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涼煨蘿蔔

2024-11-03     搜狐網地方資訊

汪曾祺寫給黃裳的信中說:「我對於土裡生長而類似果品的東西,若蘿蔔,若地瓜,若山芋都極有愛好,愛好有過桃李柿杏諸果,此非矯作,實是真情。」霜天客來,備一碗暖老溫貧的山芋粥蘿蔔乾,棉衣里身一樣熨帖和親切。

故園蘿蔔又名萊菔、蘿菔、菲,疑從詩經、樂府里走來,讓人想到心思純凈、秀美輕靈的羅敷。

蘿蔔水靈瓷實,吸足了秋天的衰脆和蕭寒,雪白肌膚瑩潤光潔如貴妃出浴。咬一口,清脆、薄涼、微辛,猶如春冰開裂、積雪斷竹。在微辣和清甜之間,驚鴻一瞥,留下雋永而又輕靈的回味。

白蘿蔔絲燒豆腐是經典的農家土菜,是相濡以沫、白頭偕老的執拗,是安貧樂道、寧靜致遠的境界。藍花湯碗盛出來,撒一把翠綠蒜花,色彩明麗。蘿蔔鮮甜,豆腐糯軟,清新爽口,塵世的幸福觸手可及。

李漁在《閒情偶寄》中說:「生蘿蔔切絲做小菜,伴以醋及他物,用之下粥最宜。」蘿蔔切絲,澆上生抽陳醋,淋點麻油涼拌吃,簡單方便。汪曾祺擅用揚花紅蘿蔔「拌蘿蔔絲」,他認為,若是加入少量海蜇皮絲同拌,味道更佳。生拌蘿蔔絲,隱現山野清氣,不失淡然本色。世間喧囂和浮躁,被熨帖融化。

鄉村靜夜,小院裡月光清如溪水,靜似畫布,瓦屋和枯樹閒適安逸地鑲嵌在畫布上。一家人圍桌舀喝鮮美羊湯,頓覺一股熱氣竄騰,吸溜聲中,是一屋子的親情和溫暖。羊肉肥潤,蘿蔔綿甜,湯汁濃稠,尋常幸福,就在這氤氳炊香里深藏不露。

抿一口農家自釀的米酒,嚼幾粒油炒花生米,搛嚼紅蘿蔔燒五花肉,便覺日子清新如年畫。鐵鍋土灶,風箱柴火,紅蘿蔔與五花肉你儂我儂,鍋中噗噗亂響,似冰凌乍破,柳笛輕吹。蘿蔔吸附油脂,入口輕滑粉糯,肉塊滲進蘿蔔的野味和辣香,讓味蕾立陷鮮美的沼澤中。

霜降時節,巧婦們總要腌蘿蔔乾。將紅蘿蔔或白蘿蔔削去頭尾,洗凈略曬,在長桶里滾刀切塊,拌上細鹽鋪入缸中。當缸中滲出滷汁時,把蘿蔔撈出放到陽光下晾曬數日,把鹽滷煮沸,蘿蔔入熱鹵中燙一下。用棉線把蘿蔔乾串起來掛在屋檐下或樹枝上晾曬,或平攤在匾子裡和蓆子上,待蘿蔔乾曬成表面乾燥略帶濕潤後,就可以入缸了。

鄉村清晨,大家粥碗一捧,咯吱咯吱地咬嚼著爽脆的蘿蔔乾或莧菜餶,咕嚕吐嚕地喝著滾燙的粳米粥和山芋粥,清淡淳樸,爽脆香甜,生活的恬淡和溫馨被演繹得淋漓盡致。

蘿蔔清雅,入詩入畫。宋人陳著詩曰:「茅柴酒與人情好,蘿蔔羹和野味長。」地爐粗酒,啜吮蘿蔔羹,洋溢著一種襟懷曠達的山野情趣。「東坡羹」其實就是將蘿蔔、蔓菁等莖塊搗碎,加上研碎的白米,烹煮而成。清代吳其浚冬月吃蘿蔔,不禁感喟:「瓊瑤一片,嚼如冰雪,齒鳴未已,眾熱俱平,當此時何異醍醐灌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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