三十三》)。所以說像是著名的趙高趙公公到底長不長鬍子這種事,還真是沒法說清楚。
在史上宦官最高光的時刻,無非東漢、中晚唐還有明朝。究其原因,除了那些年宦官界「人才輩出」以外,更重要的就是皇權不振,或者皇權經常受到挑戰。比如說東漢自明章二帝之後統統都是幼帝即位,又普遍性的遭受到外戚的欺壓,想要奪權只能依靠信得過的宦官;比如說自安史之亂後李唐的皇帝們威權盡喪,外有藩鎮割據,內有黨爭不斷,只能依靠宦官維持自己所剩不多的顏面;再比如明朝的士大夫們一直對老朱的子孫不怎麼服氣,還總想著盡復兩宋時的榮光,所以總是沒完沒了的斗皇帝。在這種情況下,貴為九五之尊親自下場跟臣子揪領子、薅頭髮既丟面子又跌份兒,乾脆就放出幾頭如劉謹、魏忠賢這樣的惡犬,咬得士大夫們丟盔卸甲、潰不成軍,豈不樂乎?
事實上,甭管士人們在史書中將自己吹噓得如何天花亂墜、如何不可或缺,但從秦到清堪稱歷代皇帝「貼心小棉襖」的,卻始終是宦官,也只有宦官。因為對於帝王而言,唯有宦官才是真正的忠心可靠,還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而無須擔心有任何後患。更重要的是,甭看那些士大夫們自吹自擂文能安邦、武能定國,但要辦起實事來,還真不一定比不上一個公公。
士大夫經常被宦官虐得死去活來,還不是因為自己沒本事?
比如說在北宋,遍地都是自詡「儒將」或「帥臣」的野生軍事奇才。可真要論起戰績來,這幫士大夫們恐怕連個宦官都打不過。
01
提起兩宋319年間出名的人物和事跡,那可是多了去了。不過要說起宋朝的宦官,那知名度還真不是一般的低,能讓人一下子就能想起來的,恐怕也只有個爵封廣陽郡王,又被插上個「六賊」標籤的童貫了。
畢竟由宦官而入賊的不少見,但腹下三寸少了那二兩肉還能封王的,史上也僅有區區三人而已(另兩個是北魏馮翊王宗愛和唐朝博陸郡王李輔國)。
童公公確實長鬍子,但只有十幾根,沒劇中這麼多
但宋朝的宦官之所以給人留下無所作為的印象,是與當時的政治形勢密切相關的。
一場陳橋兵變使得宋太祖趙匡胤黃袍加身,但這樣的情況自晚唐以來太過於司空見慣了。畢竟當時流行的就是「天子,兵強馬壯者當為之」(《舊五代史·卷九十八·列傳第十三》)——每隔個十幾年甚至三五年,就有軍頭搶了皇帝的飯碗,趙大憑什麼覺得他的大宋朝不會成為五代之後的「六代」?
為了避免家破人亡的命運,趙匡胤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蕩滌乾坤、睥睨天下之類的遠大理想?於是他拿財帛土地討好武官,又拿出超高的地位和待遇討好文官,直接導致了宋朝在政治、經濟、軍事等方面先天發育不良,問題隱患留下了一大堆。唯一的好處就是國內士紳勛貴們老實得不像話,只顧爭權撈錢,就是沒人想造反……
當主子的都低三下四得快不要臉了,還能指望當奴才的腰杆有多硬?
