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種想去放牛的感覺,沒有生活壓力,沒有江湖套路,沒有愛恨情仇,只關心我的牛還在不在,以我的智商,只放只兩頭,多了我也數不過來。它吃草,我睡覺。「——網絡
夏季是放牛的好時節,到處都是鮮嫩的綠色,綠的草,綠的樹,綠的田野,綠的河流。那時已放暑假,我們的心一下子變野了,變得無比輕鬆,再也不用擔心第二天要交的作業、要背的課文以及煩瑣的數學公式了;也不用擔心早上放牛回家晚了上學遲到罰站,下午放學晚了牛吃不飽。
夏日放牛最好的去處是油茶山,我們那每家每戶都有一片油茶林子,林子之間沒有明顯的分界線,可能是以一棵樹或一條山褶為區分標誌,結果是連綿成一片。油茶樹高不過丈來,栽得也不密,空隙處見光好,一到夏天這裡的草長得比其他林子都茂盛。油茶山地廣草多,自然成了放牛的好去處。每天放牛我們都是呼朋引伴,在去山裡的路口集合,有些家裡沒有牛的夥伴,看到我們人多好玩,也跟我們一起去放牛。
我們只要把牛趕上油茶山,就可去一邊干我們的快活事去了。那時,天氣已經變得炎熱,油茶樹上結的油茶有小手指大了,林子間散發出濃烈的油茶樹特有的氣息,夾雜著各種草木的味道。我們揀那樹陰濃密的山坳草地,幾個人圍攏在一起,玩起撲克牌來。我們玩的是四個人的爭上游,誰下游誰就暫時離開,換上旁邊觀看的。打牌不來點獎懲似乎沒有多大興趣,我們又沒有錢,即使有也不敢賭,所以決定誰下游的就罰去看牛,看牛吃草吃到哪裡了,有沒有下到山下田裡吃禾苗。玩牌的男孩子居多,當然女孩子也參加,但女孩子大都喜歡幾個人圍在一起學打毛線,比較著誰誰打的針腳細,花樣多。那時我們的年紀都不大,十來歲左右,也有大點年紀的姑娘,我們男孩子有時看不慣跟我們一樣年紀的女孩子也打起毛線來,就怪聲怪氣說些嘲諷玩笑的話,故意嬉皮笑臉地問,打這麼漂亮的圍巾,送給哪一個哦。有那面子薄點的就會給我們說哭,野性點的就跟我們鬥口,我們說不過她,只好灰溜溜地敗陣。有那膽子大的就會說織給你的,問要不要,然後給你仍塊土塊過來,讓你跑都跑不及。
去放牛的也有大人,最讓我記住的是長水伯和他的老婆年秀嬸子。他們兩個做什麼事都要在一起,放牛也是,村裡人常常說她們兩個的笑話,但語氣里多的是一分嫉妒與羨慕。說落雨天,長水伯在地里拔花生,年秀嬸子就站在一邊給他打傘;去砍柴,一定是兩個人一起上山,一起輪換著挑著一擔柴回來。用村裡人的話說兩個人就差合穿一條褲子了。放牛時,也不另外,一個在前面牽著牛繩,一個提了梢子在後面趕。到了山上,他們閒不住,就一起割墊牛欄的蕨草。一個捆,一個割,回去的時候是你挑一段路,我挑一段路,唯恐累壞了對方。許多年後,我都還記得他們,現在他們的兩個孩子早已結婚了,但聽說兩個孩子的婚姻都不太好。老人說,也許他們的父母太恩愛了,折了下代的福。
天氣熱,打撲克也打得有點睏倦了,口渴得很。大家放下撲克不想打了,想去找點解渴的東西吃。那時的人把土地還看得很金貴,只要能種點東西的地塊絕不讓荒著。現在上好的良田都長滿了雜草,年輕一代的人已經很少有人握過犁枷,不知道什麼作物什麼時節下種,對土地沒有什麼感情,能遠離土地已成了他們的驕傲。
這個季節地里種得最多的是黃瓜,我們商量比較著去誰家偷不容易發現,即使發現了也好說話。最後決定去山秀嬸嬸家偷,她家那塊菜地就在對面山坳里。山秀嬸嬸為人熱情大方,勤勞善良,她家的菜似乎吃不完,四鄰八舍沒少吃過她種的菜。路上碰到了或路過你家門口了,問你有沒有菜吃,沒有的話當即從籃子裡給你塞兩條絲瓜或幾個茄子或割大半個冬瓜。我們幾個人穿過山路來到山秀嬸嬸的菜地里,黃瓜架上掛滿了黃瓜。我們專揀那隱蔽處的摘,那樣不容易看出來。
每人口袋裡插了幾根,不敢多摘,多摘了也吃不了,嘴裡叼著根黃瓜就下山去了。
回到油茶山,黃瓜解了渴,又有了好精神。大家分成兩派,一派是日本鬼子,一派是八路軍,玩起了游擊戰,頭上戴了用蕨草隨手編的草帽,滿身插滿了綠色的枝葉,帶個把的樹枝就是我們的槍了。兩派分散在樹林裡,各占一個山頭,誰占領了另一個的山頭,誰就贏了。常常是玩到最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回,卻還在戰鬥。兩派吶喊著扭打在一起,赤膊決鬥,有的打翻了,骨碌碌滾下山坡去,有的爬上了樹顛,自己下不來了。打到最後,個個成了花臉,滿身汗濕透了,臉上衣服上全是黃泥,昨天晚上母親才縫上的褲襠又裂開了……不知回去又該怎樣被罵,幸好還有個放牛的藉口,要不肯定大人又要用杉枝(杉樹的枝條長滿鋒利的刺,是大人教訓小孩子常用的「刑具」)打手掌心了。
看看日頭落山了,牛的肚子吃得滾圓,我們趕著牛走在回家的路上,有的嘴裡銜根黃瓜,倒騎在牛背上,路兩邊林子裡蟬鳴不斷,於是大家齊聲背起了「牧童騎黃牛,歌聲振林樾。 意欲捕鳴蟬, 忽然閉口立。」路上要經過一座木橋,下面是條兩丈來寬的小河。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難受,過了橋離家不遠了,我們幾個就叫女孩子順便把牛帶回家。然後飛快地把身上的衣服扯掉,因為橋離水面不高,我們撲通撲通直接就從橋上跳下河去。女孩子不好意思看我們,趕緊揚起梢子趕牛回家去了。
跳進河裡,渾身一陣激靈,好涼爽呵!我們在水裡又鬥起了水,水花濺滿了一條河,在夕陽里散發出無數的光芒,我們成了一條條快活自在的魚。
那時,暑假是過得那麼快,我常常想如果時光能夠永遠停留不前,該多好啊,可惜不能。後來度過那麼多的暑假,於我都已如同虛設,少年不再來,我成了條上岸的鹹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