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這個國家在某種程度上和英國很像，他們在歷史都曾經是叱吒全球的巨型帝國，使其語言都成為了全球廣泛通行的國際語言。但在近代兩者又都經歷了不斷的衰落，其全球帝國先後解體，而在現代則又都面臨著本土的分裂危機。英國的蘇格蘭問題前幾天桃花石雜談剛剛寫過，而西班牙現代也面臨著非常棘手的加泰羅尼亞和巴斯克分離運動，今天我們就來談談鬧的最凶的加泰羅尼亞到底為何想脫離西班牙。

加泰羅尼亞與阿拉貢聯合王國

說起加泰羅尼亞與西班牙的關係，其實也是一個很複雜的關係，因為它涉及到歐洲現代國家的形成機制。對歐洲歷史有些了解的朋友恐怕都知道，歐洲在羅馬帝國滅亡之後，形成了以教會主導的封建制度，即由不同的領主接受教會冊封之後在各地擁有領地，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國家這個政治單位在歐洲是很弱化的。

所以早期的加泰羅尼亞地區，其實就是巴塞隆納伯爵治下的領地。而這塊領地在查理曼建立的卡洛林王朝鼎盛時期曾向其效忠，但卡洛林王朝衰落之後，巴塞隆納周邊地區事實上就成為了獨立的地區，因此它也被稱為巴塞隆納伯國。不過當時，西班牙大部領土都還被來自北非的伊斯蘭教征服者所占領，因此當地的各個基督教王國可以說擁有共同的敵人，因此在公元1150年，巴塞隆納伯爵拉蒙·貝倫格爾四世和周邊的阿拉貢王國公主佩德羅尼拉聯姻，將這兩者結成了阿拉貢聯合王國，之後兩人的後代成為了阿拉貢聯合王國的君主。

但巴塞隆納和阿拉貢的聯合只是通過君主聯姻實現的，因此在民間二者的融合併不太深入。在阿拉貢聯合王國成立之後，巴塞隆納仍然保持了自己獨特的法律與習俗（在加泰羅尼亞語中被稱為福樂斯Furs），所以加泰羅尼亞雖然與阿拉貢聯合，但卻始終沒有放棄自己不同於阿拉貢其它地區的獨特文化。而在公元1462年到1472年，因為阿拉貢國王在加泰羅尼亞的權力問題，加泰羅尼亞甚至爆發了大規模內戰，還引發法國的介入，不過最後支持阿拉貢王權的一派取得了勝利。

西班牙完全控制加泰羅尼亞

後來阿拉貢和卡斯蒂利亞結成了事實上統一的西班牙，但加泰羅尼亞仍然作為一個類似特區的實體存在於西班牙之內。而到公元1640年，在歐洲30年宗教戰爭期間，西班牙軍隊在加泰羅尼亞橫徵暴斂，而且無視加泰羅尼亞的傳統法律與習俗，引發了加泰羅尼亞農民起義。之後加泰羅尼亞人請求法國協助，並承認法王路易十三為巴塞隆納伯爵，希望藉助法國的力量擺脫西班牙的控制。但戰爭的結果是西班牙王室軍隊在公元1652年重新攻占了巴塞隆納，並占領了加泰羅尼亞大部，最後除了北部的魯西榮地區被法國占領之外，加泰羅尼亞其它地區仍然留在了西班牙版圖內，但加泰羅尼亞的「福樂斯」仍然得到了保持。

但在公元18世紀初，西班牙因為王位繼承問題再次爆發戰爭，而這次戰爭最終引發包括神聖羅馬帝國、英國、法國、荷蘭、丹麥和葡萄牙在內的歐洲多國參戰。而在這次戰爭中，加泰羅尼亞站在了同意保持其「福樂斯」的哈布斯堡家族繼承人查理一邊，而這個繼承人也受到了神羅、英國和荷蘭等國支持。但戰爭的結果是受到法國支持的波旁家族繼承人獲勝，巴塞隆納於公元1714年9月11日被波旁軍隊攻陷，加泰羅尼亞的「福樂斯」在此後被取消。而這一天在20世紀也被加泰羅尼亞獨立運動追認為加泰羅尼亞國慶日。