不過但凡是能幹上宦官這份非常有前途的職業的,從來都少不了狠人和猛人。哪怕是在宋朝這樣「極端惡劣」的生存環境下,只要給他們點陽光,公公們照樣能燦爛:
「癸丑,帝(趙匡胤)崩於萬歲殿。時夜四鼓,皇后使王繼恩出,召貴州防禦使德芳。繼恩以太祖傳國晉王(趙光義)之志素定,乃不詣德芳,徑趨開封府召晉王……乃與王俱進至寢殿。後聞繼恩至,問曰:『德芳來邪?』繼恩曰:『晉王至矣。』後見王,愕然,遽呼官家,曰:『吾母子之命,皆托於官家。』王泣曰:『共保富貴,勿憂也!』」(《續資治通鑑·卷八·宋紀第八》)
王公公的一個「假動作」,不但改變了自己行走的方向,也改變了大宋朝的歷史走向——這樣的宦官難道不牛?就算是跟他東漢、中晚唐和明朝的同行們比起來,也是不遑多讓。
在整個兩宋300餘年間,敢膽大如王繼恩的宦官,僅此一人
當然,兩宋三百來年就出了一個王繼恩,算是偶然。不過這並不意味著王繼恩的徒子徒孫們,就只能安分的在內廷的那一畝三分地上伺候皇家的吃喝拉撒睡,只不過相比起其他朝代,宋朝的宦官們有些「偏科」。
畢竟在大宋朝,除了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外,還有個至高無上的士大夫階層誰都惹不起,「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二百二十一·熙寧四年》)嘛——所以對於趙家皇帝而言,治權、財權、人事權向來是跟文官分享的,想「朕躬獨斷」基本不可能,唯一能死攥在手裡不放的,就剩下個軍權了。
於是作為皇帝最信任的代言人,兩宋、尤其是的北宋的公公們只好統統跑到軍中發展了。
比如說前邊提到的童貫。在其伐遼喪師、招來靖康之變以前的20多年裡,這位童公公一戰收復河湟四州,二戰攻克橫山迫使西夏稱臣,三戰又平定方臘之亂,就戰績而言絕對堪稱是徽宗朝第一名將。再比如說王繼恩,人家也不光是會搞投機,上了戰場也算一把好手——他不但參加過北宋開國之戰,雍熙北伐時也出過力,在淳化四年(公元993年)爆發於西川的王小波、李順之亂中,王公公更是以主將的身份率軍平亂,一不小心也當了把名將。
甭管咋說,童公公都是趙佶手底下的頭號猛將
當然以童、王這樣的水準,在大宋朝的宦官界還算不上能拿得出手的。因為無論是比功勳、比能力還是比人品,他們都不算是第一流的。
02
秦翰,字仲文,真定府獲鹿(今河北鹿泉)人。乾德二年(公元964年)時,年僅13歲的秦翰入宮,並用了10年左右的時間搏出了前途。既然出人頭地了,秦公公自然就得干點正經事,於是就被不知是趙大還是趙二給打發到軍中,作為皇帝的代言人監督領兵大將。
太平興國四年(公元979年),宋太宗趙炅在攻滅北漢後打算趁勢奪取幽州,結果遭遇了高粱河大敗,連他自己都屁股中箭狼狽逃竄。來而不往非禮也,契丹人隨後便派遣韓匡嗣、耶律休哥等大將入寇北宋,首當其衝的就是鎮州(今河北正定)。
高粱河之戰宋軍敗北的罪魁禍首,就是宋太宗趙炅
其時秦翰在駐屯高陽關(今河北高陽)的崔彥進部擔任兵馬都監,說白了就是個監軍頭子,瞅見哪個不怕死的敢不聽皇帝的話就打小報告的那種。沒想到的是,秦公公第一趟當差,就遭遇了一大堆的「亂臣賊子」。
趙炅打仗的本事不咋地,但眼光還行,早早就判斷到了契丹必然報復。於是還沒等韓匡嗣等人氣勢洶洶的殺過來,他不但早就調兵遣將屯守要隘,還千里迢迢的的派人送來了大宋朝軍隊壓箱底的寶貝——陣圖。
話說趙宋皇帝幾乎都是受迫害妄想症的重度患者,恨不能睡覺都摟著自家的兵馬。所以自古以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傳統在大宋朝是根本就行不通的,當將軍的哪怕是出門先邁哪條腿都得聽皇帝的,這就是所謂的「將從中御」。
而將從中御發展到極致的產品,就是陣圖。趙炅就發明了個據說可以百戰百勝的《平戎萬全陣圖》——就是在約定好的時間和地點,14萬宋軍都按照皇帝陛下指定的位置站好,然後等著契丹人來撞個頭破血流就好了……
不過契丹人又不是趙炅寫的代碼,自然不會按照他設定的程序打仗,於是《平戎萬全陣圖》好像從來都沒有「萬全」過。但是趙炅並不氣餒——上回不靈,說不定下回就靈了呢?
