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被「摺疊」的人們

2023-11-01   剝洋蔥

原標題:打開被「摺疊」的人們

求醫問藥之路上,最大的障礙或許是信息差。認識張波前,唐偉從未想過自己「可以被打開」;遇到唐偉前,張波也曾數訪成都、長春的名醫,沒有獲得過被治療的希望,「醫生不知道能治,或者壓根不敢給你治。」

在醫院走廊上,王宇為唐偉指路。新京報記者 馮雨昕 攝

丨新京報記者 馮雨昕‍‍‍‍‍

輯丨陳曉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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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丨賈寧‍‍‍‍‍‍‍‍‍‍‍‍‍‍‍‍‍‍‍‍‍‍‍‍‍‍‍‍‍‍‍‍‍‍‍‍‍‍

本文6789閱讀12分鐘

9月20日上午8點15分,唐偉被推進北京大學第一醫院(以下簡稱「北大一院」)二樓的手術室。

裹在兩條被單里,他的身形拱起像一座小丘。護士掀開被子,露出他纖細的、互相依傍的手腕和腳踝——他側躺著,以一種嬰兒在母體內的姿態,雙腿彎曲,下巴緊貼著膝蓋。與嬰兒不同的是,他的身體僵硬。

因為身患強直性脊柱炎,39歲的唐偉已這樣蜷縮、摺疊了11年。這是一種會把韌帶逐漸侵蝕成骨頭的疾病,影響人體的姿態及靈活性;醫學界歸納有環境、遺傳等病因。

每年,畸形程度不同的強直性脊柱炎患者們湧向北大一院骨科,最慘烈的結果即是唐偉這樣的「摺疊人」。除了形體畸形外,摺疊還給他帶來了腸胃病、營養不良、肺功能下降、勞動力喪失等苦痛;這兩年,他的心臟也「壓得不舒服」。可以預見,若不及時治療,他會面臨心肺衰竭等致命的危險。

骨科副主任王宇說,由於經濟困難、信息閉塞、地方醫療欠發達等原因,許多病人都在脊柱畸形病發幾年甚至十幾年後才來北京就診。稍「幸運」的人,脊柱彎到一定程度即止,而不幸者如唐偉,身體逐漸彎曲成字母「Z」。

45歲的王宇是唐偉的主治醫生。為了更好地打通醫患之間的壁壘,三年前,他開設了抖音帳號,向脊柱畸形病群體科普治療、分享故事,希望幫助他們「挺直腰杆,少走『彎』路」。

從業至今,王宇總共做了1300台強直性脊柱炎的畸形矯正手術、2700台脊柱側彎的畸形矯正手術。其中最難的就是摺疊人手術。但王宇有信心,這不是他第一次面對摺疊人病例,2021年他已曾成功收治過一例摺疊人。

面對唐偉這樣極端畸形的摺疊人,醫生們計劃用五場手術將他矯正,「兩場做腰,三場做髖。」王宇介紹,簡單說,就是把各部位變形的骨頭打斷,矯直後固定。

這天的手術是第一場,王宇主刀,通過置釘、截骨和上棒,唐偉的後凸的「腰1」椎骨將被拉直,整個人的體態將從「Z」變成「L」,「脊柱上動刀,往內偏一毫米傷神經,往外偏一毫米傷血管。」癱瘓、大出血甚至死亡,這些潛在的風險,對醫患而言都是挑戰。

8點48分,唐偉進入麻醉狀態。褪下被子,他的背部整個露了出來。手術燈的強光下,他那變形的脊柱隆起,像要把皮膚刺破。

像冰一樣被凍住

9點54分,手術台搭建完畢,唐偉以右側臥位睡在上面。助理醫師開始用電刀切開他的後背皮膚。半小時後,在皮膚撐開器的支撐下,幾截後凸的、暗黃色的棘突和椎板顯露了出來。

