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的土地情結(散文)
今年八十七歲的四大,是我公爹的堂弟,四大個兒不高,瘦瘦弱弱腰身微彎,卻精神矍鑠,身板硬朗。滄桑的臉上凝聚著一片片褐色的老年斑,四大不留須不留髮,不愛穿新衣服,一生只有一個愛好,愛種地。
四大種地是在用情去種,他對待土地那股認真勁、仔細樣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他種地從不打除草劑,總是一鋤挨一鋤把地鋤得綿潤鬆軟、根草沒有,對待土地又像是對待自己的老情人,總是把邊邊沿沿打扮的整整齊齊。他不但不遺餘力地種好自家的幾畝責任田,還把地邊的溝溝坎坎荒坡石嶺用撅頭一下下刨平,刨不平的就用石頭壘個邊,整成一層一層的小梯田。
春上,我騎自行車在田間行走,藍天和白雲在明麗春日的相眏下,給人帶來一種澄澈明凈的舒適感。遠遠的我看見四大在地里幹活,這是臨近責任田的一片荒地。四大根據地勢把它整成刀把形,緊挨著刀把的地方是一個石嶺,四大把石頭撿出來壘成邊,上面平上土,我走過去看著四大精耕細作的這塊田地笑著說:四大您把地整得真好,您多大歲數了還種地?四大回我說八十七了。我立馬放聲大笑起來,咦,我的四大呀!你八十七了還種地。四大被我笑的不好意思起來,滄桑的臉上竟浮上了一層羞澀的燦笑,四大說這塊地去年栽紅薯,紅薯磨成粉子又下成粉條賣了四千多塊。四大為了向我證實自己的能幹又說:栽紅薯,我用三輪車把水拉到地頭,擔著兩隻裝大半下水的水桶到地里澆水。我說四大,你又不缺那倆兒錢花,八九十了還幹啥哩,歇歇吧!四大立時來了精氣神一臉認真地說,我閒著就難受,干點活渾身得勁。
我知道四大一生養育了七個女兒一個兒子。當年四大為了要一個能種地的男孩,四嬸像超生游擊隊般東躲西藏,最後在四大五十六那年,四十八歲的四嬸終於給四大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四大舒展了緊鎖的眉頭,心裡樂開了花!村鄰向四大祝賀添丁之喜,四大難掩滿心的喜悅,嘴裡卻故意輕描淡寫地說:晚瓜蛋子濟啥事?現在,四大覺得日子越過越好,有些事卻越過越鬧不明白了。他覺得世道變了,女孩家也能撐起一片天,讀過博士文文弱弱的小七妮,整天國內、國外、坐飛機比飄樹葉子還稠。他從不問女兒在外幹啥,掙多少錢。去年夏天,在某研究所當所長兼黨委書記的七妹回來,我問她啥級別,她說相當於一個縣委書記,不過她不像縣委書記管理那麼多人和那麼大面積。如果四大不種地,只七妹一人給他的錢他就花不完。要是別人有這樣的好閨女,早趾高氣揚、哪兒涼快就坐哪兒享清福去了。但四大還是冬天一身褪了色的黑棉襖黑棉褲,腳上穿著大女兒給他做的老棉靴。正月里過了破五,就背著撅頭往地里侍弄荒地去。四大寄予種地厚望的兒子整年在外工作,連家裡的地塊在哪裡都不知道別說種地了。夏天人家的玉米田打除草劑,他卻非自己用鋤鋤,鋤地時,四大肩上搭根看不清顏色的汗巾,穿著那件經年久月的灰色汗褂,敞著懷深深地彎著腰,汗褂的衣襟長長地垂過膝蓋。看著四大若大的年紀幹活那辛苦樣,好幾次忍不住對四嬸說,快九十的人了,叫四大甭乾了歇歇吧!乾淨利索的四嬸嘆口氣說,孩子們說過多少回了,不叫他干,他好種地,你四大過了兩個年饉餓怕了,舍不了土地這個命根子。
四大聽著不言語,飢餓是一段切膚之痛的記憶,他對飢餓的恐懼超出常人的想像。去年冬天,他和四嬸來看望我九十多歲生命垂危的婆婆,進門走至床前,低頭看著閉眼昏睡的婆婆輕輕地喚了兩聲,三嫂,三嫂。見沒有迴音,四大伸手給婆婆掖了掖被角,就坐在床邊的凳子上,聲音淒慟地哽咽著說,能吃儘量叫她吃飽,別叫餓著她了。言外之意是不能叫婆婆當個餓死鬼,四大話未落地兒滿臉已是老淚縱橫。我們滿屋的兒子媳婦看見掛在四大胡茬上那大滴的淚珠,都止不住潸然淚下。
四大一生靠種地養活了八個子女,雖說現在豐衣足食,但四大總認為土地是莊家人的命根子,莊稼人是不能忘本的。地里的農活忙完了,四大就半天半天默不作聲地蹲在地頭,望著眼前混合了自己汗水的莊稼地,慢慢地一口一口噝噝地抽著煙,心中升騰起的那份對土地感恩的情結,隨著鼻腔中吞吐出的煙霧,慢慢地消散在四大眼前這塊充滿著希望的田野里。
審稿:高傑
簡評:作者用親切純樸的語言刻畫出一位勤勞、善良、質樸的老農民形象。畫面感極強,有一定的感染力。
作者簡介:韓素彩,河南省禹州市順店鎮大韓村人,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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