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們那兒已經大雪封山。（供圖：王雪振 馮竣）
這是駐守在喀喇崑崙的某個連隊，他們距離北京超過5000公里，他們的海拔超過5000米。
此刻，他們也在慶祝新中國70華誕。
此刻，這個地方正下著大雪，這是一個終年沒有夏天的地方。
他們距離北京最遠，然而祖國二字卻最為沉重。
他們說，無言的軍禮，就是我堅守邊疆的意義。
這個軍禮，來自喀喇崑崙。
文 | 王雪振
國慶節，同一片神州大地，同一群炎黃子孫。
這一天，這樣的場景，或許隨處可見：一台盛大的國慶閱兵直播，一面迎風飛舞的小國旗，一桌子香噴噴的飯菜，一個人員齊整的家……
這些伸手可得的幸福，平凡而又溫暖，瑣碎卻又醉人。
巍巍崑崙，茫茫大漠。
因為仗劍去國、家山萬里，因為艱險須臾、歸期難許，這份常人就能輕易品嘗的甜蜜體驗，在戍守喀喇崑崙的南疆軍人那裡，就成了一份奢侈品，衝擊心靈，撥動心弦。
剛進入十月，已經到了雞蛋被凍住的季節了。
我的部隊，就駐守在喀喇崑崙山腳下，是一支具有「高原勁旅」之稱的光榮部隊。
2012年，我從南開大學畢業，選擇投身南疆軍營，至今，整整7年了。
剛分到新疆的王雪振
那一年，部隊開赴喀喇崑崙山腹地進行野外駐訓，在高寒缺氧的極端惡劣環境中一待就是四個多月。
那時候，川流不息的軍車仿佛一下子就擠滿了新藏公路，給這條穿越重重高山達坂、平日頗顯冷清的國道，頓添了勃勃生機和活力。
車窗外，一側是觸目驚心的懸崖深溝，一側是筆直矗立的巨大山體，路邊上，還有星星散散的背包客、驢友，與車隊或迎面而行、或同向趕路。
那天，我坐在六平車的大廂板上，突然瞥見一個背包客，孤零零的站在路邊上，一手搖著小國旗，一手端端正正的舉起。
定睛一看，是一個莊重的軍禮。
那個背包客從哪裡來，又究竟到哪裡去，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馬達轟鳴，車流涌動，那個背包客的右手，一直沒有放下。車隊那麼長，誰也不知道他敬了究竟有多久。
事實上，他敬禮的場景，對我而言，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但就是那麼一瞬間，卻一直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以至於每次提起喀喇崑崙山，我都會想起那個背包客，想起那個莊重的軍禮，以及那個軍禮給予我甚至整個車隊的觸動，溫暖卻有力量。
一年又一年，我肩扛的中尉軍銜也多了一顆星，成了上尉軍銜，同時，也成為了一個連隊的政治指導員。
當年的稚嫩痕跡，早已被崑崙風雪所碾碎，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愣頭愣腦模樣。
當初那個心比地大、志比天高的年輕人，成了別人口中的老南疆。
曾經的攜筆從戎激情漸漸退去，曾經的慷慨報國豪氣逐漸平息，一天天地慢慢攀爬軍旅生涯的時光之格，工作的壓力一天比一天重，家庭婚姻的幸福煩惱也一天比一天多，曾一度厭煩這種單調重複的生活，也曾反覆問過自己在高寒極地中堅守的意義。
曾經的澎湃熱血，曾經的滿腔熱情，仿佛都已不在。
有人甚至還當面對說，鳥不拉屎的地方，要啥沒啥，人都待傻待廢了，有個卵用。
一度，至少有那麼一段時間，我是有些認同這些話的。
人海茫茫，熙熙攘攘，每個人都在自己的軌道上討生活，誰會將目光多投向你一點呢？實惠一點是不是更好些？對自己好一點是不是才是硬道理？
此時的王雪振
直到前不久，我因任務需要，帶領連隊到喀喇崑崙山海拔5300米的地區駐守。與相鄰的邊防連隊官兵溝通時，聽到了另外一件事兒。
那一年深夜，一輛地方車在距離這個連隊哨所不遠的公路上，發生側翻，一家人都被困在了車上。
情急中，渾身是血的男主人爬出車子，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再看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山野嶺，覺得自己一家人肯定完了，一下子就跌入了絕望的深谷。
當他準備放棄時，借著月光，無意間看到不遠處有一團紅色的東西，便試著往前走，結果就走到了邊防連隊的門口，一家人也被聞訊而起的官兵緊急救了出來。
事後，一家人對連隊的官兵感激涕零，男主人感動地說：「當我看到那紅色的東西是國旗時，我就知道有救了！」
走的時候，還搖下車窗，不停地向送別的戰士們揮手致意。
一個戰士說，以前覺得天天在連個人影的地方站崗放哨，一點意思都沒有，當看到那家人被平安救出的時候，才覺得自己還是有些價值的。
是的，在遙遠的邊疆，一個哨所就是一個庇護所，一面五星紅旗就是一座界碑。
敬禮的背包客，揮手致意的男主人，在遙遠的祖國西陲，在綿長的萬裡邊關，他們因不同的機緣與南疆官兵邂逅相遇，卻以相同的方式表達著對軍人最樸素的情感——
堅守在邊防線的鐵血衛士，為國不懼流血犧牲的錚錚硬漢，就是他們最敬重的人。
這種敬重，發自他們的內心，流於他們的眼神，表現在他們的行為上，那端正的軍禮，那不停的揮手致意，就是最直接最生動最具體的證明。
而這種敬重，就是千千萬萬個南疆將士守衛喀喇崑崙的理由，也是我一直堅守邊疆的深重情緣，強烈而耀眼，充沛而豐盈。
它告訴我們，在追求糧食和蔬菜的熱鬧光景中，理想和情懷仍然有著市場，那爬冰臥雪、吞糠含沙的付出，仍然一點一滴地打在人們的心坎里，匯聚成浩蕩蓬勃的民意力量。
十年飲冰，熱血難涼。
還是那句話，崑崙險阻，慷慨而進，我們時刻準備著……
這是他們傳來的祝福，請查收。
昨晚，穿著羊皮大衣K歌的他們^_^
舉國歡慶，願他們和我們有著共同的喜悅。
願我們每一個人能感知到遠方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