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孔乙己留條底褲吧
其實上了大學,也可以去做駱駝祥子。
最近一段時間,文壇經典的IP形象「孔乙己」又被大家推上了熱搜。
先是有個爆火的視頻,一名中傳碩士告訴大家她畢業5年存款5000元,上一份工作是在火鍋店做保潔。
之後又有新聞,說在河南財大社招會上,有人把服務員、洗碗工、傳菜工的招聘廣告打到了校園裡,貼出0.23萬的高額薪水。
有接受不了現實的年輕人跑到網上發牢騷,說「學歷成了他下不來的高台,是孔乙己脫不下的長衫」,引發了不少人的共鳴。
「孔乙己的長衫」畢竟是舊社會、舊科舉背景下的產物,可能是擔心導向問題,不少專家媒體也紛紛下場參與討論。
這些上趕著來做思想工作的人,不允許年輕人自嘲是「孔乙己」,但給不出什麼恰當的反例,只能翻來覆去地復讀一句話:
前路星辰大海,青年仍需努力。
前路星辰大海,青年仍需努力。
倒是有些媒體的文章直抒胸臆,原話是說:
孔乙己之所以陷入生活的困境,不是因為讀過書,而是放不下讀書人的架子,不願意靠勞動改變自身的處境。
孔乙己之所以陷入生活的困境,不是因為讀過書,而是放不下讀書人的架子,不願意靠勞動改變自身的處境。
有人關心你飛得累不累,有人只覺得長衫絆了你勞動的腿。
之前大伙兒以為能上大學將來是孔乙己,上不了大學就去當駱駝祥子,現在有人明白無誤地告訴你:
其實上了大學,也可以去做駱駝祥子。
其實上了大學,也可以去做駱駝祥子。
作為魯迅先生筆下經典的文學形象,關於孔乙己的評價問題,一直帶有鮮明的時代印記。
斯基依稀記得,上一次痛斥孔乙己不脫下長衫參加勞動,還是在那個火紅的年代裡。
當時不少文章是把孔乙己當作知識分子的反面典型來批,認為他雖然命運悽慘,但完全是咎由自取。
這個酸儒不僅好吃懶做,手腳也不幹凈。明明半個秀才也沒撈到,卻偏愛在勞動人民面前大擺知識分子的臭架子。
放著勞動致富的大路不走,偏要沿著孔孟之道「學而優則仕」的路走到黑,鐵了心要騎到勞動人民的頭上去。
即便窮極潦倒十多年,卻仍不肯脫下長衫,就是窮死也不肯和「短衣幫」為伍。可見:
這個臭知識分子的價值觀,和勞苦大眾是天然對立的。
這個臭知識分子的價值觀,和勞苦大眾是天然對立的。
在批判者筆下,孔乙己是給孔孟之道賣命的「衛道士」,是被舊科舉摧殘的可憐蟲,是冥頑不靈的典型。
斯基覺得,青年人應該多讀魯迅,當然也應該多讀歷史。
你今天拿「孔乙己的長衫」自比,大不了就是被批評一句「眼高手低」,鞭策一句「自己要努力」。
要是放在過去,扭扭捏捏地自稱是孔乙己,恐怕要被放到立場問題的框架下來討論的。
魯迅先生究竟是可憐穿長衫的孔乙己,還是諷刺不脫長衫的孔乙己,這個問題見仁見智。但這篇小說里,顯然有更明確的抨擊目標。
比如來咸亨酒店喝酒的,明顯有兩撥人,涇渭分明。
那些以「丁舉人」為代表穿著長衫的人,不僅可以「踱」進店面,慢慢消磨時光,也可以在家裡私立公堂,把人打殘廢。
而店外只能「靠櫃外站著」喝酒的「短衣幫」,從事重體力勞動之餘,連「坐」下來休息的權利也沒有。
就這樣鮮明對立的兩個群體,誰占有了更多的社會資源,擁有更大的權力,一目了然。
但這兩撥人,僅用一個「曲尺形的大櫃檯」就能隔開,雙方的境遇彼此都能看在眼裡,卻能泰然處之,相安無事。
但小說特別提到:
孔乙己是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
孔乙己是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
孔乙己擰巴的地方就在於,他讀過書,但並未通過讀書實現士人的階層躍遷,沒能順利進入占有更多資源的隊伍里。
他穿著長衫,但始終沒能跨過「八尺櫃檯」的那邊去。
這恰恰說明,你是不是底層,是不是落魄,和你穿不穿長衫沒有一丁點關係。
如果你是「丁舉人」家的,即便身穿短衣出現在店裡,也能成為魯鎮的一段傳奇。
他還能對魯鎮的居民說,這才是:
家族傳承吾輩責。
家族傳承吾輩責。
如果一定要討論「脫不脫長衫」的問題,也應該先討論咸亨酒店的問題。
「短衣幫」為什麼只能站著喝酒?他們能不能也進店裡和「長衫客」平等地坐在一起?
「短衣幫」喝的酒什麼時候能不摻水?他們的勞工時長和薪資有沒有人捍衛?
那些一時沒能坐進去喝酒的孔乙己們,公共服務能不能給他們一份兜底的保障,幫他們平順地度過一段捉襟見肘的尷尬時期?
如果有了這些,再去規勸一些孔乙己放下顧慮,脫掉長衫加入「短衣幫」,才能顯得更有說服力。
如果捂著眼睛不看這些問題,一味挖苦不肯脫長衫的孔乙己,是小知識分子的驕矜和病態,是眼高手低、好高騖遠。
孔乙己這邊剛自嘲了兩句,就趕緊上來捂嘴,連自我和解的機會都不給。
甚至有人連孔乙己的底褲也要扒掉,粗暴地教育年輕人,讀書不能階層躍遷,早點放棄幻想,拉祥子的黃包車去。
性格懦弱的孔乙己還能紅著臉爭辯兩句「讀書人的事」,偷奸耍滑的孔乙己,可能已經在尋思怎麼偷丁老爺家的書籍。
要是遇上脾氣差的孔乙己,難免要反問你:那麼多穿長衫的,憑什麼要我脫?
店裡那些穿長衫的,他們能不能脫?
店裡那些穿長衫的,他們能不能脫?
斯基記得,魯迅先生在《孔乙己》開頭第一句說的是:
魯鎮的酒店的格局,是和別處不同的……
魯鎮的酒店的格局,是和別處不同的……
你看,本來是要寫咸亨酒店的,但上來卻說是魯鎮的酒店,用的也不是「布局」而說的是「格局」。
孔乙己的時代當然是一去不復返了,但斯基想問的是:
魯鎮酒店的格局,是不是也該不斷與時俱進?
來源:老斯基財經(ID:laosijicj) 作者:波旁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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