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06年9月8日，《姨媽的後現代生活》，在鞍山殺青。
這是許鞍華繼《玉觀音》後，第2次來內地拍片。
1年後，影片上映。
2007年9月2日的香港首映式現場，氣氛極熱鬧。
83歲的金庸老爺子，也受邀趕來捧場。
他和許導是老相識了。
20年前，她給廉政公署拍片時，認識了金大俠。
彼時，金是廉政公署諮詢委員會的委員。
1987年，許導還拍了兩部武俠片，向偶像致敬：
《書劍恩仇錄》、《香香公主》。
期間曾多次請教金庸，受益頗多。
而對她的新作，金庸評價很高，是現代難得的好片。
而當記者問到片中的江湖混混潘知常時，周潤發直言：
我看了兩遍，這是我最棒、最好看的戲。
女主斯琴高娃老師，憑此片斬獲了第27屆香港金像獎的影后。今天，夫人就為大家說說，《姨媽的後現代生活》有哪些好。
02
許鞍華一直特關注女性題材，這部也不例外。
所不同的，是本片採用了喜劇形式。
小人物身上頻頻迸發笑點。
而且，三位主演均打破了各自的刻板印象，暴露了他們的另一面。
反萌差的結果是，影片非常好笑！
久石讓的音樂，大大提升了藝術品味，給魔都披了一層夢幻色彩。
這也是他和中國電影界首次合作。
不過，印象最深，感觸最多的，仍是片中姨媽這個人物。
電影伊始，12歲的寬寬，乘著假期跑上海看望姨媽。
斯琴高娃老師飾演的姨媽，叫葉如棠。
是一位有點文化的老派知識分子，請注意此處的用詞。
退休後，她沒有呆在家裡養老，享受可能的天倫之樂。
而是玩了把大的——果斷分手+勇闖上海。
你是不是想說，太「酷」了吧！
當老葉拋夫棄女，頭也不回地離開時，或許她心裡滿是憧憬：
竊喜自己，終於逃離了婚姻的鎖鏈，家庭的牢籠，重獲自由。
03
論混在大上海的姨媽的日常，都幹些啥呢？
夫人選兩個典型片段來講，保准你立馬懂。
（1）西瓜與冰箱門事件
老葉從火車站接回外甥後回到家。
她很貼心，給寬寬準備了西瓜。
只是沒擱家放，而是存在樓下小賣部的冰箱裡。
寬寬想找飲料喝，但打開姨媽的冰箱後，大吃一驚：
空空如也。
戴著近視鏡的他，往前仔細一看：
原來電源插頭被綁起來放地上了。
（2）樓里上下都是癟三
盧燕老師飾演的鄰居水太太來串門。
雖然她比姨媽老，可整得花枝招展的，看著就養眼。
她說，打扮的漂漂亮亮是一種樂趣。
一番炫耀並得到誇讚後，水太太知足地走了，姨媽開始反攻：
我看她是得了歡快症了。
寬寬卻說，那你就是嫉妒症。
這下好了，葉阿姨馬上慷慨陳詞，瞬間樹立起了自己超凡脫俗的形象。
她講得一本正經：
這棟樓裡頭上上下下，都是癟三，像我這樣堂堂正正的大學生是沒有幾個的；
你姨媽過去年年都是先進工作者，沒有一個人不誇獎我；
像她（水太太）這樣的人，不就有幾個臭錢嗎？
你姨媽不同，你姨媽不外露，一生清高。
04
看別人是癟三，啥也不是，但自我感覺十分良好，實際上小氣、虛榮，假清高。
姨媽也愛管閒事，特別熱心。
街上有攤販不講衛生，她愣是喊來了城管。
然後，仗著有人撐腰，便一板一眼地教訓起人，直接把城管晾一邊。
你知道你是什麼行為嗎？沒有公德心啊。
你要搞清楚，文明禮貌月，要講文明禮貌。不是文明禮貌月也要講文明禮貌。你懂嗎？
不得不說，姨媽著實一身正氣，可管得也太寬了。
