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大概是年底,去西安易俗大劇院觀看陝西秦腔名家的一台演唱會。我被全巧民老師領到了後台。演員們正在化妝。我告訴全巧民老師,想拜會一下馬友仙。全老師爽快地把我領到馬友仙面前。我們握手寒喧之後,我留了她的電話。本打算之後,好好地做一次採訪,不料中間頗多轉折,一晃竟過去了10年。
我記得很清楚,那晚她清唱了《斷橋》中的一段「西湖山水」,結果台下鼎沸地不肯罷休,連唱了三段才被戲迷們放過。10年之後,我又坐在了馬友仙老師的家裡。當年的擦肩而過,反倒激起我今天了解她這個「秦腔皇后」更大的渴望。而此時,66歲的她,已然成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秦腔項目的傳承人了。
馬友仙
小荷才露尖尖角
馬友仙一生最難忘記的是她藝術道路上的三個「第一次」。
她的第一次登台演出,是在1954年。那年她10歲,雖然人長得白靈百慧的,但畢竟是個孩子,尤其是那個「小個頭」,給她的第一次演出帶來不小的障礙。那晚她扮演的是《櫃中緣》中的許翠蓮。許翠蓮要跳坐在櫃蓋上,不讓她淘氣哥哥看櫃中藏的人,結果她連跳兩次都沒有成功、第三次,是在管前台師傅的幫助下,才躍上了櫃蓋的。雖然跳不上櫃蓋,卻博得台下掌聲雷動。你看,就是這麼個連櫃蓋也坐不上去的小人人,竟能把一個許翠蓮唱得這般像模像樣,觀眾用掌聲,表達了對這個小精靈稀有的驚嘆。就是咸陽大眾劇場的那個跳不上櫃蓋的小翠蓮,拉開了馬友仙半個世紀漫長藝術道路的序幕。這一演就是半個多世紀。
馬友仙藝術人生的第二個轉折點,是她作為一名演員第一次拿了省上的大獎。這是她的第二個「第一次」。那是1959年的初夏,15歲的馬友仙充其量就是一個大女孩,就被咸陽地區選撥出來,參加了首屆陝西省秦腔青年演員觀摩會演。她的一折《斷橋》,令滿堂為之震驚。最後,竟毫無懸念地獲得了本次觀摩會演的一等獎。一個小地方的演員,第一次登上省上的大舞台,並以絕對的優勢獲得一等獎,這對馬友仙來說,絕對是一件可載可書的大事件。它意味著咸陽嶄露頭角的馬友仙,在更大的世界裡獲得了觀眾的認可,也激勵著她向藝術的更高境界攀登。馬友仙不知道,正是這次會演的展露,一個更大的機遇向她緩緩靠近了。
這便是馬友仙藝術人生的第三個「第一次」。1960年3月,在當時省委書記張德生的關懷下,馬友仙被破格調到了陝西省戲曲研究院。第一次跨入戲曲研究院的大門,馬友仙覺得好事來得太快了,一切都是這麼新鮮,一切恍若夢中。正是在這個藝術人才濟濟的戲曲表演的正規學府,馬友仙的秦腔表演品格才開始得到了正規的培訓。
非常感激張德生等老一輩陝西省的領導們,當他們日理萬機地主政陝西的時候,竟然沒有疏忽他們發現的一個藝術人才,並為之鋪路、創造條件。他們無私地不拘一格選撥人才的胸懷永遠值得後來者敬仰。否則,今天的三秦大地將會缺失一截特別明艷的精神文明,我們這一茬兒離不開秦腔的戲迷,也將會損失一截多麼醉人的藝術享受。
1959年《斷橋》劇照
柔腸百結鳴《斷橋》
關於《斷橋》,在民間,它是和馬友仙的名字分不開的。口碑的廣告其實是最厲害的,就像馬友仙,當《斷橋》成為她的代表作之一,當馬友仙的《斷橋》在觀眾心目中定格,馬友仙就成了《斷橋》永遠無法更改的標籤。之後誰演得再出色,都很難擠進觀眾的心裡,就像前文提到的秦腔名家演唱會,馬友仙一出場,觀眾們就不約而同地呼喊:《斷橋》、《斷橋》、《斷橋》……就像喊號子一樣。
這種喊,我理解有三層意思:一是馬友仙你一定要唱《斷橋》;二是馬友仙來了,《斷橋》就來了;三是我們終於又可以過一把《斷橋》癮了。一個演員,能讓觀眾與一折戲連在一起地這樣追捧,足見她在這折戲中擁有怎麼也使別人顛覆不了的藝術高度。
採訪之前,我從網上調出馬友仙的《斷橋》反覆品味。我知道,走不進《斷橋》,就無法跟《斷橋》的馬友仙真正對話。
馬友仙說過,演員唱戲不是單純地唱聲,必須準確注入人物的情愫,才能使自己的演唱富有生命力、感染力,才能放射出光彩。純粹的賣聲,唱得再好,也是一瓶塑料花,也是一碗白開水,蒼白乏味,跟藝術不沾邊。所以理解角色,是把握人物動作、語言、情感分寸的先決條件。
《斷橋》裡邊的白雲仙是千年修煉成仙的蛇妖。她是妖,也是仙。她是妖是仙都會過得逍遙自在,可她偏偏嚮往的是天和地之間普通人家恩愛的夫妻生活。這是這個美麗善良、有情有義的蛇妖最大的夢想。這個夢想,她在西湖的斷橋,欣喜地找到了實現的載體——許仙。她愛許仙,許仙讓她真切感受到了夫妻恩愛的幸福。她感激許仙,不僅是前世因果的報答非所問,更是因為許仙讓她實現了在人世間快樂生活的夢想。為此,她不辭上仙山盜靈芝與天兵鏖戰,她不惜水漫金山殊死搏鬥。「你不信你妻信妖僧」,她又恨這個糊塗的官人,正是他的迂腐和多疑,葬送了他們恩愛的生活。
「舊地重來到,往事難追溯。官人不見面,恩愛如刀割」。再次來到西湖的斷橋,舊地重遊,白娘子怎能不百感交集。「西湖山水還依舊,憔悴難對滿眼秋。霜染丹楓寒林瘦,不堪回首憶舊遊。」當年就是在斷橋,他們巧遇相識,借傘相慕,借風雨驅遊人,兩情相悅。而今天風物依舊,人已憔悴。腹中尚有許仙的小冤家,而可恨的官人卻不知身在哪方?當年多恩愛,而今兩分離。愛恨交織,柔腸百結,感慨萬千,正是馬友仙在《斷橋》裡邊刻意逼近的人物情緒。我聽到馬友仙淺淺淡淡地唱到「官人不見面,恩愛如刀割」時,心潮決堤,淚濤洶湧。真的好生同情白雲仙,天庭要扯她回去做回仙,法海要逼她做回妖,而她拼了命地卻只想做個「人」。她想做人的熱望,竟不能在許仙這裡得到基本的響應。「夫妻恩情山海重」,就是白娘子靈魂里無數次的獨白和宣誓。她活得好累,她在三種力量的撕扯中,心心念念的卻還是夫妻恩愛。什麼樣的恩愛撕裂,會讓人刀割腸劍把心剜?
