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學者王國維先生曾說:「戲曲者,謂以歌舞演故事也」。中國的戲曲舞台,演繹著萬千的中國故事,我們不僅可以從中感受生活里的聚散離合、酸甜苦辣,也能體會中國人的品格和價值觀。
2月9日晚,由中央廣播電視總台央視綜藝頻道和喜馬拉雅聯合出品的《一堂好課》第十期迎來戲曲課,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中國戲劇家協會名譽主席尚長榮先生在杭州西子湖畔的中國美術學院,帶領同學們走進氤氳著中華傳統文化色彩的戲曲天地,去領略博大精深的含蓄之美、空靈之美、中和之美,以及蘊含其中的價值觀念、人文精神和道德規範。
作為中華文化品格的集大成者,中國戲曲無聲不歌、無動不舞、無處不美。課堂上,尚長榮先生多次強調古典並非不時尚,只有在與時俱進、融會貫通中,才能不斷增強戲曲藝術的本體生命力,「作為戲曲人,現在我們不要當觀潮者,我們需要當趕潮人或者是弄潮兒。只要你投入,你就會融入時代,永遠不會落伍!」
在虛擬和寫意中,締造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的美學成就
比起南音、南戲、梨園戲、秦腔、崑曲……被稱為「國粹」的京劇,僅有兩百來年的歷史。按照尚長榮先生的話說,京劇「還是小弟弟」,「它誕生於清王朝末葉的北京,由徽漢兩個劇種融會貫通,再加上有崑曲、秦腔,也有諸多兄弟劇種的旋律在內,形成了一個新的劇種」。
眾所周知,京劇有生、旦、凈、丑,這些行當不是捏造空想出來的,而是藝術先賢用他們的聰明才智根據現實人物,創造出來的源於生活而又高於生活的藝術形象。尚長榮先生以「旦」角為例形象解析道:「我們屠呦呦,我們的大學教授,女性的白衣天使,我覺得都是正工青衣;花旦,靚麗的活潑的少女;巾幗英雄,我們的解放軍女戰士,鄧亞萍、郎平,那都是屬於刀馬旦」,他說,戲曲和我們的距離,並沒有想像當中那麼遙遠。
尚長榮先生本人從事的是「凈」行,也就是俗稱的大花臉,「花臉最大的特點是要往臉上濃墨重彩地畫上臉譜,而且要穿上很厚的胖襖,著上蟒袍、鎧甲各種道具」,各種不同的臉譜,展現著不同身份、不同特點的歷史人物,紅色為忠勇,黃色為暴力,黑色為陽剛,白臉帶著奸詐,「你比方說包老爺的臉譜,一個愁眉,一個月牙,這是老百姓對古代官吏的一種期盼,日斷陽,夜斷陰,就是希望他白天能夠肅清貪官污吏,陰曹地府有人營私舞弊也能把判官給鍘掉,包老爺老在愁眉思索進一步地去肅貪。花臉的色彩和圖案,代表了人物的個性,也代表了人物的品格。」
戲曲藝術還有著虛實相間之美,尚長榮先生以《秋江》為例:「一個老艄翁渡著一位尼姑,舞台上沒有水,一個竹竿、一個船槳就能代表兩個人在波濤當中緩行,在激流當中闖灘。《打漁殺家》中,一個船槳就代表父女兩人在淮河打魚謀生,這都是我們中國戲曲虛擬寫意誇張的高度美學的成就。」
有血性、有靈魂、有品德、有本事,才能算一個合格的中國戲曲人
戲曲人在舞台上塑造著偉岸的英雄,傳頌著民族的風骨,一批藝術造詣高深、兼具崇高氣節的戲曲大家,更是留下了無數可歌可泣的故事。尚長榮先生特別提到了戲曲人的基本功,除了深厚的專業修養,還要有高尚的道德情操,「我們作為戲曲人,要為民眾、要為社會呈現好聽好看而動人的好戲。」
課堂上,尚長榮先生列舉了多位戲曲楷模的故事,其中一位前輩叫蓋叫天,「他在七十多歲的時候,拍了一部京劇電影《武松》,他在武松獅子樓復仇西門慶,有一個拳打,然後一個搶背,一個烏龍絞柱,那個乾淨利落,沒有幾十年的功夫絕對達不到。那個準確性,永遠是我們年輕演員學習的榜樣。」
