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休假得空,我把我在外租的工作室徹底搬回來了。
幾十年的資料匯總在一起堆得跟小山一樣,信手打開折了幾折的灰卡紙,驚喜地發現了這張手繪設計稿,第一時間腦海里反應:這是為當年世紀金花奠基儀式設計的。
心懷些許興奮些許親切,我拍了圖順手發到朋友圈,並配文:「這個,現在看有點意義了吧。這是西安鐘鼓樓世紀金花廣場及北大街建設工程,開土動工儀式上揭牌的牌面,由我設計並監製的,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這是我這無名小卒在西安近幾十年建設發展過程中,可見的直接參與的見證。
記憶中應該還有一張我們一家三口在奠基儀式現場的照片,我抬腿上了二樓搬出大大小小十幾本子家庭影集,一頁一頁翻過竟然沒有。
回憶-
就著淅淅瀝瀝的秋雨翻看著過去的時光,我恍若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西安廣告業競爭激烈,廣告從業人員頗為搶手。
我和M先生同時被經濟實力雄厚的雅荷廣告公司獵取,聘請我為設計總監,M先生為策劃總監,這個洲際廣場是M先生帶來的項目。
記得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中午,M先生提著酒來到我鐵路局新村的家,和我愛人激情豪邁對酒亂侃。
我愛人是個畫家,這畫家和策劃家碰到一塊,簡直就是兩個瘋子,我這個設計總監只落得個做廚娘的份兒。
我在炒菜端菜的空隙斷斷續續接收著設計信息:這是一個偉大的工程,是一個天翻地覆的工程,是西安一個歷史性的轉折……鐘鼓樓見面……以鐘樓為原點,整個北大街的建築從低到高呈放射狀……商業中心……繁華等等……
酒盡人散,M先生晃晃悠悠地走了,我的畫家愛人暈暈乎乎睡過去了,我解下圍裙去幼兒園接回兒子,一切收拾停當已夜深人靜。
憑著白天領悟的設計精神:大氣恢弘、由低到高、繁華熱鬧……一氣呵成就誕生了這張設計稿。
繪製完成後才發現,這個「紀」字好像不對,吃不準是世紀的紀還是國際的際,想問M先生也不可能,那時不像現在通訊這麼方便,只有BB機,而BB機是要電話呼叫的,家裡又沒有座機,更何況這半夜三更的。
再說就是問了又能咋,又不像現在電腦設計說改就改了,這要錯了只能重畫,索性提筆就在上方添加了一排小字洲際廣場,既增加了設計感又解決了這個別字的問題,等繪製牌子時給繪製人員交代一下即可。
這裡解釋一下,在我打工的生涯中,我是不太正點坐班的。
第一是我的工作性質決定的。平面設計的活,是個體勞動,準時準點高質量交活是第一準則,其他都是扯淡。
第二是我的裝備。在當時我的裝備絕對是一流的比單位的還牛逼,全套的繪圖儀器,日本走私來的小噴槍,專配一台美國進口袖珍小馬達,這個設計稿就用到了噴槍。
第三是我的脾氣。活是我的天,隨時隨地有活就干,一旦攤開必須一口氣幹完,在家攤開在家幹完,在單位攤開在單位幹完,我不準點坐班,但我絕對是單位加班最多的,工作量是明擺著的,單位整棟樓就我一個人因加班被鎖在裡面的事,不是一回兩回的了。
所以單位的策劃總監跑到我家裡來說單位的工作,也是太正常不過的事了。
再加上我愛人也屬同道中人,有想法又愛諞朋友又多,於是我家就成了聚會神諞的公共場所,他的朋友我的同事你來我往,餓了樓底下叫碗油潑麵,睏了沙發上就地臥倒。很多策劃方案、設計靈感、文案絕句就是在這混亂中生成。經常是客散人盡,我兩口子才回過神來滿屋子找娃,可憐的兒子要麼窩在畫案柜子里,要麼蜷在床角角里睡得暈三倒四的了。
這也就造成了很多事情有點公私不分,有點混亂,以至於影響到現在資料上分類的混亂。這不,我的一堆資料翻完了沒有找到照片,我很自然地就在娃他爹的資料堆里開始了翻找。
眼見著天又黑了,我精疲力盡地看著那滿滿兩柜子的資料長嘆一聲:「難啊,那一張薄薄的照片混入這滿柜子的紙片片之中簡直如泥牛入海啊!」
晚上我如耗盡電量的手機一樣癱在床上充電,轉頭問身邊的老公:
「你記得有這張照片不,咱三個在工地,我抱著娃?」
「不記得。」
「那你記得有這回事麼?」
「不記得。」
「要你有啥用,啥啥都記不得,睡覺!」
我開始發急了。
懷疑-
心裡惦記著事睡覺也不踏實,天麻麻亮我就起床接著找照片,同時大腦像電腦整理碎片一樣,強迫自己回憶當時的一點一滴。
印象中設計稿交上去後很快就批下來了,接下來就是繪製。
