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年輕氣盛時寫一少女的酥胸:清脆可口,熱帶雨林第一縷陽光穿透茂密枝葉時的鳥鳴一樣澄澈。快七十歲了還執著於描寫少女的酥胸,的確讓人想給爺爺敬杯茶,坐下歇歇吧。
小時候看村上春樹。真是一場關於性的啟蒙。村上給少年的,是一場完善的春夢。他離家出走,他每天都做伏地挺身,他喜歡風韻綽約的大姐姐。這一切還是每一個少年心裡的自己,村上帶著我們浪蕩天涯,帶著我們去挑釁世界當然。
除了慾念,還有小酒館,ARMANI時裝,以及爵士樂。
2000年以後出生的少年不需要文學做荷爾蒙寄託了,因為他們有iPhone,他們也不需要寄托在文字上的想像力。
流浪歐洲
29歲那年,坐在棒球場外的爵士酒吧老闆村上春樹突然想到:我可以寫一本小說。於是從《且聽風吟》開始,《1973年的彈子球》和《尋羊冒險記》與之共同幫助這位酒吧老闆摸索著找到通往自己內心的路。
從《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開始,兩個平行世界的獨立描述與交織用技巧將敘事推向頂峰。如果說因《且聽風吟》獲得的群像新人獎讓作家有了繼續的理由,那從這一部開始,村上的寫作才漸入佳境。
1986年起,村上與妻子在歐洲旅居三年,期間創作了後來讓無數國人因「想看一本小黃書」的猥瑣緣由而認識村上的《挪威的森林》。
可是如同村上十分推崇的菲茨傑拉德一樣,《挪威的森林》和《了不起的蓋茨比》其實都在試圖剖析人的虛無感,一個人即使面對愛情與深愛的人當他向內望去仍然能夠體會到的孤獨。而其中讓人難以忘懷的小林綠子,更是用小鹿一般的形象強行深入人心並駐紮——這是一個如同赤名莉香一般的人物,卻在這個故事裡同樣面對著自己內心的深淵束手無策。
諾貝爾
2015年,因「將傳統文學、流行文化、日本傳統、夢幻現實主義以及哲學辯論大膽地結合在一起」,村上春樹獲得了安徒生文學獎。
自2009年入圍諾貝爾文學獎提名以來,村上春樹一直是英國Ladbrokes博彩公司賠率榜單上的第一第二名。雖然甚至有不少旅居英國的日本人都是因為Waterstones里擺在顯眼位置的Haruki Murakami才開始閱讀村上,但是有的時候真的讓人懷疑,英國人追捧村上究竟有多大程度是因為年年走進路邊的。
Ladbrokes都被人慫恿押錢在這個名字上而產生的好奇導致。
陪跑七年,村上依舊沒得諾貝爾獎。並且他可能永遠都得不了。
下面這個列表是2010年至今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及獲獎原因。
如果你讀過一兩部諾貝爾得主的作品,就會發現該獎項的獲獎作品都有一個共性:關心人類命運,描寫政治,相較於其他文學作品來說很是寫實。當然了,如果叫我再加上一項,那就是看的很困。
這也是為什麼米蘭·昆德拉、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等人屢次被提名卻從未獲獎的原因,和村上春樹一樣,他們也關心人類命運,可是他們太抽象並且更加樂於向內探索,同時也太有趣了太不嚴肅了。
人們曾經討論哪位作家的氣質筆觸常常會讓你忘記了他/她已經結婚甚至讓你覺得他/她始終單身。在這場討論中村上春樹高票當選「什麼?!他竟然結婚了」第一名。
春夢一場
書里的第一人稱總是懵懂的少年,酒吧老闆與爵士樂迷,每年至少跑一次全程馬拉松,在雜誌專欄中與畫插畫的安西水丸無盡的插科打諢……所有這一切都總會讓人忽視掉他的年紀,似乎總能透過一位長相平凡的日本男人看到一個生長在他體內的神情茫然的少年。
在普林斯頓完成《奇鳥形狀錄》後,村上回到日本居住。1995年,由奧姆真理教發動的東京地鐵毒氣事件促使村上完成了紀實報道文學《地下鐵事件》系列的寫作。
他走訪多位親歷者,包括受害者以及奧姆真理教成員,試圖通過每一個個體的不同角度的個人體驗與感受來還原歷史事件。
從在《1973年的彈子球》中首次提及入口與出口的概念後,自此村上開始正式在作品裡尋找出口——在對奧姆真理教成員的採訪過程中,他發現每一個人的困境都是因為沒有出口。很多時候這個世界只給我們提供了入口,隨後我們便被放棄掉。
《海邊的卡夫卡》是這樣一個故事,希臘悲劇式的,給人以溺水的體驗。這本書充滿了問題卻沒有一個答案。它是我最喜歡的村上的作品,這一部里有太多的入口,錯綜複雜曲折蜿蜒,最後卻只給了一束光——遙遠而明亮。而出口卻依舊在未知的地方。短篇集《神的孩子都跳舞》也是一樣,荒誕的拯救人類的地下青蛙與現實生活中的阪神大地震。他走進了一個很是逼仄的空間。
1Q84
而這一切的結局,是毫無懸念的出現了《1Q84》。在這個龐大錯綜的故事體系里,人們在宗教的庇護與束縛下,無限的向內心探尋與質疑。
Q是question mark的Q。當一個個故事交匯,好像地表蜿蜒的河流小溪最終通通匯入洶湧的大海。墨藍色的水拍打出白色的猙獰的浪。你望見那片海,才發現自己的渺小與無力,卻又無處可逃。
正誤的界線越來越模糊,世界一片混沌,沒有出路。總是出現的有各種不堪記憶的角色,而他們總是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將那些記憶接納為自己的一部分。一點點回望和審視,一點點將之消化,最後和記憶和平共處。直到有一天突然發現回去的通道沒有了,這個世界只有一個單向的入口。這是大於愛情或其它任何一種感情的,如同命運或是機率一樣的力量。
但是最令人們沒有想到的,這一次似乎村上終於找到了出口。他摒棄了古典悲劇般的結局,讓所有的主角都得以解脫甚至繼續生活。
可能也是因為這樣的解脫讓村上的寫作終於完成了它承載的使命,那之後的村上似乎再沒有截止到《1Q84》時遼闊的視野了。
但是竟然有一點替他感到慶幸——畢竟人生多是入口,少有出口。
最後想起的,竟是村上在《旋渦貓的找法》中提到過的鄰居家的貓莫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