這段後凸的脊柱使唐偉的身高大大縮水。他在院內測得的高度不足一米;生病前,他「一米八,很挺拔。」

王宇把唐偉的患者故事做成了短視頻合集,感動了無數網友。圖源:抖音截圖

在抖音帳號「王宇叔叔」中,有數百例與唐偉境遇相似的患者。有人患病二十多年,無法做蹲起動作,不僅腰背畸形,整個腳掌的骨骼也脫位扭曲。有患者不到五十歲,以蝦米的姿態走路,「再有八到十年,就慢慢癱瘓在床。再有三到五年,全身狀態就會下降,對他的壽命有很大的影響。」王宇判斷。

包括唐偉在內,許多患者連做CT檢查都是難事,「正常人躺平就可以做,他們需要找各種體位和角度,嘗試很多次,才能拍一張CT。」

唐偉回憶,疾病的初兆出現在13歲,他一走路,膝關節就痛。爾後發展成腳底痛、腿痛。他生活在湖南邵陽的農村裡,去鄉鎮、縣市看病,醫生開了風濕藥,並不管用。到20歲時,他的髖關節也開始痛,邁不開步子,只能走小碎步。也是這年,他在長沙確診了強直性脊柱炎,當地的醫生明說了,無藥可治。

唐偉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得病,醫生也無法給他準確的答案。唐偉的姐姐記得,弟弟長太快了,永遠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是不是把骨頭都長脆了?」弟弟小時候好動,會打球,總到村裡別家吃飯。

王宇介紹,強直性脊柱炎一度算作「不死的癌症」,病因與遺傳及環境有關,多發於十余歲至四十餘歲的青壯年群體。醫學資料顯示,其發病率在0.25%至0.5%之間。患者的韌帶遭受炎症的攻擊,被逐漸侵蝕、骨化。最壞的結果是,患者腰背及髖部的韌帶全部骨化,關節被鎖死、無法轉動。

25歲後,唐偉的腿瘸了,頭頸也痛,逐漸開始低頭、駝背。直到28歲,他的腰背和髖部僵直成現在的樣子,但頭頸還能活動。再後來,脖子也開始發硬。34歲時,他的脖子徹底僵硬,扭頭、抬頭都無法做到。

伴隨摺疊的是無法忍受的疼痛,唐偉靠止痛藥度日,一天最少吃兩次,吃到胃腸灼燒痙攣,於事無補。

「最早,彎腰很痛,慢慢就覺得彎著腰才舒服,也不痛了。」唐偉說,「但關節開始發硬,人就直不回去了——像冰一樣被凍住。」

被凍住的還有生活。唐偉17歲因身體疼痛輟學,此後一直養在家裡,隨著身體的摺疊程度加深,面部貼著腿部,觀察、行走都變得困難。在家時,他把自己當盲人,摸索著去往熟悉的角落。偶爾外出,挪兩步就要停下,抬不了頭,就盡力地抬眼睛望望,再繼續挪。後來乾脆閉門不出。一隻矮凳成了他的拐杖,在他騰挪時,支撐在他的身側。用多了,幾近損壞,他專門在上釘了橫樑加固。他要強,勉強維持著自理能力,每天穿衣服都要花費十幾二十分鐘。勞動能力則不敢奢望。

家裡有兩畝地,荒廢了,只靠年邁的父母種些青菜、玉米、花生,當口糧吃。吃不完的,就挑到集市上賣掉,加上父親前些年打零工的積蓄,以此度日。

現在,那座偏遠的小山村裡,幾乎所有的年輕人都已遠走。唐偉被動地剩下了,成天坐在自家小院裡,娛樂有限,就看手機。摺疊十餘年,近視加深了800多度。他變得寡言,朋友很少,也從不對姐姐吐露心思。

唐偉在醫院走廊上,一隻板凳是他的拐杖。新京報記者 馮雨昕 攝

他以為矮凳與摺疊將陪伴他終身。直到2023年8月,他在抖音上結識了一個叫做張波的前摺疊人,兩人長聊,分享了相似的故事,青年時發病,爾後疼痛、彎曲、僵硬,直至摺疊。不同的是,在北大一院經歷了六場脊柱矯形手術後,摺疊了二十餘年的張波又重新直立起來了。