按照皇帝陛下的指示,宋軍應分八部列陣迎敵,可是右龍武將軍趙延進卻不幹了。為啥?契丹人的兵力本來就不比宋軍少,還集中在一起攻擊宋軍一點,這不是妥妥的要被各個擊破的節奏嗎?於是他悍然違詔改八陣為二陣,並前後相輔逐次抵抗。
北宋趙家祖傳的陣圖,除了禍禍自己人外毫無用處
打仗是要死人的,就算能在戰場上逃過一劫,戰敗了弄不好也得被砍腦袋(哪怕是按照趙炅的陣圖去打)。所以對於趙延進的「亂命」,監軍李繼隆附議,李漢瓊、崔翰等將軍也沒意見,那麼秦翰呢?
別看秦翰的官職不高,但畢竟是皇帝家臣,能直接通天。只要他反對或是打個小報告,甭管趙延進、李繼隆們占著多大的道理,都會變得非常被動,甚至很難堅持他們的主張。
史書中沒有記載秦翰的反應,顯然他至少是默認了趙延進「抗旨不尊」的舉動。而且在此後的戰鬥中,秦翰奉命與崔彥進從側後伏擊契丹軍,並親冒矢石反覆衝殺,最終大破契丹。
這就是滿城大捷。在此戰中,宋軍殺敵萬餘、俘敵萬餘,並擒獲敵將3人、馬萬餘匹、輜重器械數以十萬計,韓匡嗣棄旗鼓而逃,僅耶律休哥部得以全身而退。經此一戰,宋軍止住了自高粱河之戰以後節節敗退的頹勢,使得宋遼間的戰線基本得到了穩定。
03
滿城之戰後,秦翰的能力得到了趙炅的肯定。於是在此後的近10年間,他一直在滋州、鎮州、定州、高陽關等對契丹作戰的第一線任職。期間多次與敵交鋒,互有勝負。
宦官名聲不好,哪怕功勳卓著、私德無暇如秦翰,也被畫成了這副德性
咸平四年(公元1001年)契丹再度入寇,楊嗣、楊延朗於羊山被圍,秦翰與李繼宣急馳赴援,與契丹展開一場血戰並大破之,取得了豐碩的戰果:
「前軍與契丹戰,大破之,戮二萬餘人,獲其偽署大王、統軍、鐵林、相公等十五人首級並甲馬甚眾,余皆奔北,號慟滿野。」(《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五十·咸平四年》)
不過契丹人的報復很快再度降臨——3年後,臨朝稱制的太后蕭綽和遼聖宗耶律隆緒率20萬大軍大舉南侵,一度兵鋒直至黃河岸邊的澶州(今河南濮陽),距離宋都汴梁不過200里之遙。在此危局之下,宋真宗趙恆被宰相寇凖連哄帶嚇唬裹挾到了前線,終於止住了頹勢,與契丹簽訂了一紙澶淵之盟。
在這一戰中,秦翰先後在澶州、魏府(今河南安陽)和邢洺路(治所在今河北永年)主持軍務。趙恆抵達澶州後,又調其擔任駕前西面排陣鈐轄,主要職責是保住皇帝陛下的小命。作為皇家家奴,秦翰自然要盡職盡責,率部下日夜在城頭防守,一度盔甲不卸達70餘日,直到契丹撤兵一個多月後,他才率領所部回京。
澶州之戰,秦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故此被加封為宮苑使、入內都知。
從太平興國四年到景德元年的26年間,秦翰一直活躍在河北抗遼一線,但他後來最為人稱道的功勳,卻並非是在此地建立的。
