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帶貨主播,準備離開

2022-06-07   燃財經

原標題:我,做帶貨主播,準備離開

燃次元(ID:chaintruth)原創

燃財經出品

作者丨侯燕婷

編輯丨饒霞飛

從2020年開始,新冠疫情這三年給很多行業帶去挑戰。如果說有什麼行業逆勢增長,那「直播電商」必定是其中之一。直播電商也給年輕人創造了新的就業機會,「帶貨主播」便是典型的代表之一。

1993年出生的琪琪,畢業於四川一所普通大學。畢業後不久,在父母的支持下,她在上海創業,經營一家實體服裝店。約三年過去,實體店生意逐漸不景氣,她關閉了門店。

「2018年,抖音、快手上各類網紅迅速起來,本來我也想成為網紅,後來發現不太靠譜,就去做帶貨主播了。」轉眼快4年從業經驗,她告訴燃財經,2021年,她已經達到月入6萬元的工資水平。

2002年出生的小宋,於2019年底入行,如今在廣州一家電商公司當全職的帶貨主播。「我現在月薪2萬元左右,之前的工作也就一個月三四千元,翻了八九倍。對我來說,做帶貨主播有『一夜暴富』的感覺。」但她對燃財經表示,如今這一行的競爭也越來越激烈。

中國網際網路信息中心(CNNIC)發布的《第49次中國網際網路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1年12月,我國網絡直播用戶規模達7.03億,較2020年12月增長8652萬,占網民整體的68.2%。其中,電商直播用戶規模為4.64億,較2020年12月增長7579萬,占網民整體的44.9%。

直播電商已經成為萬億產業。iiMedia Research(艾媒諮詢)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12月份,中國直播電商相關企業數量達到5.8萬家。從2019年到2021年,中國直播電商市場規模從4338億元大漲至1.2萬億元。

來源/艾媒諮詢

過去幾年,淘寶、抖音、快手在直播電商中實現快速進化。

2019年,隨著薇婭、李佳琦兩位達人主播的走紅,淘寶直播GMV(商品交易總額)達2000億元。而截至2021年3月31日止12 個月,淘寶直播GMV已超過5000億元。

直接以短視頻、直播方式切入電商的抖音、快手發展更為迅猛。

2020年,抖音入局直播電商,當年GMV即超過5000億元。5月31日,抖音電商第二屆生態大會於線上舉行。抖音電商總裁魏雯雯表示,過去一年,抖音電商GMV是同期的3.2倍,售出超100億件商品。抖音電商數據顯示,平台上每月有超2億條短視頻、超900萬場直播內容。

快手也在奮起直追,到2021年,快手電商GMV已達6800億元。

「在疫情常態化的大背景下,電商更願意去做直播,消費者在這種豐富的直播生態體系下,也形成了看直播買貨的習慣。」零售行業專家、百聯諮詢創始人莊帥對燃財經表示,目前來看,直播電商與貨架電商的結合已經越來越緊密。

「抖音和快手,是從內容到電商,體系越來越完整;淘寶,則是從電商到內容,強化短視頻、直播的內容建設。」他指出,直播電商、短視頻帶貨跟傳統電商正在不斷融合,未來的想像空間仍然很大。

但蛋糕之大,也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導致競爭加劇,這使得帶貨主播「看上去很熱鬧」,「人人都能賺大錢」的時代已經過去。

「很多人只看到入行的工資,卻沒有考慮行業的極限,這是很危險的。這個行業邊際效應很強,如果沒有流量,個人如何用心和努力都沒效果,這跟其他行業很不一樣。」帶貨主播、主播培訓講師koku認為。

疫情中的帶貨主播

如果不是因為疫情,在這個618期間,koku應該與往年一樣,非常忙碌。但今年,koku甚至沒有做618相關的直播。

1995年出生的koku,2019年即在一家天貓店鋪做運營。隨著直播間開始興起,她偶爾也幫店鋪做帶貨直播,獲得一些額外補貼。後來,她前往日本讀碩士。但因為全球新冠疫情,只能上網課,她選擇回到上海,學習之餘繼續做帶貨主播。

「本來這學期不用上網課了,但因為疫情,又困在上海。這兩個月我也無法直播,因為設備、貨品都在公司,很多直播公司都停擺了。」koku告訴燃財經,她要到6月11日才開工,今年就無法做618相關的直播了。

據她了解,除了住在酒店或公司,一般來說居家直播很難實現。「能搬回家的(產品)可能是比較小,且直播間流量不大的商品,這樣主播一個人在家也能操作。但如果是服裝類等產品,且流量較大,就很難在家直播。」由於身高等限制,koku主要播零食、酒水、小家電等快消產品。

koku告知燃財經,很多店鋪直播間都是由乙方代播公司運營,這類中小型公司抗風險能力較差,「疫情期間,10間直播公司中有4家是停播的。有些做不下去就倒閉了,也有一些迅速遷移出上海,畢竟屬於輕資產型公司。」

