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湘:三星堆二號坑296號青銅神壇復原研究

2021-03-31     歷史研究

原標題:王仁湘:三星堆二號坑296號青銅神壇復原研究

每一項考古發現都會提出許多需要解決的問題,在通常情況下,這些問題經過研究者一段時間的討論,多數都會達到共識,不會有太多的疑難。只有很少的一些發現,會留給我們許多爭論的空間,讓我們許久也找不到真正的答案。三星堆兩個器物坑的發現就是這樣的一個例子,連器物坑本身的性質都是眾說紛紜,更不用說那些具體的器物了,學者們費了許多的功夫,有些謎底就是不容易完全解開。三星堆兩個器物坑出土器物的總量和一些器物本身的體量都很大,研究起來所需要的功夫自然要超出其他發現,更何況這些器物的內涵又是那樣豐富,所表達的意義又並不都是非常顯明,所以更需要仔細解析和反覆切磋。

本文要探討的是三星堆二號坑296號青銅神壇的復原問題,也是三星堆器物中一個討論展開不很充分的問題。神壇因為當初埋入時已嚴重受損,出土後未能完全修復,發掘者根據初步整理研究,在報告中採用圖形方式進行了復原研究。後來也有學者作了進一步的復原研究,使我們對神壇的理解又得到深化。比起其他同時出土的大件青銅器,復原出來的神壇雖然不算高大,但結構卻比較複雜,製作也比較精細,包納的信息量也非常豐富。但是目前神壇的研究遠沒有達到盡善盡美的程度,還存在較大的研究空間。我們在此重新提出的討論,雖然不能說一定對這個研究有多大的推進,但是又發現了一些解決問題的新線索則是可以肯定的,這個討論不僅會增進我們對青銅神壇本身的了解,同時也會進一步增進我們對三星堆器物坑整體性的了解,由此也許可能打開一條進入古蜀人精神世界的通暢途徑。

296號神壇的基本造型

三星堆二號坑出土735件青銅器中,有3件被發掘者指認為「神壇」及附件[1]。編號為296號的神壇主體因奇特複雜的造型最引人注目,在廣漢三星堆博物館裡還依據它的造型做出了一個巨大的祭壇模型,突顯出一種肅穆神秘的氣氛。

據發掘者在《三星堆祭祀坑》中的描述,296號神壇因在當初埋入舉行儀式時曾經火焚,它的一半已被燒熔,剩下的一半也變形解體,經過拼對復原,大體可以觀察到全器造型的原貌。神壇由下層的獸形座、中層的立人座與山形座、上層的方形頂四部分組成。

下層的獸形座底部為圓盤形,上立大頭、長尾、四蹄、單翅的兩尊神獸。中層的立人座底盤亦為圓形,承托在神獸的獨角和單翅上,座上立四個持物的力士,力士面向四個不同的方向。再上面是所謂的山形座,為四瓣圓弧形圈連成的一個圓形座,它承托在下面四立人的頭頂上。頂立在山形座四瓣體上的是上層的方斗形頂,方形頂實際上為空鏤的盒形,中部每面鑄五位持物的小立人,四角上端各有一隻展翅的立鳥,在一面上部正中鑄一鳥身人面像。方形頂的最上端還有一個收縮的方形接口,表明上面應當還有拼接的附件。全器殘高沒有超過55厘米,獸形座的直徑也只有約22厘米,結構如此複雜的神壇體量並不算大,它是否只是一個依比例縮小了的小樣,我們不得而知。

二號坑296號青銅神壇比起其他同時出土的大件青銅器,體量雖然不算高大,但結構卻比較複雜,鑄造也比較精細,包納的信息量也非常豐富,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關於它的研究,在三星堆器物中卻討論很不充分。神壇因為當初埋入時已受損嚴重,出土後未能完全修復,後來有學者作了復原研究,使我們對神壇的理解又得到深化。

我們注意到,雖然發掘者作了儘可能詳細的描述,但在資料方面仍然還存在幾個缺憾。如原報告沒有器物出土位置圖,只有兩張大幅面的照片,296號青銅神壇各部件出土的位置並不清楚;由於全器本身並沒有復原,發表的只是兩個復原圖,一張立面圖,一張剖面圖。

二號坑青銅神壇立面和剖面圖

二號坑青銅神壇部件

之後見於《三星堆出土文物全紀錄》

的二號坑青銅神壇復原圖

(四川出版集團等,2009)