淳化五年(公元994年)因党項部首領李繼遷勾結李繼捧襲邊,趙炅遣李繼隆、秦翰前去討伐。為防止李繼遷等人逃跑,秦翰單人匹馬進入夏州並矯詔穩定住李氏兄弟,最終使得宋軍順利占據夏州、俘獲李繼捧,李繼遷被迫逃竄。戰後,秦翰因功晉為崇儀副使,靈、環、慶三州和清遠軍四路都監。
北宋打不過西夏是仁宗朝以後的事。在此之前曹瑋、秦翰等收拾党項人如砍瓜切菜
咸平三年(公元1000年)益州(今四川成都)軍士趙延順聚眾造反,並推舉都虞候王均為首領,建國號大蜀,年號化順,一時間西川半壁淪陷,朝廷震恐。
趙恆沒轍,只能調遣雷有終、秦翰、李惠、石普等人入蜀平亂。誰知雷有終等部先後戰敗,唯有秦翰督師五戰五捷,而且親自上陣殺敵、身中流矢而不退,終於攻克益州、逼死王均,僅用時10個月就平息了這場叛亂。
次年,李繼遷攻占清遠軍(今寧夏同心),趙恆只能再度拿秦翰當救火隊員使喚,將其調往西北擔任西面行營鈴轄。秦翰很快率軍深入敵境,焚毀糧草8萬餘石,斬首5千餘級,俘虜9百餘人,獲牛羊、器甲2萬餘。
此後,秦翰又調任環慶涇原路鈐轄兼安撫都監。面對首鼠兩端、不肯降順的境內蕃部,秦翰痛下殺手,先後剿滅了康奴、章埋等部,斬首數千,繳獲牛羊數萬頭,使得隴山內外諸部大為震恐,紛紛納地投降。
鑒於秦翰在西北邊疆巨大的威望,在澶淵之盟訂立、宋遼間再無戰事後,趙恆便將其調任涇原儀渭路鈴轄,負責防禦党項部。在秦翰戍邊的數年間,党項人不敢輕啟邊釁,西北地區迎來了罕見的太平。
大中祥符八年(公元1015年),秦翰因暴病猝然逝世,享年64歲。趙恆聞訊為之淚下,並追贈貝州觀察使、彰國軍節度使。
縱觀秦翰其人,軍事才華可能算不上一流,但他的可貴之處在於逢戰必爭先——秦翰在戰場上的口號從來都不是「弟兄們,給我上」而是「跟我上」,以至於戰創遍體,讓人不忍卒睹。尤為難得的是,他還不居功、不攬權、不謀私利,愛兵如子,樂善好施,死後家無餘財。這樣的人物,別說宦官了,便是古之名臣賢士,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像秦翰這樣逢戰必身先士卒的,即便是職業武將也不多見
故此,哪怕是極度鄙視宦官的士大夫,也不得不給予秦翰極高的評價:
「翰倜儻有武力,以方略自任。前後戰鬥,身被四十九創……性溫良謙謹,接人以誠信,群帥有剛狠不和者,翰皆得其歡心。輕財好施,與將士同休戚,能得眾心,皆樂為用。其歿也,禁旅有泣下者。」(《宋史·卷四百六十六·列傳第二百二十五》)
04
而北宋一朝能打的宦官,絕不止秦翰一人。
竇神寶,宋太宗趙炅時期的宦官。在太平興國四年(公元979年)北宋征討北漢的太原一役中,竇神寶身披重鎧率先登城並為流矢所傷,因此受到了趙炅的重視,戰後任命其為并州監軍。
人們印象中的宦官基本都是貪財怕死的德性,誰能想到還有甘冒矢石奮勇先登的公公?
