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遺忘的中式美學

2020-01-16     鳳凰藝術

原標題:被遺忘的「中式美學」

所有美學記憶中,中式之美恐怕最容易被我們忽視和忘卻。

談及藝術,我們的眼光總愛望向義大利;談及工業設計,又言必稱德國;談及匠藝,日本成了列位之首;即便是家居藝術,北歐也成了代表性風格。

但陳丹青曾經在《局部》里說:

「八十年代我和木心也經常在這兒(紐約大都會美術館)徘徊。有一次他忽然臉上很驕傲的樣子,抬起頭來對我說:中國的器物,中國的雕塑,之成熟之高雅,一上來就獨步世界。

他說著上海話,我到現在印象還很深。他說,一上來就獨步世界,獨步。」

這不僅因為中國藝術、古典藝術,在美學領域獨樹一幟,更因為中式之美,蘊含了中國數千年的文化傳承。

中式之美,講究典雅、莊重、精緻以及科學。

回看中國幾千年來的文明史,實際上也是一部追求「美與韻味」的歷史。

對稱之韻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作為漢文學史上的第一部詩歌總集,源自周朝的《詩經》既是中國詩史的起點,更是中國韻文的源頭。

春秋的詩經、戰國的楚辭、漢朝的漢賦與樂府,六朝的駢文,大唐與宋朝的唐詩與宋詞,直至元曲與明清戲曲,均在平仄韻律之中誕生。

尤是盛唐的詩,其之工整,儼然是中國古建築對稱布局之證言,亦是中國對稱式設計的文化見證。

一個「中」字,上下對稱,左右呼應,承托著「家族相似」的中國式審美強迫症,貫穿古今數千年,沿用在數不清的中國文化精粹當中。

建築、詩歌、瓷器、繪畫、楹聯、圖章、書法,衍生出如此多震撼人心、流傳百世的美學佳作。

不可遺忘的中式美學

在對稱軸中建設起來的中國,無論是皇家宮殿還是尋常民宅,無論是帝王家的丹陛石還是平頭百姓家的門神,無論是亭台樓閣還是家具器皿,只消不是瓦灶繩床的窘迫家境,那便有對稱審美的硬指標。

坊間曾有這麼一句玩笑話:設計中式家具時,只需在圖紙上完成四分之一,其餘的部分便渾然天成了。

舊制沿襲千載,即使到了當今中國,眾多城市也都保留了「城市中軸線設計」的宏觀理念,將中國的「中」字詮釋得淋漓盡致。「中味」是也。

水墨之韻

Less is more(少即是多),從來不只是路德維希·密斯·凡德羅(Ludwig Mies Van der Rohe)的獨有觀點。

舉一個無比通俗的例子:中國人不善用餐刀,更無叉子一說,但用木頭削成的一雙簡單的筷子就能順利完成夾、挑、戳、卷、掰之動作。

正因這極簡的高效率,上海洋涇浜英語後來用chopstick來翻譯筷子,意為「很快的棍子」,借用chop chop(快點)這俚語詞彙。

在文學藝術創作領域亦是如此。中國人用筆墨紙硯文房四寶便可貫穿書法與繪畫兩大領域,而這兩者在西方文化內是割裂的。

作為中國畫的一大分支,水墨畫同樣是Less is more概念的最佳見證。「墨」雖只一字,但在中國文人的演繹當中,便得了「墨分五彩」的韻味。

水與墨,白與黑,以水稀墨,墨即是色,用墨的濃淡變化來展示色的層次變化,別有一番「墨韻」。

「平、留、圓、重、變」五大基本筆法,「濃墨、淡墨、破墨、積墨、漬墨、焦墨、宿墨」七大用墨技巧,排列組合一下便有了數不清的水墨畫呈現方式,細可畫鳥繪貓,大可指點江山。

以墨繪神,以神取形,黑白之間的獨特韻味成就了一個中國人視角下的二維世界,墨與墨之間層疊相依、各司其職,一如《論語·子路》所言的「和而不同」。

漆之韻

「如膠似漆」的文學淵源,引自中國歷史上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史記》。

西漢史學家司馬遷用「親於膠漆」一詞形容感情之深厚,而這一題材來源於七千年前長江流域的河姆渡文明與往後的良諸文明,此時的漆液長期被用來作聯結箭矢頭部與尾部羽毛的粘合劑,再到後來才衍生出為船底吃水部分提供防腐的作用。

到了4000多年前的堯舜禹時代,漆器已經逐步演化成部落聯盟領袖的奢華之物,再後來,有相當一部分的石器陶器之紋飾也是用漆描紋的,漆藝逐漸從社會分工當中獨立出來,成為中國工匠文化當中的一個獨立分支。