經比對報告所附局部照片,兩張圖都有欠準確或存在明顯錯構之處(詳後述);可能由於整理工作量較大,神壇結構又過於複雜,所以附件拼對有欠完整,復原圖本身也並不完善。要彌補這些缺憾並不是很容易的事,有研究者先後作了一些嘗試,取得了明顯進展。

孫華先生在他的新著《神秘的王國》中[2],對296號神壇進行了系統描述,而且重新作了復原研究。他認為神壇下層底座的兩個神獸是一向前一向後,它們的旁邊各有一位馭手。馭手銅像發現了一具,原編號為296-1,發掘者原本認為它與神壇有關,但不明確它在神壇上的位置。孫華先生特別指出,神壇的上層其實是一座銅尊的變體形狀,被發掘者稱為山形座的部分正是尊的圓形底座,上面頂著的方斗形則是尊的腹部,再上面是尊的頸部,所以他認為這個所謂的神壇其實「是一件被怪獸和巫師們承托的巨大的方尊形器」。

孫華先生還對這方尊形器缺失的上部作了復原。他認為編號為143和143-1的被發掘者稱為神殿頂蓋兩件殘器,都是方筒形,可以將它們由粗大的一端對接起來,然後再扣在神殿頂上。

孫華先生的神壇復原方案

這樣一來,神壇的高度便由50多厘米增至100厘米有餘,高出了近1倍。據此,孫先生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我們可以有比較大的把握性說,三星堆器物坑這件人獸托負的尊形銅器,原本是由第一層的雙獸及兩個牽獸人、第二層的四人、第三層的尊身和第四層的尊蓋四部分組成」。

孫華先生對神壇的重新建構以及解析,讓我們獲得了一些新的印象。他對神壇主體的「方尊形」之說,還有神獸馭手的認定,對我們進一步認識神壇有新的啟發。三星堆二號坑中不僅出土了多件銅尊,而且還見到頂尊人銅像,又有這樣氣勢不凡的尊形神壇,說明尊對三星堆人來說,一定具有特別的意義。

關於神壇雙獸底座的結構

對於神壇的研究,從造型上而言,神壇中段因為保存了各部位的原有連接點,結構相當清晰,已經沒有討論的必要了。研究者與發掘者認識存在的分歧,主要在底座和頂端兩個點上。本文的討論也是重點關注神壇底座和頂端,這個討論基本是按照前述孫華先生的思路展開的,對孫華先生的研究略有些補充與修正,也許對深入認識神壇的性質有些幫助。

神壇的底座,是神壇構形的基礎。底座的創意是以雙獸為支撐,雙獸以圖案化手法表現,大頭上昂,長尾曳地,單翅高揚,從造型上不能直接與某種動物相比擬,可能是一種神話動物。雙獸站立的方向是否為一正一反,還需要斟酌。由這能飛善走的神獸背負的神壇,有上舉和前行的動態,如果神獸一前一後用力不一,這種動態就無法表現出來了。我們不如換一個思路想像一下,如果雙獸向著同一方向並排而立,且飛且行,是否更能體現原創的本意?我們認為雙獸行進的方向,更有可能是一致的,它們背負著神壇向著同一方向行進。

孫華先生指出,神獸原本是有馭手的,他在二號坑的出土器物中找到了馭手的雕像,就是編號為296-1的那一件,這個說法非常精到。因為這尊殘斷的雕像立身的基礎,正好也是一個圓形底座,它與雙獸的底座規格相當,外側的紋飾也完全相同,都是一種被發掘者稱為「歧羽紋」的紋飾。這種用連珠紋填充的紋飾,以二方連續的方式飾滿神壇底座外側,在神獸的翅面上也有,在神壇上層方斗上也能見到,表明這尊銅像確為神壇的附件之一。另外這尊銅像的雙腿外側都見到尖角的眼睛圖形,這種眼睛圖像也見於神壇中部四力士的雙腿上,這是說明雕像與神壇原本是屬於一體的又一個證據。

神壇上的馭手雕像

雕像當與雙獸並列,雙手前伸作抓握狀,手心向下,正是一個馭手的形象。稍覺遺憾的是,馭手的頭部缺失,我們已不能直接認識他的模樣。由馭手雙手並握的手勢看,應是一人同時馭雙獸,他是站立在雙獸之間,一手馭一獸。除此而外,我們還不能發現更多的證據來說明是有兩位馭手,他們各馭一獸,而且還要向著不同的方向行進。

