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苦苦菜的味道,我就會不自覺哼唱起兒時的那首歌謠:「苦苦菜,蒸蒸菜,好吃婆娘拿碗來,拿早噠,還沒熟,拿遲噠,沒得噠。」
有位朋友很喜歡吃苦苦菜。他說,七十年代,家裡缺衣少糧,腿腳不便的母親,為了添補生活,每每油菜花開時節,跨上竹籃,田地里四處碗野菜,鏟回的苦苦菜,幾經掏洗,白生生的是徑,綠茵茵的是葉,可謂色彩分明,秀色可餐,母親小心翼翼,將菜緩緩放入開水鍋中,稍稍翻幾個身,視顏色變化,熟練撈出,再輕輕地壓入缸內,飯後常以煮過的麵湯澆之,幾天過後,一缸上好的醬醋出爐,一年的光景便從此有了滋潤。
挖苦菜
每逢過節,麵條和攪團是我們的最愛,母親將蔥花、辣麵和自釀的醬醋,一同下入油鍋,稍添加些許開水,一鍋煙功夫,香噴噴的油潑酸辣麵端上桌子。每次吃完,我們兄妹三個爭先恐後舉起碗,衝著母親喊:看我吃的多凈呀。「你們都是好孩子」母親樂呵呵地回答。
朋友感嘆道,就這樣,在母親的呵護和疼愛中,一天天長大。如今四十年一而晃,母親嫻熟的醬醋動作,仍在眼前浮現,油潑酸辣麵的味道,至今令我回味無窮。
在我們這一帶,苦菜俗名叫苦麻秧,有些地方卻叫燕子尾(yi)。有一次,我和一位朋友在飯店吃飯,我點了苦麻秧蘸醬這道菜,這位朋友非要說是燕子尾蘸醬,服務員不知所以,我說出了它的學名——苦菜。20多歲的服務員恍然大悟,說了聲「知道了」,下去就端上來一盤苣蕒菜。我和朋友一看,幾乎異口同聲地說,不是這個,我們要的是苦麻秧(燕子尾),這是苣苣菜,苦麻秧(燕子尾)比這要苦得多。我們說了半天,服務員看一眼我,看一眼他,到最後也不知道我們究竟要的是什麼。
為了不讓服務員為難,我們把這盤菜留下了。服務員走後,我們還為苦菜是苦麻秧還是燕子尾爭論不休。我有些惡毒地說,你們那裡管苦麻秧叫燕子尾,那管燕子尾又叫什麼?我們這裡,苦麻秧是苦麻秧,燕子尾是燕子尾,苦麻秧是苦的,圓葉或者長葉,小棵,不串蔓,開黃花,燕子尾葉像燕子尾巴似地裂開,長蔓,開什麼花我忘了,苦不苦也不知道,因為我們沒吃過,我們是用來喂豬的。
朋友說不過我,惱羞成怒,接連灌了我兩杯酒。
其實,我說的是真的。我們那裡,苦菜,人可以吃,當然也可以喂豬,而燕子尾,則專用來喂豬。
苦菜,是我們小時候認識的最早的野菜之一。說到田間野菜的時候,我們掛在嘴頭上的就是青家菜、苦麻秧。它是多年生的草本植物,發芽也早,春天一到,它就返青長葉了,這時候的苦菜還不太苦,洗凈瀝干之後,整棵蘸醬或者隨便切幾刀,擱上點鹽,用醬油、醋、香油一拌,不僅清爽可口,而且還有一種野菜特有的清香味。這盤菜一上桌,整個桌子上的菜立刻黯然失色,並且整個桌子上就有了田野的味道。
九九歌說「七九河開,八九燕來」。其實,我們這裡,七九河開河不開,八九燕來燕不來,燕來要等到九九或者九九以後。
燕一來,苦菜的苦味就加重了,接著便開始開花,這時候的苦菜便沒有了一開始長出來那時候的口感,有些人便不再吃了。
但是,別管蔬菜還是野菜,苦味的東西大都清熱解毒,尤其在吃慣了大魚大肉,在人們身體里積累了越來越多毒素的現在,能夠清熱解毒的東西越來越受到人們的歡迎。在一定程度上說,苦菜沾了這個光。
田間的野菜很多都有藥用價值,都能治病或者防病。苦菜也不例外。說到這,我想到了老人們講過的一件事。
退回幾十年去,人們喜歡用一種非常鮮艷的大紅漆漆棺材。鄉人好事,每每漆棺材的時候,總有一些人圍觀。有句話叫「漆咬木命人」。
有一次,在圍觀的人當中,就有一個五行屬木的,叫王墩兒。回到家,沒過幾天,王墩兒的身上又痛又癢,後來竟至於全身潰爛,用手一摸就掉一塊肉。醫生們都不知道這是得了什麼病,眼看就要沒救了,全家陷入了絕望。
這時候,有人說了個偏方,說苦菜能治這種病,只要把苦菜搗爛,抹在身上爛的地方就可以了。當時正值春末夏初,苦菜很多,一家人緊著到窪里打苦菜。說來真是奇怪,竟然抹一塊兒好一塊兒。靠著這種菜,生生把王墩兒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家人對那人千恩萬謝。那人說,人不該死就有救,首先得說是你家王墩兒命大,要是在冬天,找不著苦菜,急也能把人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