加泰羅尼亞的不同

所以從公元18世紀之後，加泰羅尼亞就完全被西班牙所控制了。但因為之前加泰羅尼亞一直保持著自己獨特的地位，所以加泰羅尼亞形成了與西班牙其它地區相對不同的文化與民族認同。

首先加泰羅尼亞擁有自己相對獨特的語言，即加泰羅尼亞語。它雖然和西班牙語一樣，都是源自通俗拉丁語，但卻是在後期的歷史裡分別獨立發展的，因此相互之間差異也挺明顯。加泰羅尼亞語在很多方面類似法語，同時與葡萄牙語也有一些共同點。另外，因為加泰羅尼亞語在西班牙與法國之間的袖珍國安道爾是官方語言，所以它也有自己一整套規範的文字形式。

而因為有自己獨特的語言及文化，所以加泰羅尼亞地區也形成了民族認同與西班牙主體不同的加泰羅尼亞人。目前在西班牙，自認是加泰羅尼亞人的人口大約有760萬人，另外在法國等國也分布有幾十萬加泰羅尼亞人。

加泰羅尼亞獨立運動

西班牙在完全控制了加泰羅尼亞之後，其實也曾努力將加泰羅尼亞融入整個西班牙的文化之中。但加泰羅尼亞人卻始終對此非常牴觸，因此雖然現代加泰羅尼亞人都會說西班牙語，卻同時也會說加泰羅尼亞語。不過民族不同本身並不能成為要求分裂的原因，因為世界上多民族的國家即使在現代也是比比皆是。但問題是在現代歐洲獨特的國家生態下，民族國家成為了所謂的「政治正確」，所以歐洲還存在多民族共存的國家在近代都或多或少地面臨了一些類似問題。

而西班牙在公元20世紀初在美西戰爭中輸給了美國，丟失了僅存的主要海外殖民地之後，也已經從一個全球性帝國蛻變成了西班牙人的民族國家。而這時候，民族認同和西班牙人不同的加泰羅尼亞的地位就重新出現了疑問。而且在一戰之後，歐洲民族獨立浪潮勃發，這時加泰羅尼亞也開始出現了要求獨立的呼聲。1922年，主張加泰羅尼亞獨立的政黨「加泰羅尼亞國」成立，並在1926年發動了起義，但很快被西班牙鎮壓。

但西班牙也感覺加泰羅尼亞確實很難控制，繼續維持直接統治會造成更多麻煩，因此在1932年給予了其自治地位。不過在西班牙內戰結束之後，西班牙獨裁者佛朗哥收回了加泰羅尼亞的自治權。之後加泰羅尼亞獨立運動主要在法國等國發展。1975年佛朗哥獨裁統治結束後，加泰羅尼亞重新獲得自治權力，而當時加泰羅尼亞人對此非常滿意，以至於獨立政黨一度絕跡。

但在近年，因為加泰羅尼亞和西班牙多數地區的經濟發展差距越拉越大，所以加泰羅尼亞的獨立運動又重新抬頭，而這種差異用一組數字就可以清楚地說明。加泰羅尼亞地區人口只占西班牙總人口的10%，但其經濟收入卻占西班牙全國20%，其支出的稅務總額也占據了西班牙人稅收總收入的20%。而最近這些年西班牙陷入經濟危機後，加泰羅尼亞也受到影響。而在這種情況下，加泰羅尼亞的獨立運動又重新來到了一個高潮，最終促成了2017年的「獨立公投」。

所以總體來說，加泰羅尼亞的獨立訴求有歷史和民族原因，也有歐洲現代將民族國家視為「政治正確」的政治原因，現實的經濟問題也是重要因素。不過2017年的公投雖然贊成加泰獨立，但卻沒有得到歐盟和其它歐洲國家的支持，而加泰羅尼亞如果真的獨立，能夠加入歐盟是其生存的先決條件。而且加泰羅尼亞畢竟已經受西班牙統治超過300年，其境內人口中，真正的加泰羅尼亞族只占人口總數的30%多，另外30%是和西班牙人混血，其餘人口則是純種的西班牙人，所以主張加泰羅尼亞獨立的民意在其境內也不是占據絕對優勢。因此，客觀地說，加泰羅尼亞要真正獨立也是困難重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