在任并州期間,竇神寶屢次主動出擊與契丹交戰,先後奪取堡寨36座、斬首千餘級,繳獲無數;太平興國九年(公元984年)駐屯夏州期間,他剿滅了岌伽羅膩等14部族叛亂,再度斬首千餘級;淳化三年(公元992年)竇神寶出使河東期間,恰逢當地牛氏部族叛亂,他調遣兵馬很快平息了叛亂,並抓獲了9個叛軍頭領;駐防靈州期間恰逢李繼遷叛宋,竇神寶便與慕容德豐主動出擊攻破了党項人的堡寨,俘獲人口、牲畜數以萬計。
不過竇神寶跟大多數的公公一樣,既愛財又吝嗇,故此後人評價不高。
李憲,開封祥符人,宋仁宗皇佑年間入宮,在宋神宗趙頊即位後開始外任,擔任永興軍、太原府路走馬承受。
走馬承受是宋時的差遣官名,全稱為「都總管司走馬承受公事」,是皇帝親自指派、身份公開的「特務頭子」。其主要職責就是監察轄區內的一切不法事,可以直達天聽,並許風聞奏事,一般由宦官或武官擔任,反正是個挺招人煩的角色。
而李憲這個特務頭子顯然有點不務正業,小報告沒打過幾個,倒是屢屢上書言拓邊之事,這恰好正合趙頊的心意,於是備受寵幸。
熙寧三年(公元1070年)西軍大將種諤為謀取橫山力主修築羅兀城,遭到李憲的強烈反對,認為此舉造成兵力分散,必遭西夏反噬。結果李公公一語成讖,種諤果然遭遇慘敗,於是李憲的軍事才華愈發受到趙頊的重視。
熙寧六年(公元1073年)洮河安撫使王韶請旨收復河湟之地,李憲以巡視督師的名義與之一同出戰並攻占河州(今甘肅臨夏)。此戰北宋拓地千里,招撫人口30多萬,史稱「河州之役」。不過蕃部首領木征不甘心失敗,很快就捲土重來,王韶與李憲再度聯手迎敵。
熙河開邊是宋初之後絕無僅有的一次領土開拓
不過因為戰術上的分歧導致二人分道揚鑣。李憲雖是獨領一軍面對強敵,但他久在軍中深知軍心,於是在戰前大力鼓舞士氣:
「先是,朝廷出黃旗書敕諭將士,如用命破賊者倍賞。於是憲晨起帳中,張以示眾曰:『此旗,天子所賜也,視此以戰,帝實臨之。』士爭呼用命以進。」(《宋史·卷四百六十七·列傳第二百二十六》)
於是三軍用命與敵展開血戰。期間李憲又使人抄後路燒毀木征軍營寨,終使敵軍在驚恐中崩潰。李憲趁機率軍掩殺,連破十餘座堡寨,迫得木征不得不率殘部投降。
戰後,李憲因功加昭宣使、嘉州防禦使,後又晉為內侍省押班、幹當皇城司事。
元豐四年(公元1081年)因西夏發生政變,趙頊趁機發動五路伐夏之戰,李憲被任命為五路統帥,掌有節制諸路之重權。不過因諸將爭功導致功敗垂成,最終宋軍慘敗。此戰中,李憲亦有貪功冒進之舉,但因所部得以全師而退,故此未受處罰。
元豐六年(公元1083年)西夏進犯蘭州,李憲守御有方迫敵退兵,又遴選精騎追擊取得了一定的戰果。不過因誇大戰功遭到彈劾,李憲被降職。
因趙頊之死倒霉的不止變法派,還有深受他信賴的一大票公公
元豐八年(1085年)趙頊駕崩,李憲隨即倒霉——這位一向主戰的宦官名將向來是舊黨士大夫的眼中釘,現在沒了大靠山,他的戰績功勳非但變得一文不值,甚至還成了眾多「君子」口中十惡不赦的禍國大奸:
「元祐初,言者再論其將王師二十萬,公違詔書之罪,劉摯比中正與李憲、宋用臣、石得一為四凶,又貶秩兩等。」(引用同上)
於是李公公被一貶再貶,最後受不了了想退休回家養老,結果士大夫們仍然不肯放過他:
「中書舍人孫升言:『憲方在罪責,乃加恩禮,使之致仕自便。臣恐開此一端,今後罪流竄之人,皆以疾請致仕,則是王法不行於有罪,將何以為國?』遂寢前詔。」(《續資治通鑑長編·卷四百六十四·元祐六年》)
於是在一年後的淒風冷雨中,曾經威風不可一世的「李太尉」病逝,享年僅51歲。