梅蘭芳的名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尚長榮先生分享了一個鮮為人知的小故事。當年,梅先生冒著炮火去朝鮮前線慰問演出,當時沒有帶樂隊,看見炊事班掛著一把京胡,就邀請炊事班班長為他伴奏,「請我們捫心自問,現在我們所謂的大腕,所謂的明星,即便是我自己,肯不肯在那樣一個環境里,讓炊事班長你拉京胡我來唱?這是多麼平凡而偉大的一個壯舉。」
出身於梨園世家, 尚長榮先生自小受到父親尚小雲先生的薰陶,他記得父親當年去慰問深山裡的鐵道兵,在木頭搭起來的露天台子演戲,演著演著下雪了,鐵道兵戰士冒著風雪看完演出。第二天,雪下得更厚了,尚小雲先生擔心很多戰士看不成演出,就提出能不能在食堂里演,飯廳只能坐幾十人,於是他連演兩場,「他那個時候已經六十歲了,演一場《梁紅玉擂鼓戰金山》要兩個小時,這場演完之後,鐵道兵戰士退場,休息十五分鐘,他再演,又是兩個小時。我就想,現在我們的青年包括我自己,敢不敢連演兩場,我覺得我自己都不敢說能做得到。」
「我們前輩有一顆戲曲人的赤膽忠心,他們的行為就是我們的楷模」,尚長榮先生借這些故事勉勵所有演員,「有血性、有靈魂、有品德、有本事的演員,才能算一個合格的中國戲曲人。」
京劇永遠屬於青年,融入時代才能永不落伍
古老的戲曲和今天的生活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了解了戲曲、走進了戲曲,對於我們的人生會有何進益呢?這些答案,也在本期《一堂好課》逐一被回應。
此次走近中國美術學院年輕的學子,也讓尚長榮先生回憶起1995年的一段往事。那年正值第一屆中國京劇節,尚長榮先生在北京理工學院表演京戲,活動開始之前學生們並不熱烈,覺得這都是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愛好,結果,原本「禮貌性」前來觀看的同學不僅沒有中途撤退,還看得津津有味,全程響起了近五十次的掌聲。演員謝幕的時候,走到學子中間,「下去就上不來了」,完全被簇擁著,尚長榮熱血沸騰喊出了一句話:「 京劇永遠屬於青年!」
那場備受矚目的演出,名叫《曹操與楊修》。這部作品本身,就是尚長榮先生的探索之作。1987年,好友把這個劇本推薦給他,他一下子被吸引了,決定「闖一闖」,「這個曹操不是《三國演義》羅貫中先生筆下的白臉奸賊,也不是郭沫若先生筆下《蔡文姬》當中的白璧無瑕,他寫的是一個有宏圖偉略、憂國憂民的曹丞相,內心深處又有封建時代的權威人士不可逾越的、深藏在心窩裡的那一點卑微,還是有七情六慾的一位詩人、一個軍事統帥。老戲老演,老演老戲,沒有出息,我就夾著劇本,坐著綠皮火車,聽著貝多芬的《命運》夜闖潼關,去尋找合作夥伴,就這樣敲響了上海京劇院的門環。」一番毛遂自薦,他和上海京劇院一拍即合,歷經寒冬酷暑的苦排,把《曹操與楊修》這齣戲搬上了舞台。
尚長榮先生始終以開放創新的心態,為民族文化藝術的發揚光大不斷拼搏。他敢於將《讓世界充滿愛》這樣現代的音樂融入京劇表演,力挺把3D技術融入《霸王別姬》,也不排斥以短視頻這樣短平快的方式普及戲曲唱段,「我覺得要全方位地與時俱進,全方位地適應我們時代節奏的要求。京劇是不保守的,每個劇種都有它的本體生命,你再吸納接納、融會貫通,不僅不會改變,反而更能加強你的生命力。」
課堂的最後,尚長榮先生為《一堂好課》送上一幅墨寶,內容源自京劇《廉吏于成龍》當中一個唱段的選錄:「無病休嫌瘦,奉公莫怨貧,知足無煩惱,布衣樂終生,非我之有莫伸手,非分之財不進門。」中國戲曲唱念做打,浸透人生智慧,傳承做人規矩,我們相信,在新時代的文化自信當中,要繼續講好中國故事,戲曲仍將有其廣闊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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