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畫賣了16億,卻得不到父親的認可,沒有人能懂他的心情

2019-08-02   LicorneUnique

畢卡索稱我為「現代藝術之父」,我是印象派的靈魂,但如果時光退回到100多年前,我只是一個失意的畫家,和叛逆的兒子。



失落的預言



我叫保羅.塞尚,生於1839年1月19日的普羅旺斯,我的母親是個浪漫活潑的女人,父親卻終日不苟言笑,「保羅以後是要成為一個銀行家的」,從我一出生,他就一直這麼念叨。

我的媽媽和妹妹


13歲那年,我進入波旁學院學習人文科學,在這裡我認識了我最好的朋友,日後成為大文豪的左拉。也是在這裡,我對繪畫表現出了強烈的興趣,我到吉伯爾老師的畫室學習,孜孜不倦的研究著這些古典主義畫家的構圖和陰影,廢寢忘食。


我和左拉的初識,那天我剛下課,看見高年級的同學把他圍堵在角落裡,我仗義出手,最終兩個人都光榮的挂彩了,但從此我們也成了莫逆之交。

我極為欣賞的17世紀法國古典主義繪畫領導者普桑,圖為普桑的作品《月神塞勒涅與牧羊人恩底彌翁》/ 約1

在父親的安排下,1858年我進入艾克斯大學法學院,三年過去了,我還是沒能愛上法律條文,但是卻願意對著一個石膏像畫上一整天。左拉的信一封一封的從巴黎寄過來,我對巴黎的嚮往也愈發強烈。最後我終於決定去巴黎追尋我的藝術夢。

可是我要怎麼說服父親呢?

1861年的我



父親讓我別老想著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了」

「孩子,想想未來吧!人會因為天賦而死亡,卻要靠金錢吃飯。」

每次他都會說這句話,我卻只覺得窒息。成為銀行的創始人以後,他的人生已經永遠的停留在那兒了,此後不過都是機械的重複,如同一隻嘎嘎作響的舊擺鐘。

而我還沒有,也永遠不會。


經過了無數次的爭吵和辯論,我和父親誰也不肯讓步,最終母親出面了,我不知道她和妹妹用什麼方法說服了父親,總之,雖然十分勉強,他還是同意了我的巴黎之行。


「這難倒不美好嗎?」同樣是左拉的信,母親微笑的問

我的母親和妹妹/1868年


巴黎,巴黎



我像大仲馬筆下第一次離家遠行的達達尼昂一樣興奮不已。父親每個月給我125法郎,白天我繪畫習作,晚上和左拉一起在巴黎的小酒館喝的酩酊大醉。在巴黎,我認識了因為熱愛藝術,同樣不被父親認可的畢沙羅,我和他一拍即合。

當時有模特的畫室


羅浮宮臨摹的藝術愛好者們


我和畢沙羅,以及其他印象派的畫家/1873年


初期的新鮮感過去以後,我開始缺乏靈感,覺得自己的繪畫技法還不如吉伯爾老師教的孩子,我落荒而逃地回到艾克斯,決定去父親安排的銀行工作。「我就知道你早晚會想明白的。」父親說。

比肩接踵的巴黎歌劇院門口



撕碎了所有畫作,我對人生充滿了懷疑



1859年,父親在埃克斯附近購下一幢大宅子,叫熱德布芳莊園,我畫了一組主題為《四季》的模仿畫裝飾廳堂。或許是心中多有對世界的疑問和心靈上的不安,這個時候我喜歡黑暗氛圍,極愛黑灰兩色。

我筆下的春夏秋冬,我簽上「安格爾」的名字,不知是為了宣洩不滿還是單純的消遣/1861年


有《四季》裝飾的熱德布芳廳室


多米尼克大叔/1866年


麵包和雞蛋/1865年


我正式為父親畫的第一張肖像畫就是這時候完成的,父親做在一張寬大的椅子上,黑衣黑帽,看起來一如既往的嚴肅莊重。他正在讀(事實上從未買過的)「事件報」,那報紙擁護前衛繪畫,沙發後面有一張我的小幅靜物寫生——這是我脆弱的堅持吧。

在讀"L'Événement"(事件報紙) 的父親,實際上,父親從不會讀這種激進的報紙/1866年



繆斯之困


1862年,父親終於發現我在經濟方面毫無天分,無奈的放我回到巴黎,或許是想要向父親證明我的實力,證明我的選擇沒有錯,我開始向官方沙龍投遞作品,卻接連石沉大海。

正統的沙龍展出,也是當時正式的展覽藝術的手段,圖為Edouard Dantan筆下的沙龍/1880年


投遞作品,落選,再投遞,再落選,在這種痛苦的重複中,我遇見了瑪麗。我陷入了愛情,1872年,我們的兒子,保羅誕生了,他有著藍色的大眼睛,每天看著他,我仿佛被全世界的幸福環繞。