她指出,上海是比較大的集散中心,除了上海,區域產業鏈上下游都受到影響,周邊省市一些倉庫這兩個月也被迫停工。根據她的經驗,上海的小商品類消費占比也很高,比如客單價在500-1000元的產品,上海客戶在全國範圍內占比可達20-30%。

「所以(上海)不能購買和不能發貨的話,對整個電商數據影響很大。對於在上海的直播電商公司來說,上半年沒太大指望了。加上大家停工停產幾個月,消費力也會下降,618數據也不會很好看。」koku坦言。

疫情期間,琪琪的直播也基本停滯。不過幸運的是,她在6月1日復工了,端午節當晚也需要直播4個小時。她告訴燃財經,合作的公司也開始做618促銷活動。

琪琪2018年底開始做淘寶店鋪直播,後來轉到抖音直播間。如今,在抖音直播間,她的最高GMV超過400萬元。

「抖音幾乎每天都能有幾百萬元的銷售額。但淘寶的話,618、『雙11』、『雙12』這些大促的時候可能有1000多萬元,但平時一天可能只賣幾十萬元,我還試過一天只賣了幾萬元。」琪琪告訴燃財經。

但疫情的影響明顯。

「封控之前,我們小區說的是居家兩天,我就沒有擔心太多。但兩天後發現出不去了,一下子就關了兩個多月。」此前,琪琪作為兼職帶貨主播,跟多個淘寶的服裝品牌合作,但上海居家隔離後,她就沒法直播了。

琪琪介紹道,一旦沒有直播,電商公司受到影響極大。在她合作的品牌中,就有公司在酒店保持直播,每天銷售額幾百萬元。「除了流量下滑,(封控)主要影響的是物流、發貨。這家公司剛開始那些需要上海發貨的,就沒發貨,後來上新的款,就選擇那些可以從外地發貨的。」

「看公司的規模和布局,如果只能從上海發貨,就沒辦法了。如果公司有江浙滬或者廣州等地的工廠、倉庫,還是可以調整發貨地。」她合作的一家上海公司,就停擺了兩個月。

不過,如果是大品牌公司,在這次疫情中受到的影響就不算明顯。

前薇諾娜、現奧倫納素淘寶帶貨主播喬喬即向燃財經表示,疫情期間薇諾娜也能夠在家直播,「在家播了幾場,直播間背景只有一面白牆,也沒有產品可展示,只能靠說,4個小時也能賣到15萬元左右,轉化率也能達到3.4%,可以說不太受影響。」

他指出,薇諾娜在上海和杭州都有公司,疫情一來,立馬把一部分業務交給杭州公司,發貨也不受影響,「生意還是挺好的。」

他透露,薇諾娜天貓店一個月的銷售額可以達到1500萬元,此次618大促業績應該也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就是一名銷售」

6月1日,在一個全國帶貨主播的微信群里,有一位江蘇蘇州的帶貨主播,分享其618大促第一次直播的數據:累計成交金額101.14萬元,成交轉化率為8.06%。群友紛紛表示羨慕。這對於普通帶貨主播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成績。

來源/燃財經截圖

然而,也是在這個微信群里,當天,一位山東濟寧的帶貨主播就表示,她播了5個小時,賣了102元,退了58元。

「大家都覺得主播好像特別能賺錢,但從平均水平來看,其實並不比其他行業的銷售賺錢。」koku說道。

「帶貨主播本質就是銷售。」無論在淘寶還是抖音直播間,幾百上千萬元GMV,分到主播頭上,或沒有想像中那麼多。

koku指出,月入10萬元以上的帶貨主播,是極其稀少的。普通帶貨主播的收入就是1-2萬元/月,同時帶貨主播不像一般白領,有機會「帶薪拉屎」。「這個行業的工資水平完全與能力掛鉤,一旦出不了貨,老闆立刻換人。」

在店播領域,主播月入10萬元,已經是頭部級別。如果是網紅達人主播,則極差極大。頭部主播,年入都是過億級別;但如果個人IP做不起來,一個月賺幾十元也有可能。

由於有店鋪運營的經驗,koku不僅做抖音帶貨直播,也會做直播間運營工作。疫情之前,她的月收入可達到4萬元。

由於兼顧學業,她並沒有去公司全職,而是與不同公司合作,兼職接單。她介紹道,在帶貨主播行業里,10個主播裡面有2-3個都是兼職形式,但工作內容和強度並無不同。

在薪資上,全職一般是底薪加提成,而兼職一般按時薪計算,較少有提成。目前,koku的時薪是300-400元,按提成的時候是1%。

「全職比較穩定,但說實話直播電商行業本身不太穩定,一個直播公司的平均壽命只有6個月。」koku告訴燃財經。

琪琪的時薪也是400元。去年,她每個月都接很多單,去不同公司直播,幾乎每個月都能賺到6萬元。

「去年很累,身體也不好,腰不好、膝蓋不好、嗓子不好。可以說,上海疫情剛好讓我休息了一陣。如今解封,我也暫時只接一個公司的單。」她告訴燃財經,正在考慮是否轉全職,「但身邊一些主播轉全職以後,壓力很大。」