當時的雅荷廣告公司不做路牌這一塊,我就通過我的人脈把這個活包給了三星廣告公司。
三星公司的製作場地在三二三醫院的後院裡,院子不是很大還算空曠,周邊高高低低有一圈圍牆,好像還有個自行車棚,光禿禿的土地中央突兀著一間四五平米,類似地道口的紅磚平房。
路牌就靠在圍牆上,因為要加班趕製,特意拉上了大燈。
完工的那天晚上,愛人陪我去驗收,為了看大效果,我們一行搭上木梯爬上了院子中間的那個紅磚平房房頂。
指點完畢下來的時候,愛人在最後一節梯子踏空跌落在地,大家急忙把他扶起,看他站立不住捂著腰痛苦的樣子,我俯身迎面抱起他,他的雙臂搭在我的肩上,全身就軟塌塌的掛在了我的身上,聽著他在我耳邊上哼哼呀呀,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心想,完了完了怕是傷到腰了,這萬一要是……這可麻煩了……
好在最後緩過來了,也沒有發生啥事。
回憶到這,我問正伏案畫畫的娃他爹還記得這事不,半晌聽到回話:「沒印象!」
明明是兩個人一起經歷過的事情,他咋就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呢?不行,我一定要找到這張照片,否則感覺我是在拿著一張過去的設計稿在編故事。
隨著資料堆逐漸地縮小,我的信念也開始動搖,我開始懷疑我自己,一片一片一頁一頁,沒有找到我腦海中的那張照片,身邊我認為跟我一起經歷過的這個人也沒有一點記憶,難道真是我得了妄想症了嗎?
就像我小時候那天的下午,在市建三公司家屬院十單元門口抬頭看到的那架螢光綠的,有著深一道淺一道條紋的飛機一樣,因為飛機的樣子很奇特,也因為飛機飛得很低離我很近,我很興奮的給人說時,別人那種認為你瞎編的不信任的眼神,而又因為現場只有我一個人,沒人能證明我是真看見了,我就得深埋心底不敢再說。
而導致現在四五十年後的今天還總在糾結,我要不要把它畫出來,那個飛機是不是外星飛船。每當有外星人方面的報道我都很想看,想看一看跟我見到的一樣不,如果一樣就證明我說的是實話。但反過來更害怕跟我看到的一樣,那樣的話,我再說,別人更會認為我是看見了別人說的在瞎編。
不,我一定要找個水落石出,哪怕最後認定確實沒有這張照片,我也是死了這個心了。
我像掃描儀一樣樓上樓下一寸一寸掃描著每一個可能能藏東西的地方,眼光鎖在了兒子童年繪畫資料柜上,打開櫃門一摞影集和文件夾規規矩矩地躺在那裡,隨手拿起第一本,翻到第三頁時發現了這張照片,我大聲驚呼:「找到啦。找到啦!」
疑問-
照片找到啦,證明我說的這件事是實錘,不過是不是在鐘鼓樓廣場我還不敢百分百地確定,二十多年了我從沒懷疑過這件事是在世紀金花這塊地方發生的,可現在我拿不出人證和物證,照片背景里的破磚爛瓦沒有一星點鐘鼓樓的特徵印記。
我和愛人對著照片努力回憶,依稀記得當天一大早有車來家裡接我們去的工地,但誰接的,經歷過什麼,是誰給我們拍的這張照片就一點沒有印象了。
我在百度上搜索「洲際廣場奠基儀式」「西安鐘鼓樓奠基儀式」「西安北大街拆遷」,均沒有與此有關的信息。
我試著輸入了比這年代還早一點的我設計的書籍裝幀,網上還有。
我又輸入了M先生的名字,網上間接的有兩三條關於他的消息,人在北京好像混得還不錯,跟中央電視台有點關係,據說其一條廣告語就賣一百萬。
我又搜索了當時有可能參與這件事的幾個人名,均無結果。
我不能隨意把沒有依據的記憶寫成事實,這樣就違背了我的原則。
求解-
從牌面上廣告語「坐落於大唐古都的龍脈寶地,崛起在中國西部的商貿王朝」,好像掛點邊但又不能說它特指就是鐘鼓樓廣場。
我現在強烈地想弄明白,如果我沒記錯,這是發生在鐘鼓樓廣場的話,那麼好好的鐘鼓樓廣場為啥要叫洲際廣場,洲際廣場與世紀金花又是啥關係?
我正嘟嘟囔囔之際,耳邊悠悠飄來孩他爹帶著疑問口氣的:「西安鐘鼓樓廣場最早叫洲際廣場……」我隨著他的語氣不由自主接上了個「嗎」字。
剎那間我頓開茅塞。
對呀,變成疑問句,這不就解決了嗎?
我何不藉助「貞觀」這塊寶地,求助廣大的讀者幫我弄清西安鐘鼓樓廣場最早叫洲際廣場嗎?
如果是,那麼後來怎麼改成了現在的名字。
如果不是,那麼我經歷的這個洲際廣場又在哪裡呢?
作者:骷髏褲頭
西安市民
版式設計:宅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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