坐在紅色椅子上的塞尚夫人/1877年


笑起來甜美的瑪麗


小保羅/1878年


瑪麗誕下小保羅不久我畫的哺乳圖/1872年


生活突然安定下來,左拉時常過來問候,帶來家裡的消息。我和瑪麗一起照顧小保羅,周末則和畢沙羅一起去蓬圖瓦茲和奧維小鎮寫生。我欣賞他的夢幻和柔美,在他的影響下,我的畫好像也明快了起來。

在畢沙羅的影響下,我開始嚮往自然,畫作也明快起來



記一次戶外寫生/1874年



奧維小鎮/1873年



在畢沙羅的引薦下,我認識了莫奈、雷諾瓦和德加。而這時候我心中有了疑問:「以自然為準則」真的是無往而不利的嗎?我開始思考,想真正用我的主觀意識,藉助於室外的色彩和光線,畫一幅生氣勃勃的普桑的畫出來。

而這時,父親知道了瑪麗的存在。

巴蒂尼奧勒的畫室,馬奈正在作畫,周圍是一些印象派畫家

「這個給保羅」,母親偷偷的塞錢給左拉:「小傢伙都五歲了吧?」



為了實現我的新想法,我可以一整夜不休不眠的繪畫和思考


一場前所未有的戰爭爆發了,現在我還能想起來他那自以為是的樣子,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裡拿著煙斗,滿臉輕蔑:「那種女孩兒,我最了解了,沒什麼錢,憑著幾分姿色,拼了命的想要為自己後半輩子找個免費飯票。」

「那是我的模特,我的繆斯,你不能這麼侮辱她!」巨大的憤怒燒毀了我的大腦,我一揮手,桌子上那張素描版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畫中的人是父親,那是我13歲那年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坐在椅子上的塞尚夫人/1873年


我憤怒的離開家,回到巴黎,很長時間都沒有和家裡聯繫,這個時候我的畫顯得「離經叛道」,打破了所有規則:沒有焦點透視,不是傳統的規範構圖,有時候還不夠平衡,可這就是我想要表達的:畫家應該是自然的主人。

我們每天都看到的風景,也會因為心境不同而發生變化


我的一張風景畫/1879年



蘋果/1879年


我沉浸在這種創造性的嘗試里,樂此不疲的做著「實驗」。直到母親的電報傳來,父親在家裡摔了一跤,骨折入院。


謝天謝地


我匆匆地回家,這次隨行的,還有瑪麗和小保羅。

病床上的父親再不見平時的嚴肅強勢,他疲憊的眼睛,卻在看到小保羅的一瞬間精神起來:「到這邊來,孩子。」他伸出手。

他仔細的端詳著那小傢伙,最終長吁一口氣:「你沒繼承保羅的長相,謝天謝地。」他看著我,眼睛裡多了一絲戲謔。

就是那一個眼神告訴我,他不再排斥瑪麗和保羅了。

從那個月開始,父親每月給我400法郎。「他覺得你肯定有很多東西要買。」母親解釋道。


面對小保羅,父親表現出了寵溺的愛,他給他買昂貴的機械玩具,縱容他所有近乎無理的要求,催促瑪麗三天兩頭就帶著他過來,儼然一個慈祥的爺爺模樣。那天,他帶著小保羅去「探險」:這是只存在於他們兩人之間的秘密,回來的時候小保羅興奮地寫信給我,說他到了一個「有光的地方」。

面對小保羅,父親儼然一個慈祥的爺爺



幾天後,從巴黎回來的我也見到了它。

它就在熱德布芳花園的二層,被布置成了我喜歡的簡約風格,有一間朝北的,大大的落地窗,陽光肆無忌憚地投進屋子,遠方還能看見聖維克多山模糊的輪廓。我留在家裡的畫板和調色盤被安置在左側的方桌上。

父親為我建了一間畫室。

「唔,這兒光線還挺好的。」他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像只嘴巴里塞滿了榛子的松鼠。

很久以後我自己單獨建了個畫室,同樣有大大的落地窗



晚安,爸爸


在雷諾瓦的引薦下,我認識了收藏家維克多·蕭克,蕭克先生是個忠誠且理性的朋友,他熱情的讚揚我的作品並收藏它們。1882年,我的作品終於得到官方沙龍的青眼,然而頗具戲劇性的是,我第一幅成功參展的畫,就是那張沙發上看報紙的父親。