在張波的引薦下,唐偉聯繫上了北大一院骨科副主任王宇。後者本碩博都畢業於北京大學醫學院,在丹麥奧胡斯大學修得第二個博士學位,鑽研骨科手術十年。

在王宇的抖音中,唐偉發現了數百個成功的脊柱畸形治療案例:他們以各式彎曲的姿態進入北大一院骨科,接受手術後,腰背挺立起來。

8月17日,王宇自北京赴唐偉家為其義診。評估了唐偉的頭頸、後背和髖部的情況後,王宇當場表示,可做手術矯正。

唐偉第一次看到希望。9月5日,他在母親的陪伴下,坐高鐵來到北京,入住北大一院。

一門經驗學科

病人的頭與腿之間,只有小於一拳的距離,這是摺疊人的標準。王宇估算,全國有能力做摺疊人手術的醫院,不超過五家。王宇所診治的、完全符合標準的,唐偉是第二個,第一個則是張波。

尋常的骨科置釘,依靠透視技術定位。面對摺疊人,其腿部遮擋軀幹且無法分離,透視幾乎無用。因此,從置釘起的每一個步驟,都依靠醫生們的「手感」和經驗。這種手感,積累自大量的脊柱矯形手術。

摺疊人的難題也在於此,這是一門需要經驗的學科,但整個醫學界都缺少案例。

多年以來,摺疊人病例僅存在於教科書和理論上。2020年,王宇也是在長春義診遇見進城看病的張波時,才第一次親眼見到摺疊人。他大受震撼,「一個人居然可以彎到這樣的形態。」

但接收張波的決定做得很快,「難做,不代表不能做。」2021年底,張波入住了北大一院,在兩年的時間裡做了三次腰部矯形、三次髖部矯形。2023年春節,做完了最後一次手術,張波終於能夠直立起來,依靠推車行走。王宇說,正常來講,張波的身體不會再彎曲了。

近幾年,對應治療的生物製劑快速發展,新發的患者有了及時止損的機會,「比方說患者在10歲到40歲之間發病,這期間用生物製劑把炎症阻斷了,後續疾病就可以得到很好的控制。」王宇說。

如何接觸到更多的患者,讓他們看到希望?王宇發現,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把相關的醫學知識科普出去。

2020年,在長沙義診時,同事曾為王宇用視頻記錄下一位脊柱畸形的小患者的就診過程。這位小病人「像小鳥一樣瘦弱」,十歲,只有十來公斤重。這條視頻被發到抖音上後,一下午引來了數百萬的播放量。

從此,王宇開始在抖音持續地拍攝、科普自己每天遇到的病例及診療故事,「希望在記錄日常工作的同時,也把治療的過程傳播出去,讓更多患者看到,這個病是可以治的。」 三年間,總共記錄了800多條視頻。

為了更好地打通醫患之間的壁壘,兩年前,王宇開設了抖音帳號,向脊柱畸形病群體科普治療、分享故事。圖源:抖音截圖

接收張波後,王宇把為其治療的故事也發到了抖音上,立刻引發了外界關注和媒體報道。漸漸地,憑藉網際網路的傳播,知道王宇的患者越來越多。

有熱心網友看到脊柱畸形病人發的短視頻,會在底下留言「艾特」王宇,王宇再設法與他們建立聯繫。有一次,王宇無意中刷到一位因肌肉病導致「反向」摺疊的年輕人,脖子後仰近180度。王宇給他留言,「早治療,還有希望。」後來,這位年輕人輾轉找到王宇,目前已成功完成第一階段手術,向後摺疊的頸椎部位被矯正近90度。

在接收這些極端病人時,王宇也不是沒有顧慮。

他說,骨科手術本就是一個經驗活兒,但不同於常規的脊柱矯形病例,先做髖或者先做腰都可以,容錯率很高。像張波、唐偉這樣極端的摺疊人病例,往往只有一種最優的手術方案。且普通病例做兩次手術,摺疊人要做五次以上,感染的機率也因此成倍上升,「摺疊患者普遍體弱,一次感染就可能危及生命。」

主刀醫生在其中擔當的責任,就是把危險降到最低。王宇說,經全院會診,一個嚴謹的脊柱矯形手術方案的誕生,在理論上假設了所有可能的意外情況,並做好應對預案,當然,不可預判的意外仍然存在,「差不多等於90%的成功和10%的風險。」後者需要在術中見招拆招、隨機應變。