簡而言之,神壇下層的神獸是有兩個,它們的頭向應是一致的,向著同一方向行進;神獸有馭手牽行,馭手與神獸同立在底座上;馭手的數目,應當只有一位,是一人馭雙獸。

神獸與馭手在神壇上的位置與方向

神獸與馭手立足的底座為圓盤形,直徑22厘米有餘。神獸承托的四力士座盤也是圓形,直徑只有12.4厘米,明顯小於底座。四力士座盤承托在雙獸的獨角單翅四個支點上,應當是比較穩固的。

還需要指出的是,原報告所繪神壇剖面圖明顯有誤,試作更正如圖所示。

神壇剖面原圖(左)與新圖(右)

關於壇頂的形狀

發掘者對神壇繪出的剖面圖雖有小誤,但立面復原圖大體是完整的,也是基本可信的,唯有神壇的頂端留下一個關子,說還有不清楚的構件要往上面延伸,但並不明確頂端的結構是什麼樣子。孫華先生依據三星堆人有頂尊儀禮的成例,將壇頂復原為尊口尊蓋的模樣,是一種大膽的假設,可備一說。

按照孫華先生的設想[3],將編號為143的神殿屋蓋與神壇頂的對接,尺寸稍有不能吻合之處。殿頂方形口突起的寬度為6.5厘米,而143號頂蓋的寬度為8厘米,當然要勉強拼接也成。但它的上端與「屋蓋」143-1相接,問題可能更明顯一些,兩者上面的紋樣無論構圖或風格都有較大距離。雖然如此,孫華先生這種拼接思路還是非常可取,我們不妨暫且接受這種拼接方案,這對於了解神壇原來的造型很有幫助。

但是即便我們接受這個拼接方案,這個方案也並沒有使神壇恢復完整的形態,因為它的上端依然還有殘缺,它還有往上延伸的可能。發掘報告中名為「神殿頂部」的143-1號拼件,它的上端是一個跪坐人的形象,可惜的是人像僅存跪坐的下體和腿腳部位,至腰際殘斷,上身與頭部不存。我們嘗試著在報告資料中尋找人像殘失了的部分,還真有了意想不到的結果。

編號為264的「銅獸首冠人像」,因為有奇特張揚的獸首裝束而透出一種神秘感。看看發掘者對它的描述:殘斷,僅存人像上半身。頭戴獸首冠,冠上有雙眼,冠頂兩旁長耳側立,中間有一象鼻狀裝飾(實為卷角)。人像的造型與手勢與同出的青銅大立人像相似,兩臂平伸回握,衣飾雲雷紋與變形夔龍紋,腰際結帶。這雖屬小銅人像一類,卻與其他人像風格不同,他有更為張揚繁雜的冠飾。

264號獸首冠人青銅雕像

經過仔細比對圖像和計算尺寸,我們認為這件殘缺下半身的「銅獸首冠人像」,很可能就是143-1「神殿頂」頂部殘失了的跪坐人像的上半身,理由如下:

1) 兩者殘斷部位都在腰際,創口雖不能完全吻合,但不會有重迭部分,二者連接為一體的可能性很大。

2) 斷口的大小,因為原報告沒有交待,只有從附圖所繪比例尺計算,兩者的圈徑差不多都在約5厘米左右。

3) 兩者的服式完全相同,都飾有相同的雲雷紋。

我們完全可以確定,這兩個殘缺的半體人像,原本應屬同一整體,完全可以拼合起來。

141-1神殿頂與264號人像的接合

二號坑出土過其他類似的跪坐人像,如2號在神樹底座上應有四個這樣的跪坐銅人像,跪坐姿態與手勢與拼合的神人像相似,兩者的服飾與紋飾也相同。

2號青銅神樹底座

這樣一來,我們看到了跪坐在方形台座上的一個裝扮奇異的人,他所在的「神殿頂」也因此顯得又高大了許多,由原來的31厘米增加到70厘米還多。如果按照孫華先生的拼接方案,在原來三個拼件的基礎上再加上這件人像,即編號296+143+143.1+264,總高度則達到140厘米以上。