我筆下的收藏家維克多.蕭克/1877年


我往返於普羅旺斯和巴黎,但是會更頻繁的回家。

那天,瑪麗陪著父親和小保羅在客廳里玩象棋,母親悄悄的把我叫出去,我剛坐下,她突然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和瑪麗結婚?」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我一時之間慌不擇路,結結巴巴:「結婚?我,我認識她17年了,對她已經沒有愛情了,媽媽......」

「結婚吧,保羅,趁你的父親還在。」

生平第一次,母親打斷了我,她緊緊地握住我的手,雙眼含淚。


在我和瑪麗這麼多年的情感糾纏中,或許愛情,已經不是最不可缺的東西了吧

1886年4月28日,在眾人的見證中,我和瑪麗步入了禮堂,父親還是老樣子,穿著一絲不苟的西裝,襯衣的扣子全部扣上,正襟危坐,唯一的變化是,他坐在輪椅上——那時候他已經不能走路了。

穿紅裙的塞尚夫人/1888-1890年


親友的祝福讓我應接不暇,鬧哄哄的典禮和晚宴結束後,我幾乎想要立刻躺在床上,經過客廳的時候,我看見父親孤零零的坐在壁爐前。

「保羅?」

「什麼?爸爸?」

壁爐里的火焰給他蒼白的臉色塗上了一層柔和的黃光,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最終回歸平靜,他笑了笑:

「沒什麼,晚安。」

「晚安,爸爸。」

那是我和父親最後一次單獨的談話。

熱德布芳莊園的栗樹依舊生機勃勃,而父親的生命卻在逐漸衰竭/1880年



幾個月後,父親在普羅旺斯的家中安然離世,葬禮上的人並不多,父親生前的合作夥伴,我的叔叔,還有姑姑都來了。小保羅哭的厲害,母親好像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我突然感覺到一種罪惡感,這麼些年,我只顧得追求自己的藝術夢想,卻忽略了父母和妹妹。

熱德布芳莊園周圍的樹和房子,父親離開後,它們仿佛都枯萎了/1885-1886年



大部分的遺產,幾十萬法郎,父親都留給了我,或許他的潛意識裡覺得,我不具備把自己照顧好的能力,又或者我對他來說,永遠,永遠都是一個失敗的兒子吧。

保羅有賣出過一幅畫嗎?之前父親這麼問左拉



葬禮結束後,我獨自來到父親的書房,主人的離去,房間裡竟有了一絲荒廢的氣息。書架上還有我曾經讀過的黑格爾和但丁,拉開那張厚重的橡木書桌的抽屜,裡面都是父親的文件,密密麻麻的印刷字體最下方是父親的簽名:路易.奧古斯特.塞尚,黑色的字跡蒼勁有力,仿佛能刮破紙面,透漏出主人堅定不移的性格。

父親離開以後,自己都未曾想過的悲傷包圍了我



在我的印象中,父親一直都是一個頑固不化的人:「要是能說服老塞尚改變主意,羅納河的水準要倒流才行」,過去他的朋友總這麼調侃他。可是對我,他卻似乎一直都在妥協,對我學習藝術妥協,對我去巴黎妥協,對我的妻子妥協。

這裡有一個沒有指針的掛鐘,父親指著我的畫作說



胸口一陣發熱,我把文件一張張的放回到抽屜里去,卻無意間發現底層露出了一個冊子的一角,那是一個相冊,我翻開它:

「荒謬的「印象」,現代藝術該何去何從?」

「印象派掀起的新風暴」

「沙龍展出,印象派畫家入選」

作為一個不出名的畫家,我並不是媒體的寵兒,但是每一份涉及我的,哪怕最微小的報道,父親都從報紙上剪下來,仔細的放進相冊里。

我翻著翻著,直到最後一頁——

是那張被摔的四分五裂的素描版畫,它被重新拼接好,妥帖的安置在相冊中。我青澀畫筆下的父親,在支離破碎的裂痕中,竟露出一絲微微的笑意。

父親的另一張畫像/1865年



在那一瞬間,莫奈的問題我突然有了答案。

怎麼去捕捉印象,並記錄它?

自己心中對萬事萬物的印象,才是永恆的,如同父親這麼多年深沉的愛,隱匿在他心中,圍繞在我周圍,它是山川,是森林,是陽光,是全部的色彩。

我打開門,往陽光深處追去。




2012年,塞尚的一幅《玩牌者》

以約16億人民幣的價格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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