除此之外,像李神祐、衛紹欽、王中正、李舜舉、譚稹等北宋宦官都有著不平凡的軍中履歷,僅以北宋對外戰爭的表現來看,甚至都可以稱之為名將了。以至於在《宋史》的《宦者列傳》中所載的43名公公中,竟有18人有過從軍出征的履歷,在歷朝歷代中都算得上是空前絕後了。
05
經常有人說「北宋無將,南宋無相」,其實這種順口溜式的的歷史總結從來都不靠譜。就拿北宋來說,看似名臣良相燦若星河,但實際上除了范仲淹、包拯、王安石、章惇等寥寥數人外,剩下的基本上都名過於實,甚至其中的大多數人要為北宋最終的衰亡承擔不可推卸的責任。
北宋的那些所謂名臣良輔,大多名過於實
至於說北宋無將,那就更是扯淡了。按照其開山老怪趙大和趙二設計的體制,北宋的將軍就是拿來當豬養著、當賊防著的;北宋的軍隊更不是為了開疆拓土、宣示國威而存在,純粹就是為保住老趙家的皇統而養著的百萬條看家狗而已。
這樣的將軍和軍隊生來就與虎狼之師搭不上半毛錢的關係,又怎麼去打勝仗、出名將?
然而任何一個政權都不可能避免國防上的壓力,尤其是像北宋這種天生弱雞的王朝,更成了周邊蠻族眼中的香餑餑。哪怕趙宋君臣發明了歲幣這個低成本避戰保命的傳家寶,但刀架到脖子上時,再不想打架也不得不比劃兩下吧?
只要有戰爭,自然會有英雄輩出。所以北宋並非無將,像是曹彬、潘美、李繼隆、曹瑋、狄青、王韶、种師道、宗澤等都是一時之選,若非生在那個倒霉的時代,他們所能取得的成就和名聲,並不一定就比漢唐時的那些名將差勁。
理由很簡單。漢唐時名將如雲、戰功赫赫,那是因為國中有明君賢臣的大力支持和充分保障,麾下有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尤其是聞戰則喜的精兵悍卒可以如臂使指。在這種情況下,當將軍的可以心無旁騖的盡情發揮自己的才華,而無須一邊打仗還一邊想東想西。
可在北宋呢?面對兇悍的強敵,當將軍的手底下充斥著一大堆「幽靈兵」(北宋軍中吃空餉的狀況到了駭人聽聞的程度,實際兵額能達到編制七成的都算精銳。往往是出動3千「精兵」,卻只能點到2千個人頭,再剔除老弱和後勤,能湊出1千人上陣都夠嗆,所以經常出現明面上兵力占優卻遭敵圍毆的情況),背後的君臣還動不動就捅刀子,經常連指揮權都撈不著,只能聽任一群外行文官瞎指揮。尤其是在打敗仗就得理所當然的當替死鬼,打了勝仗還得被猜忌、被提防,沒準死得更慘的情況下——就算把韓白、衛霍、(初唐)二李穿越過來,難道就能比狄青、种師道們打得更好?估計還沒等他們上陣,就先被自己人幹掉了。
北宋的將軍們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想打場勝仗,比登天還難
北宋的將軍混得如此之慘,倒是給了宦官們莫大的機會。於是像秦翰、李憲、童貫等諸位公公趁機脫穎而出,起碼在歷朝歷代的宦官界能混出個名將的名頭。
當然術業有專攻。單論軍事才華和指揮能力,秦翰、李憲之流肯定不如曹、狄、種等專業的將軍能打,但總比那些總喜歡跨界玩票的文官強得多吧?
比如上陣前自吹「 軍中有一韓,西賊聞之心骨寒」,結果一交手「帥臣」光環就立馬破功、成了党項人口中「韓琦未足奇」的那位社稷之臣?
這個事實顯然讓士大夫們很是臉上無光。於是掌握了輿論話語權的他們,便對秦翰、李憲等人採取不提、不講、不聞、不念、不宣的態度。以至於千百年後,已經很少有人還記得這些很能打的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