這恰是他本人的強項和習慣。早年,因為追求挑戰,他選擇了「風險多、體力要求高」的骨科;從醫二十年,許多場手術都伴隨著探索性和挑戰性。他當然也聽過一些失敗又可怖的案例,「有些骨科手術,切著切著,切到動脈,突然噴了一牆血。」

所以,總有一份恐懼埋在心裡,「沒有哪個醫生不怕出事,但除非你不幹這行了,要不然這種害怕你永遠解決不了。」他儘量以平常心面對。

不甘與冒險

對於病人來說,手術同樣是冒險。

唐偉入院後,查出右肺多發肺大皰,肺功能只剩50%左右;且肺大皰在術中一旦破裂,不及時往胸腔里放管引流,「5分鐘之內基本就憋死了。」

這是重度脊柱畸形的患者的特點:入院後的檢查會讓你發現,他們的身體情況比你想像得還要差。

經胸外科和呼吸科專家討論,王宇團隊對唐偉的右肺進行了預處理,在手術開始前用封堵器將右肺支氣管堵上,不進氣,也不出氣。這樣一來,即使右肺的肺大皰破裂,也不會影響到左肺的正常工作。

意外狀況也出現在手術中。

王宇的副手劉龍發現,剝離下唐偉的部分骨組織後,淡黃色的馬尾神經與骨頭間有嚴重的粘連。馬尾神經脆如髮絲,一旦受傷,唐偉將腿部癱瘓。劉龍只好藉助椎板咬骨鉗,「一點一點地把骨頭咬下來。」

王宇為唐偉的手術主刀。新京報記者 馮雨昕 攝

但最險象環生的時刻還是矯形。

四名醫護半蹲在手術台的一側,兩人推唐偉的肩膀,另兩人拉腿,手動矯直唐偉的「腰1」椎骨。「不管是推多了肩膀還是拉多了腿,都會導致錯位、卡神經。」

整個過程沒有儀器的幫助,王宇的工具只有經驗、手感、判斷能力。沉睡的唐偉還不知道,在四雙手的托舉下,自己的背久違地打直了。

過去的11年間,由於體態摺疊,側睡是唯一的選擇。加上他的髖關節僵硬,側久了,身體各部位都有壓迫酸脹感。他幾乎沒再睡過整覺,夜裡一小時就醒一次,拉住床邊纏著的帶子,一扯,借力翻身。這還只是漫長的折磨的一種。

決定赴京手術前,他很費心考慮了幾天,最後告訴姐姐,雖然好危險,好嚇人,但不做手術,他總喘不上氣,大概很快也要不行了,不如搏一把。

「重度脊柱畸形的病人的要求都很低,目的也很簡單。他們會直截了當地告訴你,就是要活著。」劉龍說。

每天平均下來,科室要做不少於四台的脊柱矯形手術。劉龍觀察到,重度脊柱畸形患者的家庭條件通常不是很好,大多數人在十幾二十歲、「最好的年紀」發病;脊柱畸形的孩子普遍要沉默敏感些,「童言無忌,有同學隨口一說,這人背上怎麼有個包?他聽著就很刺耳。」年輕的病人們來就診,總是穿著特別寬鬆的衣服,希望遮蓋住身體的缺陷。「看著自己一個健健康康的女孩子,(變)成了這樣,真的接受不了。」有患者說。

發病後,有些人像唐偉那樣輟學、無法工作,有些人丟失了愛情和婚姻;張波還在摺疊時,每到夏天,腹部堆積的皮肉被汗水泡爛了,生疼,卻伸不進手去清洗;臉貼著膝蓋,他看不到路,手持一面小鏡子當反光鏡指路,看出去是「倒轉的世界」;他去城裡給打工,嚇哭了小孩子,被家長指責有病,路人悄悄議論「這個人沒有頭」;他數次夢到沒生病前和同學們上學、玩耍、逛街,也數次「想到死」。

