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還在大東南上學的時候,有南方的同學在書上看到三門峽的介紹,發現新大陸似的對我說:原來三門峽和三峽不是一個地方啊。作為河南的城市,沒有一點歷史文化是不好出來混的,這個設立於1957年的城市,是否真的只有62年的歷史?
初白丨文
距離黃河最近的三門峽
為啥承載了千百年來人們對治河的期望?
知乎上有個問題:中國有什麼好玩又冷門的城市?
其中有個高贊提到三門峽。
答主在回答時還特意強調:三門峽,不是三峽,不是三峽,不是三峽,不是自三峽七百里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那個,而是望三門,三門開,黃河之水天上來的那個!
即便這樣解釋,我相信還是有很多人並不知道三門峽是什麼玩意。即便在省內,提起三門峽,也有不少人的第一反應會是大壩。
三門峽,河南最西邊的地級市,萬里黃河進入河南的第一站。
黃河,塑造出了無數城市,三門峽是一座純粹因黃河而誕生的城市。
三門峽往東北,順著黃河走三十里地就是三門峽水利樞紐——紅旗下的第一個大型水利工程。
被風雨侵蝕了半個世紀的大壩上,發電孔上方刷的字跡已經難以辨認,再使勁看看,隱約可見泄洪孔上四個大字「國泰民安」。
這四個字承載了千百年來人們對治理黃河的期望。
1952年,毛澤東第一次出京視察就是從徐州沿黃河而上,經開封、鄭州、新鄉等地,沿途考察黃河。離開開封時,他說「要把黃河的事情辦好」。
這成為後來治理黃河的號召,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就在這個背景下被提上議事日程。
1957年,萬里黃河第一壩開工,中央對此十分重視,全國四面八方的水電建設者們紛紛前來支援。
大壩建成後,建設者們留了下來,三門峽市亦隨之崛起在黃河之濱。這座城市,是所有沿黃河而建的城市中,距黃河最近的一座。
大壩蓄水,詩人賀敬之豪邁歌唱:三門閘工正年少,幸福閘門為你開。
然而,幸福的閘門低估了黃河的含沙量,攔沙蓄水不到兩年時間,庫區就快淤滿了。從大壩一直到潼關渭河河口的河床被抬高了,這給渭河以及關中地區帶來致命的影響。
不僅如此,攔沙蓄水使黃河變清的希望變成泡影。一時間,各種言論層出不窮,甚至不乏廢除、拆掉、炸毀大壩的呼聲。
1964年冬天,國務院在北京召開治黃會議,討論三門峽工程改建問題。在聽取各方意見,周恩來總理認為,泥沙淤積「是燃眉之急,不能等」。他提出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應立即改建。
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
最終,大壩按照「兩洞四管」的方案改建:在左岸山西一側增建兩條泄流排沙隧洞,改建壩身四條發電引水鋼管為泄流排沙鋼管。
也正是這次會議,讓大壩得以繼續存活;同時,它也要繼續經受質疑、批評、攻擊。
但我想,不光三門峽,還有小浪底、三峽、葛洲壩……每一座大壩後面都有著無數矛盾的故事。
人類發展至今,任何活動都會對自然生態造成影響,水壩的建設也是有利有弊,要是沒有三門峽大壩,或許今天,黃河下游幾百個大小城市也難保安危。
全世界修建水壩都得經過這種取捨,而那些曾經過去的歷史經過加工,被演繹成了故事。
它功過是非,至少在這個時代,誰也不能蓋棺定論。且待後人評說。
三門峽的「天鵝之城」文化牌
來自2600年前?
