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認為:不才終其天年,有用而見傷夭。歐陽修的態度是怎麼樣的

2019-09-30     談文化論教育

《伐樹記》一文作於宋天聖九年,歐陽修時年二十有四。天聖八年正月,歐陽修「舉進士,試南宮第一,擢甲科,調西京推官。」(《宋史·歐陽修傳》)其時,正是他初入仕途,雄心勃勃準備有所作為的時候。

當時的歐陽修涉世不深,尚未切身體會到封建社會政治環境的惡劣和兇險,對現實環境的暫時適宜,使他對前途充滿希望。同時, 他對環境與人之間關係的思索也閃耀著思辨之光。然而,歐陽修這個有用之材最終沒能超脫環境的困惑,縱觀歐陽修一生,曾經几上幾下,幾度受寵又幾度受貶,其剛直不阿的秉性決定了他在不同時期的不同命運。

他由最初的推官不斷擢升又不斷被貶,跌跌撞撞直到官至參知政事,即副宰相。又由副宰相貶為知州,知州之後臨到再升遷時,歐陽修已不願做官,堅辭不就,告老還鄉。生活在封建社會的歐陽修一生坎坎坷坷,其間,可謂為國家立下了汗馬功勞,不知他在年老之時,重讀自己的《伐樹記》,會作何感想?

《伐樹記》著眼於西京河南府衙門東邊一塊荒地的改造,闡述了樹「幸之與不幸」與環境緊密相連的道理。歐陽修欲把荒地改造成菜園,並且在園周園植花果桐竹百餘株。但荒地上長著各種各樣的樹木,守園的人認為樗樹根壯葉大,「梗地脈,耗陽氣,而新植者不得滋」,又因「其材拳曲臃腫,疏輕不堅,不足養,是宜伐。」歐陽修於是伐掉了樗樹。

園中同時長著杏樹,杏樹根橫向伸展六七尺,守園人認為它也會影響園中的作物生長,建議伐掉。歐陽修認為很可惜,因為「杏方春且華,將待其實」,不如減少幾畦蔬菜讓杏樹生長,因此未伐。有一天,有客人拜訪歐陽修。這時,僕人正拖著砍掉的樹木從屋前經過,便對客人說起砍樹之事。

客人說,這有什麼奇怪呢?以無用之物害有用之物,怎麼能逃得過被砍伐的命運?杏樹能開花結果,是用其本身所具有的條件保護了它的本根,因而保留下來。桂樹、漆樹不能逃避被砍伐的命運,是因為砍伐了它們對人有利用價值,所以不能生存,它與杏樹是不相同的。樗樹臃腫無用,枝繁葉茂妨礙其它作物當然就要砍伐了。

這與才者死不才者生之說不相同。一切物類的遭遇,都是根據它所處的環境而決定的。文章在敘述方式上借用了「客人」之口,是否真有其事無須考證,但客人的一番話無疑就是歐陽修的觀點。

世上樹木種類知多少?有的質地疏軟,有的質地堅硬;有的用處小,有的用處大;有的價值低賤,有的價值貴重。賤者如樗樹(即臭椿)、櫟樹,貴者如桂樹、漆樹。莊子曾托物言志道:「樗、櫟以不材終其天年,桂、漆以有用而見傷夭。」意思說,無用之材可一直長到老,而有用之材一旦成材便被人砍伐。原因很簡單:人們伐樹的依據是於自己是否有利用價值。  

歐陽修受莊子的影響,不少文章中透露出融化莊子著作的痕跡,但對莊子「以無用處無用」的思想以及「才者死不才者生」的說法卻有著不同的觀點。《伐樹記》一文便是如此。

其實,如樗樹、櫟樹也好,如桂樹、漆樹乃至杏樹也罷,有大地的存在,就有樹生存的地方。有用之材不一定比無用之材幸運。縱然如此,怨天尤人也奈何不得。首要的是能選擇環境,落籽落對了地方,便是幸運;落錯了地方,便是厄運。其次,當努力去改變環境,讓樹植根大地價值遠遠勝過其被砍伐作為他用的價值。選擇環境和改變環境,樹不能如此,但人能如此。這都是構成人與樹的異同之處。  

莊子的詠嘆,流露出許多的無奈。他所著眼的,是生存中的諸多問題,而不是生存價值的問題。在他的心目中,也許自己就如那桂樹、漆樹,為了避免「傷夭」,他只能逃避。莊子雖然樂於去做消遙游,但在今人看來,仍是一種自我封閉。莊子的可貴之處在於他時刻保持一種樂觀的生活態度。以莊子的智慧,究竟哪裡是他最佳生存的環境?

老子、莊子甚至陶潛,如果他們僅僅如桂樹、漆樹,只有深山老林、人跡罕至的地方才是他們最好的去處。他們如樹終其天年,尚能讓人聞到質地的清香。可是其他如桂樹、漆樹逃離人們視野的人,雖也可以終其天年,然而就其生存價值而言,與樗樹、櫟樹又有什麼兩樣?

歐陽修作《伐樹記》,可謂深諳環境與人之間的道理,他最終也未充分尋求到既能適宜的生存,又能體現價值的生存之路。在那個時代,客觀條件決定之後,這必將是一個難以找到答案的問題。  

我們所處的時代與過去的時代相比,環境已經迥然不同。儘管如此,道理沒變。所有感到懷才不遇的人,其悲劇往往在於沒有突破環境困惑的作為或者能力。在現實社會,突破困惑的曙光正在我們的前面。忽視了這個著力點,就會重蹈古人的覆轍。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RhDQg20BMH2_cNUgChRi.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