作了這樣的拼接以後,我們會發現,這樣高的一個拼接銅件,它的底座直徑只有約22厘米,會有不穩定的感覺。我們由此會產生一些疑問,也許神壇並沒有這樣高,拼接方案可能存在不準確或不合理之處。事實上在拼合過程中,拼接口確實存在尺寸不契合的現象,看來還可以尋找新的拼合方案。

我們建議首先應當排除稱為神殿屋蓋143號的拼件,因尺寸有距離,它與神壇頂端突起之處不能合理拼接,它的紋飾風格也與神壇不合。

其次143-1號神殿頂也有細作分析的必要。沒有剖面圖可供分析,它本身就是殘斷的,由發掘者作了初步拼合,估計它至少是兩段拼接起來的,上半段是跪坐人像及方形台座,由報告所附的照片看,人像及台座是一個獨立存在的部件,也許將它與「神殿頂部」合拼起來是一個失誤。我們試圖將這台座直接拼合到神壇上端的突起部位,感覺它們應當是吻合的,不僅尺寸大小都在6.5厘米左右,台座側面的烱紋也與神壇一致。

143-1號青銅神殿頂

作了這樣的重新調整,神壇的整體風格更加趨於一致,結構顯得更為合理,構形最終達到完整。神壇的高度也有所降低,總高度在100厘米多一點,穩定性感覺會好得多。

296號神壇完整復原方案

我們再看看底座上的神獸,它的頭部形狀與頂端跪坐人像的冠面樣式完全相同,這是表明這種拼接的合理性的又一個重要的證據。

神壇底座上的神獸頭部形狀

與頂端跪坐人像的冠面樣式相同

神壇的特點與性質

以296號為主體構形的這座被發掘者稱為神壇的青銅器,實際上是一件高大造型的神器,稱為「壇」似乎名不副實,但一時也沒有更好的名稱,我們依然沿用這個名稱。

對於三星堆兩坑中出土的器物,研究者進行了廣泛討論,唯有對這件神壇,論之者甚少。發掘者在報告結語中說,「二號坑出土的大型青銅立人像和神壇上的小型立人像表明,三星堆文化中的宗廟,除了定期舉行獻祭儀式外,還要把獻祭場面和獻祭者當作偶像陳列在宗廟裡,以象徵向神靈舉行經常性的獻祭活動」。二號坑中出土的296號神壇,可能原來就是擺在宗廟裡的一件神器,也可能是按照巨大神壇縮微的一個模型,以前者的可能性較大。

孫華先生對神壇作拼接復原後,對神壇的性質有詳盡解說。他說神壇下層的兩隻怪獸,有獸的身體和四足,又有鳥的冠子和翅膀,兼具鳥與獸的雙重特徵,它的神性應當類似於古代神話動物蜚廉,是一種長有翅膀的神獸,屈原在《離騷》中說到騎蜚廉升天的想像。神壇中部的四人像是身著鳥服、手持太陽樹枝、頭頂尊形祭器的神職人員,「他們正要登上高高的天空,到達太陽升起和降落的地方,去侍奉和取悅太陽神,去迎送太陽的起落」。而在更上一層方尊形器周圍跪著的眾多人像,也是服侍神的神職人員。方尊四角的立鳥,應是太陽神所使的太陽鳥。那跪在神壇頂端的人,他手捧著的可能是玉璋,「他很可能才是向最高神祇奉獻祭品和獲取神諭的神職人員」。簡而言之,神壇中「位於最下層的兩隻鳥首獸身的神獸是中層巫師們往來於人神間的坐騎,其上四個立人應當是代表聯繫人間與天上的裝扮成鳥形的巫師,而其上的銅尊形器則很可能代表連接天上人間的設施,整個銅神壇表現的都是巫師一類神職人員從地上升登天上去事神的過程」。

神壇的構形有了完整體現,我們再對它的特點與性質進行討論,會感到更加便利,還會得出一些新的認識來。複雜、奇詭是神壇的主要特點,人、神同在的神壇可以作五個層次的劃分:最下一層是二神獸與一馭手,這是托舉神壇的基礎之所在,也是運行神壇的力量之所在;往上第二層是四力士,如果他們手中是操蛇的圖景,那這力士也應當是神人,與神獸作用有相同之處,也是神壇的托舉者;往上第三層為四人面四瓣壇座,如果以「壇」稱之,這才是真正的壇座之所在,壇座的形狀和所飾的圖案與一些青銅神樹的底座相似;往上第四層為四鳥二十力士護衛的方斗形壇身,正面有鳥身人面像;最上第五層為獸妝跪坐人像,這是神壇的中心所在。