得知可以手術,他義無反顧,「治好了更好,要是下不來手術台,我也不遭罪了,是不是?」他把這種決然告知了唐偉。

顯得保守的往往是病人家屬,擔心術後會「癱了、死了」,王宇說,但病人本人的治療意願無一例外都很堅定,「因為不甘願就這麼過一輩子。」

手術中,幾名醫護在一側「托舉」唐偉。新京報記者 馮雨昕 攝

更多的人,可以被打開

下午2點10分,矯形結束,唐偉的身體被打開了60度。12顆螺釘間固定了三根鈦棒,這是他未來挺直腰板的保障。在後續幾場手術中,更多的鈦棒會被置入。

將近40厘米的刀口縫合完畢。半個多小時後,麻醉醫生王治軍喚醒了唐偉,要他「抬抬手」「握握拳」。唐偉照做了,這證明他的肢體動作能力無虞,手術很成功。

在ICU平安度過一夜後,唐偉轉入了普通病房。王宇說,他的第二場手術或許安排在國慶節後。十月,還將有一位35歲的摺疊女性接受手術,她來自湖北,摺疊程度與唐偉相似。另有一位摺疊女性將辦理住院,她從貴州來,已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因為肌肉病,她的頭、背、腰向後彎曲,屬於「反向摺疊」。他們都是在抖音上看到張波治療成功的視頻,追隨而來。

在全中國,王宇所知道的已成功接受手術治療的摺疊人不超過十例。這些得到治療機會的人,是不幸者中的幸運兒,「能夠來到北京門診的,其實只是一小部分人。因為首先,病人得知道這個畸形可以治,並且要知道哪裡可以治。其次,病人的家庭條件需要能負擔得起去大城市看病。」摺疊病人的手術總費用在四十多萬元人民幣,通過醫保報銷後,個人自費十幾萬元;而張波與唐偉的手術費用,被與北大一院合作的慈善基金全額報銷。

求醫問藥之路上,最大的障礙或許是信息差。認識張波前,唐偉從未想過自己「可以被打開」;遇到王宇前,張波也曾數訪成都、長春的名醫,沒有獲得過被治療的希望,「醫生不知道能治,或者壓根不敢給你治。」

從2016年開始,王宇前往全國各地義診,至今已去過三十多個不同的省市,也把脊柱矯形治療的心得帶去,讓地方上的醫患們知曉,如果介入及時,這些病人的脊柱畸形可被早早掐斷,「像我們發現一棵小樹歪了,就及時地用棍子支撐住,它就不會繼續彎下去了。」劉龍比喻。

門診中,越來越多的人循著抖音視頻而來,有人會說自己已經關注王宇的帳號一年多了,「患者先看到我發的成功治療的病例,看到我的工作日常,過來看病的時候,就會對自己的治療、對我這個醫生都更有信心。」

王宇與唐偉在會診中。新京報記者 馮雨昕 攝

另外,近幾年,可治療強制性脊柱炎的生物製劑已上市推廣,價格從一支幾千塊降到了幾百塊,且已納入醫保,「不說根治,但能把這個病對生活的影響降低90%。」王宇說,不過藥物科普及覆蓋還有一段路要走,「推廣到北上廣用了兩年,推廣到省市用了兩年,到基層又用兩年。」他走過的那些市級醫院,已有一半能開出這些生物製劑。

這些信息和資源都是張波和唐偉曾經缺失的。現在回想摺疊的半生,張波覺得是大夢一場,「心還是十幾二十歲的心,還有很多事想要去做。」他每天堅持復健,繞著村子、扶著推車蹣跚學步,最近甚至開始練習爬樓梯。他和母親養了兩頭豬、四隻羊、四隻狗和五十多隻雞,等「再好點」,他想擴大養殖規模。

從17歲因病痛輟學起,唐偉再沒有讀書或工作的經歷。如果治好了,他想在村子附近找個活計,輕巧些的,「掙點小錢,孝敬父母。」

9月20日手術結束後,還未從麻醉中完全醒來的唐偉,語氣含糊地對圍在床邊的醫護們說,「想翻個身。」摺疊十一年,每小時翻身幾乎成了他的肌肉記憶。

七天後,後背的刀口結起,他能夠仰躺了,「特別高興。」每小時翻身將成為歷史。再過七天,他可以坐起來了。醫生們預計,在年底前,已是「L」型的唐偉,終於會與每個普通人一樣,站立成「I」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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