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雙搶」:准女婿來「雙搶」,碾了新米送親戚

2019-12-11     新銳散文


放牛

夏天總是很熱,知了叫得越厲害,天便熱得更厲害。熱得最厲害時,各種動物都躲在家裡不出去,特別是狗,躲在大桌底下眯著眼伸長舌頭喘氣。而再熱的天,莊戶人家都是要下田幹活。

最怕在暑熱的中午放牛,而這又是常有的,三戶人家共養一頭牛,輪換著放養。到了雙搶季節,牛老早便被趕去耕田了,吃早飯時便要去接牛吃草,這時天氣不算太熱,但放牛卻是很難的事,過去不像現在有收割機,人工收割稻把子運得不及時都堆放在田埂上,加上有些人家又養草,能供牛吃草的田埂便少之又少。只能將牛趕到有水草的水溝里,而又不能離得太遠,因為用牛的人一來牛就得上場,遠了會招人講閒話的。

就這樣,牛還沒填飽肚子,又是一上午的勞作,到了中午,又得來接牛吃草。這時是最難熬的,天太熱,牛又太餓會搶嘴,田埂邊種的豆苗、田裡尚未收割的稻子,只要是能吃得都會搶著吃一口,使勁吃奶的力也拉不過來。印象中,有一次牛搶吃豆苗,用棍子打嘴、將牛繩繃緊,任憑你怎麼使法也制止不了,一路搶吃,急得哇哇大哭。用牛人的鞭子一到,那牛竟不搶口了。

看牛餓得太急,便偷偷地牽去養草山。這也要厚臉皮,養草山通常會有人巡查的,人來了便將牛牽走,人走了再牽來,像打游擊。天太熱,牛見到水坑或泥坑便往裡一倒就勢打幾個滾,起身後會抖一抖,尾巴一甩連我身上也是泥。飽餐一頓後,就近牽往水塘讓牛「打汪」,此時牛很舒服,一會兒沉入水底僅露出兩個鼻孔向外噴水,一會兒浮出水面。也隨著牛一道下水洗個澡,山邊的塘水清而涼,很是受用。 若是不湊巧,遇到認死理的巡山人,那就苦了,牽著牛不知往哪走,這條田埂打了個壩子,那條田埂堆了一堆刺,又熱又急,只得將牛再牽去水溝里吃些水草、烏龜草。

現在,早沒有牛耕田了,連牛棚都拆了,自然地也就不用放牛了……

女婿來「雙搶」

雙搶時,一般有女婿的人家總比別人家早完工,特別是有剛結親的准女婿。若是想知道誰家有女兒沒有找婆家,只要在雙槍時注意觀察一下就能看出端倪。通常有點邊影的都會在雙搶時來幫忙,若是准女婿自不必說,從開工的第一天便開始上門參加勞動,甚至是全家一起上趟。當然,老姑爺不是如此,但也會在節骨眼上過來幫趟。雙搶不比平時,多一個人幹活的效率大不相同,這也是光棍總是沒勁的緣故。

誰家的女婿會做事,誰家的女婿長得帥,誰家的女婿人緣好,成了雙搶時閒聊的一個話題。若是見到鄰家秧田裡多了一位陌生的帥哥,那一定是鄰家姐姐找了對象,這些哥哥幹活都是很賣力的。常聽父親說誰家那女婿是種田的好手,看他栽的秧都是筆直的,看他割稻頭都不抬,看他抱水把子閒悠悠,看他挑擔子輕鬆自如;誰家那女婿不是種田的料,看他割稻要都是直的,看他栽秧都漂棵。常聽姐姐們議論,哪個鄰家姐夫帥,哪個鄰家姐夫不得成。還真讓她們說准了,父親說種田好手的後來果然是,姐姐說不得成的第二年果然換了一個人。

原先哪家有女兒,若是不讀書,到了十八、九歲,上門介紹對象的人特多。若是沒人介紹,要不是呆女,要不是奇醜。那時也有自由戀愛,但不是很多,自由戀愛的大多是本村或鄰隊,平日裡在一起放牛或看西瓜久而生情。大多還是通過熟人介紹,只是經歷了雙搶,本來踢斷門檻的人家不再有往日景象,而那些女兒大了的人家又將上演踢斷門檻的一幕。

過去找女婿或娶媳婦,一般都是找沾親帶故的,不是奶奶娘家就是母親娘家,更有甚者便是侄女兒嫁姑姥家、外女兒嫁舅家,還有討不到老婆的換親。大姐就是在十八歲時講了大姐夫的,姐夫就是母親娘家門口的。每年雙搶,大姐夫都會同村上那些准女婿一樣過來幫忙,也時常被父親說道,大約是農活不精吧。二姐夫做農活比較厲害,父親常講二姐夫手快。

我開始以主勞力正式干雙搶時,兩個姐姐都出嫁了,兩個姐夫也不再像先前那樣從開頭干到收尾了。父母和我三個人種著5.5人份的田,而且全是雙季稻。每到中途,累得實在招架不住,便在父母面前嘮叨:姐夫他們再不來,就收攤子了。盼星星、盼月亮般的盼著援兵,通常都會在最關鍵的時候,姐夫姐姐們會趕來,一下子增加四個人,頓時精神抖擻,我家的雙槍又是提前完工。

後來父親病故,田地交於村代為退耕還林,自此再沒參與雙搶。我做人家准女婿,准岳父家又不種田,自然地也就不像我的兩個姐夫以及眾多女婿們那樣。當然,姐夫家還是有雙搶的,但是我這個小舅子由於沒有那麼勤快,也就出出嘴力。

不知道現在的准女婿還是不是像從前那樣?