大漆,英文翻譯為Chinese Lacquer,說的便是中國的「國漆」。

這種通過割開漆樹韌皮獲得白色粘性乳液進而加工成的塗料,在夏商周時期得到了極大的發展,工藝已由直接塗在器物表面,發展成對胎骨進行封固後再行髯飾。

如今依舊完好的周朝青銅器,多有表層的黑色漆膜,這種源自中國的「塗料之王」打敗了時間。

待至大唐王朝,歷經多年戰亂終於休養生息,有眾多新興工藝材料崛起,漆工藝的應用範圍反而縮減了,直至宋王朝重拾漆藝舊業,從造型、表層處理、胎骨製作到藝術創意,均達到了當時世界漆器工藝的巔峰。

不可遺忘的中式美學

日本在南宋時期(日本的「平安時期」)前來取經,引中國漆藝入日本,成就了後來日本獨立的漆藝典範。

元代與明代,中國繼續發展漆藝,雕、刻、斂、鑲嵌等技法日漸爐火純青,清朝更是極盡精雕細鑿之能事。

現如今,更多新型塗料層出不窮,擁有中國韻味的漆藝卻依然在藝術界保有相當重要的地位,這正是因為漆藝早在堯舜禹時代便從實用走向了藝術,其蘊含的「永恆」思維被眾多上流階層所接受,後人宗之,中國漆藝之地位一直屹立至今。

木之韻

漆藝能靜止時間,木料亦可。

我們常用「呆若木雞」來形容遲鈍,但其實木頭並非遲鈍,它只是慢慢將時間凝固罷了。

木,有年歲,每一個春夏秋冬的輪迴都會在它肌體之上留下印記。

中國人愛木料,小至筷子與椅子,大至皇宮與祭壇,均可用木料製作。

衣、食、住、行,中國人生活中的每一個環節都會有木料的參與,每個生活細節無一不與「木」息息相關,這是一個用木頭打下根基、用木頭建立文明樓閣的東方大國。

黃花梨、紅酸枝、條紋烏木、雞翅木、柚木、櫻桃木、水曲柳、橡木、柞木、梨木、樟木、松木,似乎中國人與木料之間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和感,我們熟知木料的珍稀與否,熟知木料的物理性能高低,更衍生出一系列的「木文化」產品。

自然香氣也是木料備受國人寵愛的一個重要緣由。西方用石料,東方用木料,石無味因而冰冷,木有香因而溫暖。

樟木刺鼻,卻可以驅蚊蟲;綠檀木清香,用以製作高檔家具、工藝品、佛珠和提煉香精;檀香木被注入了更多宗教意義,除了禮佛之用,用於裝飾與雕刻藝術甚多;沉香木比檀香木更接近中國人摯愛的香氣審美,不過因為價格昂貴而只能用作小件工藝品供貴人把玩。

「降真香」則是諸香之首,自古就是極為名貴且稀有之物。《本草綱目》稱之「辛溫無毒,小兒帶之辟邪惡氣,療折傷、金瘡,止血定痛,消腫生肌」,民間則用之禮佛或提神,在宗教與日常生活中皆有尊崇之用途,為達官貴人之至寶。

瓷之韻

瓷文化,源於生活,高於生活。

西方之所以將「China」、「瓷器」、「中國」三詞緊密聯繫在一起,皆因中國手工業製品的頂尖之作——瓷之雅,瓷之魅,瓷之永恆,同樣能征服時間與地域。

中國的瓷文化從來沒有故步自封,而是在技術變革當中一次又一次引領這個行業,到達新的世界巔峰。

瓷高於陶,是陶文化的一個跨越式發展版本,其起源於3000多年前,但初期的瓷器較為粗糙,稱之為藝術,不如稱之為歷史沉澱。

中國真正意義上的、初步具備鑑賞價值瓷器產生於東漢時期,東漢人基於前代陶器和原始瓷器製作工藝燒制出更加精湛的青瓷和黑瓷。瓷器中的白富美,則是在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才終於誕生——白瓷,釉的鐵含量低於1%,遠低於青瓷與黑瓷。

大唐誠然是中國瓷器的製作技術和藝術創作的一個全新高度,著名的唐青瓷與唐白瓷皆有極高的鑑賞價值,進而形成了「南青北白」的產業布局。

其中唐青瓷在製作特色和文化藝術上更為知名,而「類冰、類雪」的唐白瓷也不逞多讓,是藏家們的摯愛之一。

宋代名窯湧現,制瓷業蓬勃發展,明清技術再超前代,從制坯、裝飾、施釉到燒成均形成了外人不可複製的技術高度,這讓歐洲興起的「瓷器造假業」成為了被後人嘲笑百年的話柄。

作為「瓷都」的景德鎮,研發出釉彩「三大上品」——霽青、霽紅、甜白,縱橫天下無敵手。以「霽藍」為例,在整個藍釉瓷系中,霽藍釉的色澤最為純正,明清藍釉之頂級產品,呈色穩定明亮如寶石,因此也稱為「寶石藍」。

(圖片來源於田藝苗的田)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XP1JrG8BUQOea5OwwkV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