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源縣菊徑村水環山繞,村口有廊橋和宗祠,村裡的老房子粉牆、黛瓦,是典型的徽派建築村落,隨著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古村的面貌也發生了根本改變。
四圍峰巒,千年古村,百座祠宇,高牆圍屋……從北部浙贛皖交界處的徽派民居,到贛南的客家老屋,遍布江西全境的古村落異彩紛呈,卻又隱隱透露出某種相互聯繫的共性。而我們要尋找的正是這種共性的根源。
南豐縣石郵村的儺戲班在村裡居民家跳儺。石郵村已有上千年歷史,村中的主體建築建於清末民初。跳儺是為了避疫驅瘟,村民們相信跳儺後全年無病、五穀豐登、一家平安。
古村若遺珠遍布人未識 江西之謂,唐宋時便已得名,又稱「江右」,東鄰閩浙,南連廣東,西界湖南,北接鄂皖。贛江、撫河、信江、饒河、修河五大河流匯入鄱陽湖而連通長江。地勢周高中底,東、南、西三面環山,中部丘陵、盆地相間,北部平原坦蕩、江湖交織,這是一個四周有自然屏障、內有完整體系結構的地理單元。當然,這也是相對封閉的地理環境。隋唐時期隨著大運河的開通,萬頃碧波的鄱陽湖和千里奔騰的贛江水,成了溝通中原與嶺南、閩南的交通幹線,原本封閉的格局被打破,經濟、文化得天時地利而獲發展。
江西許多地方完整保留著宗祖崇尊的傳統習俗和儀式,農曆臘月二十五,金溪縣滸灣書鋪街的一個老太太在祖宗牌位前上香。
到了南宋,江西則是江南地區東西交通的要衝,是經濟文化流動匯聚之區。「吳頭楚尾,粵戶閩庭」的地理區位和北人南遷的歷史條件,使其在宋、元、明代經濟興旺富庶,文化繁榮昌盛。特定的歷史情境,孕育了兼容並蓄的江西文化,而海納百川的多元特質,又決定了江西民間建築的包容性,村落形態極為豐富。全省保存至今成規模的古村落達數百,其中有8個國家級、49個省級歷史文化名村、鎮。究其原因,則是因為晚近以來,水路交通沒落,居於大陸腹地的江西失去了原有的樞紐之利,經濟地位一落千丈,但意外地,卻使得眾多的古村落至今仍保存完好。
江西古村落建築特點構造圖
江西古村落建築特點 江西古村落從建築特點看,主要有徽派建築、贛派建築、客家圍屋三種。
徽派建築:徽式宅居結構多為多進院落式集居形式,多二合院或四合院,一般坐北朝南,倚山面水,講求風水。以中軸線對稱分列,面闊三間,中為廳堂,兩側為室,廳堂前方稱天井,採光通風,院落相套,造就出縱深自足型家族生存空間。
正月十二,吉水縣桑園村夏氏祠堂前人們鳴放鞭炮使得煙霧繚繞。桑園村的民居分三片而建,一片一院,每片約30 幢,村巷橫平豎直,溝渠相連,整體規劃渾然有序,風格統一,是典型的贛派建築群落。
贛派建築:由於地緣和經濟文化背景相近,贛派與徽派古民居有不可分割的聯繫。贛派民居建築均為磚木結構的樓房一層半高,外看一般為長方形平面,磚牆圍合,半掩半露的雙坡屋頂隱在重重疊疊的馬頭牆後面。
龍南縣烏石圍建於明代萬曆年間,是目前所知國內最早的圍屋。烏石圍的頂層牆上開有數十處槍炮孔,從裡面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景象(上)。烏石圍里房屋層層疊壘,迴環相連,磚木結構的圍樓里建有三廳四院98 間房(下)。
客家圍屋:贛南與毗鄰的粵北、粵東、閩西同屬客家文化圈,當地客家人營建了與閩西、粵東有很大區別的圍屋。贛南圍屋平面多為方形,外立面高聳無窗,外牆厚達1米以上,僅辟一兩個具有防護功能的大門,四角建有外突的碉樓。
江西古建木雕
江西古村落的建築特別注重雕刻藝術的應用,精緻的磚雕、石雕、木雕與建築物融為一體,令人嘆為觀止。而其木雕工藝的應用,從樑柱到枋替,從門窗到槅扇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從工藝手段來說,除了常見的圓雕、透雕、深浮雕、淺浮雕外,還有民居中少見的堆雕。從內容來說不僅有萬字紋、卷草紋、纏枝紋等紋飾,而且有鳳凰、麒麟、鰲魚等祥禽瑞獸乃至人物故事。