但不得不承認,三門峽水庫的建成,滿足庫區兩岸百姓的用水需求之餘,同時也在庫區周圍形成了一片生態濕地。
每年十月份,數以萬計的白天鵝自西伯利亞遷徙而來,在此棲息越冬,給三門峽帶來了一張「天鵝之城」的王牌。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曾誤以為三門峽之名來源於三門峽大壩,後來才知道是本末倒置了。真要追溯起來,三門峽這三個字,還要跟大禹扯上關係。
相傳在遠古時期,三門峽這裡有做大山叫砥柱山,它南至河南陝縣張茅魏德嶺,北到山西平陸張家垣,雄踞方圓百餘里。
正是由於它的存在,擋住了黃河河道,汛期來臨,兩岸飽受泛濫之苦。
大禹再次揮斧將大山劈開三個豁口,水流繼續奔騰而下。後來,因這三個豁口中激流有輕重緩急之分,人們便分別稱其為「人門」、「神門」、「鬼門」。三門峽之名由此而來。
可被劈開的砥柱山並沒有徹底消失,千百年來,河水從三門中怒吼而出,在砥柱的身上無休地衝撞、拍打,而且無論黃河水有多大,總也淹沒不了它。
從漢朝開始,中原各地的錢糧要運至關中,漕運如論如何都過不了中流砥柱這一關。清朝時,康有為去陝西,經過三門,曾做詩立志要剷平三門諸島,後來也不了了之。
砥柱的存在的確給漕運帶來不小麻煩,但若是換角個度看問題,砥柱似乎也代表了什麼。
李世民就看到了另一個角度,他曾為中流砥柱題詩:「仰臨砥柱,北望龍門。茫茫禹跡,浩浩長春」,還命大臣魏徵勒於砥柱之側。要不說人家能開啟貞觀之治呢,看問題得全面。
三門峽砥柱山
由是,中流砥柱也上升到了一個精神層面,被喻為中華民族精神的象徵,寄託著華夏民族在動盪艱難的環境中敢於戰勝艱險、英勇不屈的獨立精神。
站在這個層面上看,三門峽「天鵝之城」的名號就別一番風味了。
天鵝遷徙過程中的艱辛,既要克服長途飛行的辛勞,又要面對大自然嚴峻的挑戰 。
它們在大風沙中尋找正確方向、在冰天雪地中保護自己、在汪洋浩瀚海洋中獵食,即使再艱難,都選擇了堅持。
飛越1200公里的長途旅程不放棄,那份對生命的堅持,不正是鳥屆的砥柱精神麼?
或許2600年前的虢國人早就參透了黃河、鵝鵝與三門峽的關係,虢國貴族墓地出土了一對和田玉鵝擺件,見證著白天鵝自古以來和這片熱土的不解之緣。
不滿足吃飯睡覺打豆豆的仰韶先民
玩出了一條彩陶之路
「天鵝城」是現代產物,但通觀三門峽歷史,每段光輝歲月,似乎都與黃河有密不可分。
先民很早就懂得逐水而居,黃河,給三門峽帶來了最早的曙光。
很多年前的一節語文課上,我被老師點起來讀課文,藺相如智斗秦王的故事。一張嘴,「秦王和趙王在繩池相會」,大家都笑了。
賴我不預習,也賴「澠」字也的確不是一個常用字。但是,這個以澠為名地方卻是考古界的聖地。
1921年,一個名叫安特生的瑞典老外,來到了澠池縣進行地質考察。幾鏟子下去之後,一些紅色的陶器重見天日。經過研究,陶器來自於7000年至5000年前,是黃河中游地區首次發現的新石器文化。
按照慣例,這片北依韶山,三面環水,長不足千米,寬約300米,總面積約30萬平米的台地被命名為「仰韶文化」。
本來想要證明「中國無石器時代」和中華文明「西來論」的老安弄巧成拙,反而扒出了新時期時代的遺址。
這群仰韶星人並不滿足於吃飯睡覺打豆豆,他們摸索著,把黃土做成了各種瓶瓶罐罐,還畫上裝飾。
理念還影響了周邊先民的審美。以澠池為中心,北到長城沿線及河套地區,南達鄂西北,東至豫東一帶,西到甘、青接壤地帶,都發現了類似的彩陶。
有學者把它叫做「彩陶之路」,是早期中西文化交流的首要通道,是「絲綢之路」的前身。
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許宏,在其專著里把偃師二里頭稱之為「最早的中國」,按照這個腦迴路,仰韶先民創造出來的,絕對是「中國之前的中國」了。
其中,現存面積最大、延續時間最長、包含物最豐富的仰韶時期古文化遺址群當屬靈寶鑄鼎原聚落遺址。
目前基本調查清楚的有34處,其出土文物的斷代認定正好與史書上記載的黃帝時期吻合。
當地流傳的許多有關黃帝的故事傳說和至今仍延用的黃帝嶺、荊山、夸父山、蚩尤山等地名,學術界初步認定這裡是黃帝部落統一中原的定都之地。
三門峽人把這個探索的精神一直延續了幾千年。
處於黃土高原與河洛平原的緩衝地帶的三門峽,山地、丘陵、黃土塬遍布全境,黃河自黃土高原邊緣飛流直下,在三門峽一帶沖刷出一片片四周陡峭、上部平坦的台狀土塬。
自仰韶時期開始,人們為了躲避風雨的侵襲和動物猛獸的襲擊,在自然形成的山洞中居住,後人受到祖先的這一啟示,就在一些山體與丘陵中開挖洞穴,裝上門窗,成為如今的「窯洞」。
雖同屬於窯洞建築的範疇,與黃土高原上的靠崖式窯洞不同,地坑院建造在下沉的土塬之上。
直到今天,你去陝州旅遊,還能看到住在地坑院裡的人用穿山灶做飯。
一個灶台七口鍋,灶心相通,第一個爐灶的火最旺,適合蒸煮,隨著火力依次減弱,有炸、炒、燉、燜、保溫的功能。
幾個鍋同時操作,非常高效,能夠很快做出當地著名的十碗席。這種烹飪方式,是當地老百姓千百年智慧的結晶。
漢唐的雙城記里,
三門峽扮演了什麼角色?
