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學,應該叫"洛學"。
不知道看到這個觀點,朱熹老先生會不會從棺材中跳出來反駁,但他一定不敢"數典忘祖"。而其老對手象山先生也可能對這種說法舉手贊同:
憑什麼我的"心學"要歸屬到"理學"的範疇呢?還不如大家都從祖宗那裡開始算,叫"洛學"得了。
時至今日,在中學歷史教材等指引下,宋明理學這一稱呼已經涵蓋了朱熹、陸九淵等不同的學術流派,很少有人再去追溯其源流。或許,只有馮友蘭等專門的文化學者,才能夠釐清其發展脈絡。
但不論如何,朱熹之理學源自於"洛學",傳承自二程的歷史事實永遠無法磨滅,而這點也已深深印入朱熹的"道統論"。
理學,源自於二程"洛學"
在朱熹所著《伊洛淵源錄》中,將周敦頤列為卷首,後來的《宋史·道學卷》也延續了這一觀念。很多人認為,周敦頤是理學的"開山鼻祖"。不過,真正讓"道學"成為一種"道統"的應該還是程顥程頤兄弟二人,其活動範圍基本上是在洛陽及周邊地區,歷史上稱其為"洛學"。
實際上,每一個學術流派,均是在某一地域內孕育出來的。春秋戰國時期的諸子百家,縱橫家多韓趙魏東周之士,陰陽家多為齊地沿海方士,墨家起於宋,儒家興於魯,道家則發軔於陳楚之地……均帶有明顯的地域文化特徵。
而北宋年間的洛陽,雖失去了政治中心的地位,但卻毫無疑問是當時全國的文化中心。從官方的記載中,許多朝廷重臣"被發配"或者"下野"之後的首選之地,基本上都是洛陽極其周邊之地。
而這樣一批具有較高政治素養、文化素養的高級官員,在"寓居"洛陽期間,經常會進行一些文化活動或者單獨著書立說,比如司馬光在獨樂園編著《資治通鑑》,邵雍在安樂窩中自娛自樂,從而形成一種有別於京師的獨特文化氛圍。
程顥程頤兄弟二人,正是在這樣一種氛圍中長大,並且形成自己的學術風格的。從政治前途上來看,程顥中過進士,當過很短時間的低級官員;程頤,曾被司馬光等人舉薦為皇帝講書,因過於尊崇師道不受皇帝喜歡。二者都是屬於那種反對新法,崇尚教化的人,而這也是其能夠專研學說,並傳承後人的根本。
對於二程而言,講學是一件明見自身認知、推廣自身學說的有效途徑。在歷史文獻中,我們會發現二程兄弟經常講學——在嵩陽書院講學,在自建的鳴皋書院講學,甚至,在擔任周口扶溝擔任父母官期間,也經常會以講學來教化士子、民眾,其弟子謝良佐、游酢、呂大臨等人還不遠千里追尋在左右,這些講學均被弟子記載在《二程語錄》中,成為研究"洛學"的重要資料。
洛學雖以"洛陽"為中心,但其吸收的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學術精華,糅合了佛道儒數家理論,是儒家對於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再次重塑,是新儒學的傑出典範。而對於當代的一些傑出人物的思想,二程兄弟也善加吸收利用,不斷豐富自己的學說。比如,張橫渠的關學,其重要傳人呂大臨後來"叛投"到"洛學"門下,洛學也吸收了"關學"中"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理念。
因此,"洛學"不僅是洛陽的,也是全國性的。
"洛學"的傳播,不限於"理學"
靖康之亂後,洛學隨著北人南遷開啟了輝煌時代。實際上,在這之前,"洛學南漸"已經開始了。最著名的一個例子莫過於——"程門立雪"。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個尊師重道的典範,但之後正是由於程頤的耳提命面,楊時、游酢二人得到了"洛學"真傳,而楊時就是朱熹的師祖。
朱熹,其父朱松,師從程頤的再傳弟子羅從彥;其師李桐,不僅是朱松的同窗,還曾拜師楊時。在朱熹的理學中,受到楊時的思想影響頗深。從洛學的南遷來看,楊時、羅從彥、朱熹這一派被認為"閩學"。後來人們常說的"洛閩同源",不僅是因為洛陽人南遷到福建較多,也是代表著這種儒家文化上的傳承。
而除了"閩學"之外,還有二程弟子呂大臨在陝西傳播"洛學";謝良佐等人在湖南傳播洛學,形成著名的"湖湘學派";呂希哲等人在浙江金華傳播"洛學",主要集中於傳播二程的歷史學思想,形成"中原文獻學派";周行己、薛季宣等人在浙江永嘉(今溫州)傳播洛學,主要以事功之學為主,被稱為"永嘉學派"。
此外,與理學愛恨交織的"陸王心學",其創始人陸九淵雖然看起來與洛學沒有什麼關係,但其理論受到謝良佐影響頗深,而這種思想的源頭來源於程顥。實際上,程顥與程頤二人的學術理念並不完全一致。
在馮友蘭先生的《中國哲學史》中,對二程的學術進行了清晰的"界定"——程氏兄弟在理、氣、性、修養法等方面的差異,使程顥為"心學"之先驅,程頤為"理學"之先驅。
並且,馮老先生對於將宋明時代的新儒學成為"理學"也是頗有微詞。他認為,如果用"理學"這個名稱,會使人誤以為就是與"心學"相對的那個"理學",用"宋明道學"比"宋明理學"更為恰當。
不過,如果從源頭上來看,宋明的這種新儒學也未嘗不可稱為"洛學",畢竟,這是"理學"和"心學"等諸多新儒學流派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