在盛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時下，這樣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姨媽還很熱心腸。
當她在小餐館看到被人打傷，流血流淚的打工仔金永花時，起了善念。
管食宿，還每月發200元工資，只消在家裡干點活即可。
直到親眼見她買了兩大花瓶，在街上公然以碰瓷把式騙錢後，才把她趕走。
看到此處，相信大家和夫人一樣納悶：
這老葉一大把年紀了折騰到上海，到底想幹嘛？
如前所說，她不過是想逃離平庸生活的乏味。
從那個髒兮兮的環境中脫離，和大老粗的丈夫分開，圖個眼不見心不煩。
至於具體做點什麼，並不重要。
可老天爺會成全姨媽的歲月靜好嗎？
05
有一次，老葉在公園晨練，耍太極劍。
卻被附近傳來的京劇聲音，抓走了魂。
周潤髮飾演的潘知常，正在唱《鎖麟囊》。
姨媽一臉的羨慕，她也斗膽獻醜，來了段《霸王別姬》。
兩位才華加身的老文青，正式相識。
看好哦，我沒有用橫溢，僅是加身。
此時老葉完全被潘的氣質吸引住了。
兩人可謂一見鍾情，第一次見面就直接約會吃飯。
老潘侃侃而談，自稱是雜家，研究《楚辭》，還懂中醫……
可以說才華相當了得。
完了還主動買單，表現得很紳士，他說：
我是男人嘛，呵護女人是男人的天性，《離騷》的偉大就在於它以女性為中心。
這橋段，是在調侃文懷沙老先生。
說起文老，夫人稍微插幾句。
上學時有幸聽過他的講座，學問如何不敢評價。
可他的風采，真是驚為「天人」，十多年後，至今難忘。上3張圖感受下：
據說文老1910年出生，那今年已110歲了。
對他的評價，有正面也有反面。
真相如何，是個謎。
好了，繼續說回電影。
飯吃完，離了餐館，眼光毒辣的老潘，立馬看穿了老葉。
知道她已全面淪陷，於是當機立斷向老葉借三百大洋，稱要去橋下買藥。
姨媽正好帶了這麼多錢，老潘得手後便揚長而去。
她臉上滿是春風得意，可怕的黃昏戀悄然間降臨。
正如錢鍾書在《圍城》里所說：
老年人談戀愛，就像老房子著了火，沒得救。
06
可以說，姨媽這位高齡女文青在上海的後現代生活，從此才真正開始。
沒辦法，愛情太偉大了。
儘管老葉嚷嚷著說：
從來沒有一個陌生的男人到過我家裡呀，我不願意輕易毀掉我的清白。
但還是把他領進了家。
由於擔心別人說閒話，所以沒坐電梯。
半道上西瓜滑落摔破，兩人就蹲樓道里啃了起來。
純真質樸之情，像極了兩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老潘突然心生妙計，一招解決問題：
你乾脆叫我做你的表弟好了。
入室後，老潘更如魚得水。
其泡妞招數，很值得學習，先打感情牌，從外圍突破。
你家的碗，跟我媽家的一模一樣，我好像在家裡吃飯。
接著抹一通眼淚，以示對剛去世母親的懷念。
然後，再講自己的人生有多坎坷，博取同情。
女人就愛吃這套，容易相信別人，起同理心。
原本自恃有才華，自負的老葉，哪裡頂得住這等糖衣炮彈。
劇情要求他們躺下了，但老潘又放起大招，投其所好，鞏固戰果！
他拿出自己收藏的戲服，兩人化身古人，毫無遮掩地肉麻了起來。
07
一邊唱著京劇大發雅興，一邊相互拍照濃情四射。
潘：你看，這是我收藏的戲服。
葉：真是好看啊！再給你拍一張。你看我，好看不好看？