提到黃河,不得不提崤山,黃河走廊和崤山山脈並馳於三門峽南北兩側。
作為中華文明發源的核心地帶,關中平原的西安及河洛平原的洛陽,向來是部落小國的政權中心。即便在大一統時代,在王朝領導人的眼中,西安與洛陽仍舊不分伯仲。
打通一條連接西安與洛陽的通道,至關重要。
西周時,周天子在鎬京和洛邑之間,修建了一條大道,號稱「周道」,又稱「王道」,《詩經·大東》描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大道平坦似磨石,筆直像箭杆。
這條橫貫東西的大動脈,在西周至北宋的3000年間,歷盡繁華與戰爭,勾勒出西安與洛陽「雙城記」的感情糾葛,被譽為中國古代最負盛名,且最具有政治、軍事魅力的幹道。
2600多年前的一個春日,秦國名將孟明視指揮三軍正返回秦國,行進至「文王避風雨處」(北陵)與夏後皋墓(南陵)之間時,突然聽到山谷里驚天動地的吶喊聲,他們遭遇到了在此埋伏的晉軍。
在這條二三十里長的「口袋」里,晉軍僅僅一天時間,乾死了兩萬秦軍。
三年後,鉚足了勁兒的秦軍出兵伐晉,大獲全勝,算是報了崤陵喪師之仇。戰後,他們再次進入崤山谷底,掩埋此前陣亡於此的秦軍將士遺骨。
經過此戰,秦國基本控制了崤函古道,一年後,秦國稱霸。若無函谷關和崤函天險,中國的歷史恐怕要改寫。
800多年後的東漢末年,關中熱浪滾滾。曹操大軍在春秋古道的北邊,另開了一條道路。這條路從陝州古城出發,過石壕、經澠池、新安,到達洛陽。
北道縮短了運糧距離,使糧草充足的曹軍勢如破竹,一舉平定關中,實現了整個北方的統一。
發生在函谷關和潼關的重要戰爭,有歷史記載的達50多次,就像秦晉崤之戰一樣,許多戰爭直接影響或改變了當時的政治格局、軍事格局。
公元759年春天,四十八歲的杜甫,最後一次離開洛陽,沿著中原詩歌走廊向西,完成了崤函古道上最後一次西行。
就是在這次西征中,他寫出了代表作「三吏」、「三別」。就是在這一年,他開始了長達十餘年的西南漂泊之旅。他離開故鄉深處,走向歷史深處,沉鬱的杜甫形象最終被補上了最重要的一塊拼圖。
崤函古道石壕段
故鄉依舊在,故土一去不再回。
2014年,歷經滄桑的崤函古道,入選第三十八屆世界文化遺產名錄,是長安至天山廊道的路網33處遺產中唯一的道路遺產。
著名考古學家安家瑤教授實地查看石壕段遺蹟時曾說:「這才是『絲綢之路』原汁原味『路』的痕跡,是一處絕無僅有的『路』的實物標本。」
這片連接了中原和關中的土地,既古老,又年輕。黃河的故事講述了幾千年,而金三角則剛剛拉開序幕,接下來會有什麼橋段?恐怕是天機不可泄露了。
就像老子同志坐在牛背上,留下的那句話一樣:道可道,非常道。
(部分圖片來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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