送新米

雙搶還沒結束,便張羅著碾新米了,當然是為了送給城裡親戚的。雖然這新米也不值多少錢,但「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意重」。

掃尾工程是復秧腳,就是將育秧的田栽上雙晚秧,真正宣告雙搶結束是草垛堆好、稻曬乾入倉、場地乾乾淨淨。通常結束那天,是會殺雞、割肉、置些酒菜慶賀的。

在此前,會抽個時間加工新米,不過並不多,因為米缸里的陳米還夠吃很長時間。頭天,父母便商量著給哪幾個親戚家送新米,這米被分成幾份,每份三、四十斤。新米粥很香的,特別是井水煮粥。

送新米的對象是對家裡提供過很大幫助有恩於家的人,有時會順帶捎個老母雞和南瓜之類的農村特產。印象中,有位遠房舅舅住在城裡,曾在政府部門公務,給予過我家很大幫助;還有位母親的同學,也住在縣城,是某公司員工,在困難時曾給予救濟,於是每年都會給他們送點新米。起先,是父親一擔挑,坐車送去城裡,我跟在後面認門樓。再後來,自然地這任務便落在我身上,騎個自行車帶著米袋子,從家去往縣城也不是件易事。

每次去往都是留飯的,舅媽人很熱情,總用大碗給我盛飯,生怕鄉下來的親戚吃不飽。逢人便說「這是我家外甥,來送新米的。」似乎那點新米倒成了一種驕傲。

而後,又增加了幾位於我家有恩的,每年送新米成了一種習慣。新米碾回家,母親總會搭點陳米煮頓飯,說是新搭陳不愁吃,而後又是吃很長一段時間的陳米。印象中好像說陳米經吃、新米不經吃,現在看來上輩人的觀念一直如此,他們總是先吃陳的再吃新鮮的,而總吃不上新嫩的食物。譬如,豇豆上市了,捨不得摘鮮嫩的;蘋果買回來,先吃要壞的。

印象中,每年雙搶前家裡都會出糧倉,將陳稻扒出來曬曬然後加工出米賣掉,父親還在糧倉的四角留點陳糧,總不解此中的道理,現在想來大約是一種期許吧?不種田也近十七、八年了,送新米早已成了一種記憶。而今每到新米上市,舅爺爺總會給我們送,所不同的是一送就是上百斤。

送新米,送的是感恩……

顆粒歸倉

每一場稻磙下來後,便將草抖開移到場地四周,稻子被置於場地中央暴曬,若是中途不打暴,兩、三個整太陽便曬乾入倉。當然,曬稻也是很講究的,先用大條把將一些碎稻葉掠去,用揚掀翻開再掠,幾個小時過一次稻腳,一人用大條把掃,一人用揚掀翻。準備入倉,會選一個有風的當口揚稻,父親先帶我們將稻打堆,然後會與下風頭人家協商,等他們家的稻子打堆了,而後拿出家裡的木掀,一掀一掀地揚,那曬乾了的稻葉和癟稻會隨風飄去,飄得老遠,難怪要先與下風頭人家溝通。

揚稻也是一門技術,父親揚稻是莊子上公認的高手,平常會有人與父親打換工,讓父親幫他家揚稻而他幫我家做農活。揚稻先要看風向,若是起亂風是不行的,風向必須固定;再要看風力,風力過大或過小都不行,風力過大會將稻子刮飛,風力過小癟稻和稻葉揚不掉。父親揚稻很講究,若是遇到旋風將癟稻和稻葉旋迴來,他會用大條把掠去;若是遇到風力變小時,他會在嘴裡念叨「噢咻,噢咻」,還真有效。揚出的稻分上揚、中揚、下揚,下揚用來喂養雞、鴨、鵝,中揚通常用來賣,上揚留著家裡吃。

我曾出於好奇,學著父親的架式揚稻,一木掀下去,抬手,那木掀竟然沒有起來,再減些,還是不行,最後只端起一點點隨手揚了出去,呵,竟落到了自己的頭上、脖頸里,搞得眼睛都不敢睜。父親笑了笑說「看來,我兒子將來不是拿木掀的命。」然後,從我手中接回木掀,一掀一掀地揚起來。

從場地往回運稻,先前是用扒斗扒到稻籮里,由父親一擔一擔地往回挑,後來有板車便將稻子裝進蛇皮袋裡封好口,碼在板車上運回家。將稻子倒入倉里,渾身都是汗,忙完後必是下塘洗澡的。

也有不是一場一場曬,而是先曬七分干後便打堆或運回家,等秧插完了集中曬,而後再曬一個整太陽揚後入倉。

雙搶,遠不是一件簡單的農活。

作者簡介:施訓洋,廬江縣廬城鎮羅埠學校教師,愛好散文、小說,在文學道路上默默前行,從不選擇放棄。有多篇散文發表於《新銳散文》、《皖人春秋》等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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