潘：好。
葉：你再看我，好不好啊。
潘：好得不得了啊。
怎麼樣，比小年輕們的情話，水平不低吧！
更好笑的在後面，老潘接下去說了句真心話：
只可惜……肚皮鼓著！
羞得老葉趕快用戲服遮擋，老潘再出奇招：
我陪你游泳去，鍛鍊鍛鍊。
他們跑出房間，在樓道里盡情出鏡其藝術盛宴。
鏡頭一轉，周潤發穿著泳衣，扭動著渾圓的大屁股。
姨媽則穿一件紅毛衣，關鍵是將全身裹得了無縫隙，整個一蜘蛛俠。
藉口嘛，還是她那萬能的風濕性關節炎。
姨媽的游泳技術，只夠她多喝幾口水，沒兩下就大喊老潘。
而老潘還沒來得及英雄救美，一壯年男子已縱身躍入水中。
老葉仍在嘴硬：我不要你，我會游的嘛。
再看泳池，已是一片血紅。
08
姨媽沉浸在甜蜜的黃昏戀里不可自拔。
老潘除了騙吃騙喝騙色，還想著騙財。
他把老葉帶到一塊墓地，大談發財之道，絕對說的比唱的好聽，原話是：
中國人講究婚喪文化，入土為安嘛，人總要死的，可人多土地資源少，這墓地跟房一樣，永遠不夠用；
房還可以繼承，墓地不可能啊。投資房產需要經濟實力，我們做不起，投資墓地成本少，我們做得來。
老葉當即心動不已，還講了句大實話：
老潘，我覺得在這種年頭，有人幫我發財，就是最大的愛了。
可她沒想到，這份愛所要付出的代價有多沉重。
老葉上當了！
老潘表現得很無辜，他說已報了警，且反駁道：
我也買了呀，老葉，你怎麼可能懷疑我呢？
他坐在床邊沒合眼，陪老葉度過了她一生中最難熬的一夜。
影片表達得很模糊，難下定論說，一定是老潘騙了她，但事實是：
這些年僅有的積蓄，就這樣毀於一旦。
天亮後，老潘穿著風衣滾蛋了。
那瀟洒無比的背影，和《英雄本色》里的小馬哥頗為相似。
姨媽的後現代生活由此終結，命運的曲線急轉直下。
六神無主的她，買完菜從天橋上滾下，住進了醫院。
上海那麼大，可誰能幫她？
只得驚動閨女出山。
09
趙薇飾演的鞍山女孩劉大凡來了，狂飆一口蹩腳的東北話。
你要想不笑，根本辦不到。
姨媽被她奚落得大氣不敢喘，原因很簡單：
養女不育，問心有愧！
老葉在上海混不下去了，只得跟著女兒回東北。
她不光越發老了，並且，再無一星半點兒知識分子，女文青的那種派頭。
徹徹底底蛻變為一個沉默寡言，毫無表情，僅僅出著口氣的老太太。
任女兒和男友在家爭吵打鬧，任邋遢的丈夫隨地吐痰，她都可以視而不見，自顧自地拖地，收拾家務。
影片結尾，老葉在一集貿市場擺地攤賣鞋。
有從收音機里傳來京劇《鎖麟囊》的唱段。
但那個曾經愛唱會畫的姨媽不再循聲而去。
甚至，連頭也沒轉。
她拿出從家裡帶來的飯盒，就著鹹菜啃起了饅頭。
眼裡，儘是滄桑！
此情此景，不由讓人想起同樣是李檣編劇的《立春》。
在小縣城唱歌劇，立志要調到中央歌劇院去的王彩玲，最終拿起刀賣肉了。
生活是美好的，但現實很殘酷。
多少文青，如同葉如棠，王彩玲一樣，被一點廉價的才華蒙蔽了雙眼，因而：
自視甚高。
夫人講句心裡話：
有才華是好事，至於是幾斤幾兩，自個兒可得掂量清楚；
這世上很多東西能造假，你以為的愛情，或許只是陷阱；
還有千萬別起貪心，凡容易得到的，不是幸運就是騙局。
片中姨媽的可憐，顯而易見，但她的可恨，你果真明白？
（圖片源於網絡，侵刪）
作者簡介：
@電影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