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2月9日,河北有位作家去世了。他叫汪潤,他的名字大家很陌生,但他的事跡卻感動了無數人:身為離休幹部,從不報銷醫藥費;拒絕組織上的一切照顧和福利;幾十年來默默資助貧苦山區孩子上學……
汪潤是文聯作協的作家,在剛有離休說法的時候就離休了。從那一刻起, 他拒絕組織上的一切照顧和福利。逢年過節,單位總要派人去探看探看,總要帶點煙茶果品之類,可汪潤一概不要;非要給,他就苦苦哀求,說他不再是給國家做貢獻的人了,不應再花人民的血汗錢。
若問有啥問題或困難,回答是一概沒有: 房子,不需要換,親屬不需要調來一塊兒,孩子,他自己能管;有吃有穿,身體很棒,請組織上一切放心。
他省吃儉用,除米麵之外,小屋裡只有一罈子自製的「泡菜」,可他從不報銷藥條子。有一年,忽感頭昏眼花,渾身到處不得勁,到醫院去一看, 醫生說,你什麼病都沒有,就是缺乏營養。證明他說的「身體很棒」,的確不是假話。
他也常常外出,上山下鄉, 到處採訪,尤以深山裡的老根據地去得最多。自帶自吃,徒步走;實在走不到了,擠公共汽車。他還邀過朋友們就伴兒,所有食宿路費,都由他掏腰包。朋友們勸他,車票應該留起來,機關上可以報銷的。說這話的工夫,車站上就有人把亂扔著的廢票撿集起來,拿回自家單位去報銷領錢。可汪潤不,他所有的票證都飛了、揚了。
伴他外出的人越來越少了,不是有什麼不愉快,是服不下他那份辛苦。於是他就一個人去爬山,以至有一次從懸崖上失足跌落,恰落在一棵大樹上,叫枝條掛著搖盪了大半天,有個老鄉走來看見了,他才得以生還。
汪潤老早就是文藝五級,每過幾年,總要碰上調資晉級。可汪調一律不許給他調、 給他增,他說,衣食無愁,有住處,免費看病。很夠很夠了,不如省下錢來,多給勞苦群眾辦點事。組織上跟他講不通,只得把工資寄給他在北京工作的妻子,由妻子斟酌變通,發給他生活費。至於人人有份的獎金和其他福利,他更是一律閉眼,滴水不沾。
老早人們就傳說,汪潤的夫妻關係不好,證明就在長期不在一起生活。有人甚至奇怪,他們為什麼不離婚?
然而汪潤去世後,汪夫人郭謙同志帶著女兒急急奔喪來了。她們撫屍大慟,傷心眷戀,不可遏止,表現了極為深摯的感情, 使各種流言,即刻煙消雲散。她們確也不愧為汪潤的親屬,對喪事,秉承著汪潤的一生意願,不提任何要求,沒有任何條件,只求一切從簡,為國家節省每一分錢。
經辦人員很感動,屍體火化後,特地動員她們說:汪潤同志生前為國家省了很多錢,大家心裡一直無法補報,在這最後的時刻,讓他享受個高級骨灰盒吧!火葬場的骨灰盒分十二個等級,最好的大幾千元,最差的只要幾十元,母女倆挑了半天,越過最差,挑了個「十一級」,總算給經辦人員留了點兒「安慰」。
汪潤的葬禮非常乾淨,沒有儀式,沒有花圈,沒有松枝、輓聯,甚至沒有訃告,因為連親屬也不知把訃告送給誰,即使他多年資助上學的貧苦弟子,也弄不出一個稍稍完備的名單來。據知情人說,汪潤差不多從抗日時期就開始資助貧苦山區孩子上學了,對象多限於房東和老堡壘戶;新中國成立後一直持續著這項活動, 成了他的傳統「產業」。但他從不張揚,所以究竟資助過多少,也就無人曉得,人們只是偶然碰見有受資助的孩子找他彙報學業,才知道有這麼一碼事。
汪潤就這麼永遠地走了,就像一滴清水落在地上,悄無聲息地滲入泥土,片刻之間,不留一點兒痕跡。我們離退休老幹部,也只有嘆息,感慨,擦淚,各自心中都不免榨出自己的「小」來。
小編說:這篇文章,是著名作家、電影劇本《小兵張嘎》的作者徐光耀參加汪潤的葬禮後寫下的。徐光耀和汪潤曾在文學研究所一同學習過。徐光耀在文章中把汪潤定義為一個「純人」:他1938年參加革命,在經歷過如此巨大的地覆天翻、雲橘波詭的現實大變革之後,他竟不為時代衝擊所動,仍在鐵定不渝地信守著他的革命初衷和美好理想,一直把精神留在六十年前的精神世界裡。別說腐敗,就是貪、饞、懶、占,也入不到他的夢中,從而把功名利祿淡到零無,從而被視為「古怪」,願他在理想的精神世界中永遠安息!
文/改編自《大道低回》(徐光耀 著 花山文藝出版社出版)
編輯/賈立芳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5OiQN28BMH2_cNUgBO5k.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