雕刻的每個人物都有來歷,每一個形象都有講究。懸於樑柱的鰲魚(1)、倒趴獅(2)等吉獸形象表達的是迎祥納吉,「瓜瓞綿綿」(3)則表達了子孫綿延的期望;嵌於牆或窗戶、門扇、屏風的「歲寒三友」表達文人雅趣,「雀(爵)鹿(祿)蜂(封)猴(侯)」 希望榮華富貴,其他還有「龍鳳呈祥」、「二龍戲珠」(4)、「富貴有餘」(5)「壽子富貴」、「福喜平安」「琴棋書畫」等林林總總,萬般氣象。在這裡,不僅反映了長生、多子、平安、富貴、和合等生活願望在內的強烈生命意識,也從一個側面極為生動地反映了詩書傳家的社會風尚和時代氛圍。
正月初九,樂安縣流坑村舉行游神活動,村民抬著本村的福主從各家門前經過,以保佑其四季平安。流坑人認為,數百年家族興旺、人文昌盛,與楊筠松步龍相地密切相關,因此流坑被認為是風水寶地。
宗祠建築
聚族而居決定了村莊的形成,影響了村莊的布局和風格;宗族情感孕育和 造就了宗祠建築,而宏偉的宗祠,則是延續宗族血緣關係的文化空間。
江西古村裡大量保存的祠堂,不僅是供奉祖宗的地方,同時也是族人舉辦婚喪嫁娶的公共活動場所。臘月二十七,吉安市陂村梁氏家族在求志堂里舉辦婚禮,族人都來吃酒席。
自然條件保護了一些「風水寶地」,而宗族力量則使得大量宗祠存續至今。兩百年間,大宗祠曾兩次重建,最終還是毀於兵燹,人們只能沿著族譜上的文字和構圖進入其中。流坑董氏自始建大宗祠起,直至清末,建祠、修祠不斷。至清道光年間,村中宗祠及大小房祠達83座,還有二三十座書院、宅第為紀念先人被改為祠堂,現仍存有50多座。
大年三十下午,龍南縣楊村烏石圍的祠堂里,當年生了男孩的人家在舉行了「割雞」之後,將剛才宰殺並煮過的雞供奉於祖宗堂前。「割雞」是該村為慶賀添丁所舉行的集體典儀。
宗祠作為宗族活動的重要場所,在我看來,它是靈魂聚會的聖殿,陰陽對話的廳堂。確切地說,祖先就是護佑後人、福蔭子孫的家神,祖先居住在人們的心靈中,而祠堂則是一個宗族心靈的外化。
江西的許多古村利用處於江河邊的水運便利而發展興旺。婺源縣汪口村古代為徽州府城陸路經婺源至饒州的必由之地,也是婺源縣城連通東北鄉水路,貨運到鄱陽、九江等處的碼頭,明清時這裡店鋪林立,商賈雲集,近代以來水運減少,古村逐漸蕭條。
廣昌縣驛前鎮地處撫河源頭,是省內南北通道之一,古代在此建過驛站。撫河邊的船形古屋,臨江而築,酷似乘風破浪的官船,有大小廳堂30 余間,前艙、後艙、船篷、甲板、憑欄,一應俱全,惟妙惟肖。
古村的消逝 儘管不斷有新「發現」古村的消息傳來,但這種發現不過是文化人的好事。而人們發現的速度,遠不及古村被破壞的速度。眾多古村歷經滄桑得以留存至今,除了環境、交通等客觀因素之外,更重要的條件在於人們以強烈的宗族觀念庇佑了它。在宗族觀念的支配下,守護著老房子就是守護著祖先的牌位,就是守護著祖宗在上時的那種充滿敬畏的心境。
婺源縣坑頭村自古以來文人仕宦多,村中小溪上有歷代所建的36 座半小型石拱橋(左),意為出了37 位達官,其中36 位系寒窗苦讀考取功名,村人允許其各建一橋(諧「轎」音)以示榮耀;而有一位花錢捐官,村人只許其建半座橋。坑頭村古代民居保留完好,如今也開發旅遊,要打造「中國最美鄉村」。
但是,隨著生活的變遷,鄉村的宗族意識逐漸淡薄,已是一個不爭的事實。正如作為宗族活動的民俗活動漸漸失去它的生存土壤,日見頹敗的民間古建築也將最終失去它的精神支撐。一旦抽空了精神寄寓,現實、功利的人們拿那支撐物去換些鈔票用,也就不奇怪了。
汪口村狹窄的街巷只夠兩人迎面通過,這樣的街巷在江西的古村裡隨處可見,已經不太適應現代生活的需求,於是許多古村裡的居民往外搬遷,古村開始蕭條,現代化對古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是的,古村在迅速老去,它老去的速度超出了我們的想像。當我們面對老房子指出它的古老所在時,就好像老人經不得心理暗示似的,轉瞬之間那房子便垂垂老矣。每當我再度造訪一座村莊,哪怕距上次去僅一二年,我也能發覺它新添的白髮、皺紋和老年斑。不,它的衰老應當是一個驟減的過程,風蝕了去,蟲蛀了去,霉腐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