正是因為追求穩定,廣州的小宋就是抖音全職帶貨主播。但所在的母嬰電商公司,但情況並不是那麼好。

「這個公司剛開始做抖音直播不久,我入職的時候,他們正在更換直播團隊,主要是之前的團隊一直在虧損。」然而,她發現,現在公司抖音小店還是每月虧損100萬元。

小宋時常覺得壓力很大,甚至整夜失眠。「每天一看到成交、轉化不好的時候,就會想自己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哪一步沒做好。」

koku也表示,帶貨主播是一份傷害身體的工作。「職業病很多,比如喉嚨里長出息肉,失聲的可能性都是有的。」

她說道,其他很多行業的銷售,從月薪2萬元漲到10萬元,並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目標。但帶貨主播卻要看運氣,沒有穩定的晉升空間。「如果一直拿一兩萬元的工資,這樣消耗身體是不值的。」

koku甚至認為,在上海,當帶貨主播還不如去賣房子。

競爭越來越大

2022年以來,帶貨主播們明顯感到,入行的人越來越多,競爭越來越大。

對於小宋來說,儘管月入2萬元,但今年以來,收入也在下降。她告訴燃財經,自己的提成只有千分之八,「提成要看類目,以前我們類目(母嬰產品)都是3-6%之間的,現在下降得非常厲害。」

她發現,直播電商興起的時候,是主播選公司,而現在主播過多,輪到公司選主播。「(帶貨主播)其實是很累的,但有些人只是看到收入,沒有看到背後付出,很多人想入行,導致現在整個行業的整體薪資水平下降了很多。」

koku預估,上海解封之後,她也沒法再接到那麼單,收入將有所下降。「入行的人越來越多。以前200元時薪僱傭一個主播,現在有人只要價50元時薪。原來100元時薪水平的,現在30元時薪也有人能做到。對於老闆來說,當然不會選擇100元時薪的主播。」

琪琪也感受到,現在對於帶貨主播的要求越來越嚴格。「初期的時候,只要你形象好,會講款,基本就可以做主播。現在很多新人進來,公司要求就多起來,希望主播有各項能力。比如講款順序,主播是怎麼發揮的,都會關注。」不過,從業多年的她,能力較強,並未感到太大威脅。

正在讀碩士的koku表示,畢業之後決定不再從事帶貨主播職業。她認為,直播電商走過巔峰,現在已經進入下行周期,利潤水平都在往下走。

「直播電商其實有點逆人性。一方面很少人會花時間盯著直播間買東西,另一方面直播間的銷售模式太多套路。兩年過去,消費者逐漸失去對直播間的好奇心,也明白這其中的套路。」koku分析道,很多人在直播間激情消費,過後腦子一冷,就立馬退貨,「直播間的退貨率遠遠高於傳統電商。」

她認為,直播電商還會繼續發展,但市場無法如過去兩年那麼火熱,而帶貨主播將成為一個常規崗位。

2020年,人社部等部門發布了網際網路營銷師新職業信息,其中,「網際網路營銷師」職業下增設「直播銷售員」工種,帶貨主播成為正式工種。2021年10月,人社部等部門發布了網際網路營銷師國家職業技能標準,其中「直播銷售員」工種設五個等級,並規定申報等級證書的條件。

「今年以來,更多品牌商家都在進入直播電商行業,成立專業的直播電商部門。專業的NCN公司也越來越多。直播已經成為一種業務模式、銷售方式,越來越常態化。」莊帥對燃財經表示。

他指出,在頭部達人主播面臨人設風險的背景下,公司也開始從後台走到前台,培養更多達人、主播,用資源、供應鏈來發展直播間,降低個人IP的風險。

「確實有主播一夜暴富。但大多數時候,賺錢的還是老闆。」koku說道,刨去頭部效應,2萬元可能是普通帶貨主播的收入天花板,這個行業幾乎不存在上升空間。

「比如線下房產中介,銷售鏈路較長,積累很多不同經驗,人脈資源也不同,轉行空間大。但帶貨主播,5分鐘達成成交,不存在太多銷售技巧。帶貨主播想轉行,只能在直播間內部,轉型直播間運營,最多成為管理,很難跳出直播間了。」

koku提到的轉型,喬喬正在進行。上海疫情期間,他選擇離開薇諾娜,也是考慮到其淘寶直播間已經極其成熟,他發揮的餘地不大。而奧倫納素剛開始搭建直播間,他可以輸出自己的經驗,逐步晉升為管理層。

1998年出生的喬喬,是西班牙本科畢業,學歷優勢、大公司經驗讓他的職業晉升稍顯順利。但實際上,在帶貨主播行業,普遍學歷不高,高中畢業就入行者居多。

琪琪也有相似的考慮。明年就30歲的她,現在想好好做帶貨主播,先把錢存下來。「以後可能轉型運營崗位,或者學一門新的技藝。」她告訴燃財經。

參考資料:

《2021年度中國在線直播行業發展研究報告》,來源:艾媒諮詢

*題圖及部分內文配圖來源於視覺中國。

*文中琪琪、小宋、koku、喬喬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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