關於這神壇的性質,可以先由頂部跪坐人像論起。跪坐人像與同時出土的大立人像取意相同,區別只在一立一跪而已。也許立人像表示在地壇上作法,而跪人像則是在天壇上作法。他們的手勢完全相同,也許手握著同一類神器。立於神壇頂部的巫師正在施法,它已經脫離了地界,高高在上,正如孫華先生所言,「他很可能才是向最高神祇奉獻祭品和獲取神諭的神職人員」。

另外,我們還要關注一下與神壇相關的那些眼睛形狀。三星堆蜀人在他們所作青銅造像的衣服上,常常鑄有成對的眼睛圖形,眼睛造型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這是一種非常特別的事象。三星堆青銅人首人面各類眼形自有獨特之處,更值得關注的是大量單體眼和裝飾眼的存在。它們原來可能是人面或獸面上的附件,由此更清楚地體現出古蜀人對眼睛圖形的熱情,表明眼形對他們是非常重要的一個象徵。

細看青銅立人像,其實在它的周身也布滿了眼形裝飾,除了雙眼獸面冠——天目冠,長袍下擺前後都有成組獸面裝飾,均以環眼做主要構圖。在半臂罩衣前後都有直行排列的眼目紋和成組橫排的簡化獸面紋,眼睛紋樣成了立人外衣的主要裝飾。立人四龍八眼立座上龍眼形狀與冠上眼形相同,均為兩角尖而不曲的造型。布滿眼目裝飾的青銅立人,簡直可以看成某種眼目的化身。

我們討論的神壇上,也見到不少眼睛圖像。如神壇中部鑄出的操蛇四力士像,它們雙腿的外側都有對稱的眼形圖案;在神壇頂端跪坐的人像,雙腿外側也見到一雙眼形圖案;還有馭手的雙腿外側,同樣也見到類似的眼形圖案。這些青銅人像的雙腿外側都有相似的眼形圖案裝飾,它們的裝束是如此的一致,理應具有同樣特別的意義,都表明了一種眼睛崇拜觀念,眼睛崇拜在古代蜀人的精神世界中是一個核心所在。

青銅人像衣裝上的眼形飾

眼睛崇拜其實可能是太陽崇拜的一種表現形式,眼睛就是太陽的標誌,對此我曾在討論青銅立人冠式一文中有過說道[4],在此不再贅述。或者可以說,馭手、力士和巫師,他們都身著綴有太陽標誌的特服,這是對太陽的一種禮敬。

此外,上面的人與下面的神獸應當有一種內在的聯繫,神獸的性質,神獸一定是天上之獸,巫師扮成神獸的模樣,也許是表示藉助神獸之力升到了天上。他的冠式完全仿照神獸的頭形,大眼、長耳、卷角、筒形嘴完全相同,連嘴邊的太陽圖形也是一模一樣。這是什麼獸?孫華先生說它是蜚廉,或是與西方神話中的格里芬相關,總之都有通天的本領,它們原本就是神的使者。

神壇表現的並非像有的研究者所說的那樣,有地、人、天三界的圖景。神壇上並沒有地下的圖景,沒有地祇,底座上雙獸的屬性,不論是蜚廉還是格里芬,都是可以巡弋天穹的天神之屬。全器表現的是,依靠神獸力士的托舉,已經登天的巫師正跪立在天神(很可能是太陽神)面前,是在祈求,還是在奉獻,那就不得而知了。

應當說,本文的認識並沒有太多的新鮮內容,只是為復原296號神壇在細微之處略作了些改動,自以為這樣的改動可能更切合神壇原來的造型,對於進一步解開神壇之謎和探討兩個器物坑的性質,會有一些促進作用,希望能引起更多的討論。

[1]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三星堆祭祀坑》,文物出版社,1999年。

[2] 孫華、蘇榮譽:《神秘的王國—對三星堆文明的初步理解和解釋》,巴蜀書社,2003年。

[3] 同[2]。

[4] 王仁湘:《三星堆青銅立人冠式的解讀與復原》,《四川文物》2004年4期。

原 刊《東亞古物·A卷》文物出版社,2004年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WA1ShXgBMMueE88vKBnJ.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