理解了角色,《斷橋》中的馬友仙,就把自己由里到外武裝成了白雲仙。一身縞素,百般感慨,千種柔腸,萬般疲憊的馬友仙,身上沒有了馬友仙的一點東西,舉手投足,淺吟低唱,音容芳姿,或愛或恨,活脫脫都是白雲仙附體,都是活白娘子。這是天地間飛來的百靈鳥,盤旋在斷橋,時而哭訴,時而哀鳴,時而痛徹心肺,時而感慨萬端。
《斷橋》劇照
比翼鴛鴦飛梨園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能成就秦腔藝術中被社會認可的一脈,還得益於一位在她一行起過重要作用的人物。這個重要的人物就是她的丈夫李繼祖先生。
之前,我對李繼祖一無所知。直到今年的四月份,我在「秦之聲」的螢屏上看到了李繼祖五天的專場,才對這位「梨園全才」有了初步的了解。畢業於中央戲劇學院的李繼祖先生,竟是一位卓越的小生演員,他扮演的《游西湖》中的裴郎,得到過京劇大師梅蘭芳的讚譽。一位演員一輩子能讓藝術大師肯定一次,讚許一次,不止是一種無上的榮光,更是他傑出於一般人的一種不可辯駁的明證。小生演得好也就罷了,卻又是名滿三秦的衰派老生。他在《四進士》中扮演的宋士傑,念、唱、做、打,均有上乘的表現,連秦腔名家李愛琴都為之敬佩。由一個行當倒換成另一個行當,本就非一般人所能為,偏偏他還做了秦腔的導演,一導就是幾十年,就是導出了一茬又一茬的學生。馬友仙何其有幸,芸芸眾生中不僅結識了這樣一位高人,而且與之結為伉儷,夫唱婦隨地炫目在梨園。對於藝術來說,它實際上就是一種接力賽,一代又一代的優秀演員都是接力點上的運動員。不過這次李繼祖在前邊,把秦腔藝術的棒,傳遞給的不是別人,是他一直欣賞和鍾情的愛人馬友仙。
馬友仙和丈夫李繼祖
時光要追溯到上世紀50年代末,我們的主人公馬友仙也就15歲,她被通知去丈八溝賓館參加一個招待演出。丈八溝賓館是陝西招待大人物的地方。來到丈八溝賓館,才知道是陳毅副總理來陝西了。那晚參加丈八溝賓館演出的還有李繼祖。這都是機緣巧合,有點像許仙和白娘子註定要在西湖斷橋巧遇一樣。1959年的那個特殊的晚上,馬友仙必然的要去進行一次神秘而又高規格的招待演出,李繼祖必然的要在那個晚上的那個場合出現,但是,那時候單純的馬友仙可能對李繼祖沒有任何概念。那晚她奉命演出的是《文姬歸漢》,她只是心無旁騖地演她的蔡文姬,壓根不知道有一位藝術才子的心和目開始鎖定了她。李繼祖在這天晚上所以牢牢地記住了馬友仙,原因有二:一是哪裡的這個小丫頭年齡這麼小,卻把一個蔡文姬演得這麼好?其二,這個小丫頭辮子這麼長,烏黑油亮,始終在他的腦海里搖曳。
馬友仙非常誠懇地說,人家既是我的先生,也是我一生一世的老師。在這個琴瑟和鳴的藝術之家,李繼祖其實一直扮演著三種角色:一是馬友仙的文史老師。馬友仙但凡碰到了歷史方面不懂的東西,一律地都去找李繼祖,一律地都能在李繼祖這裡得到答案。二是馬友仙的隨身教練。比如她演《謝瑤環》,馬友仙一直扮演的是婀娜多姿的閨中佳麗,綽約妖娘,而這次要轉換成瀟洒倜儻的小生,舉手投足,出言動語,一招一式,都活是一個古典儒雅的少年男子。好在李繼祖本身就是小生起家的,指導起來也非常方便。後來馬友仙說,離了我家先生和導演,我演不好謝瑤環。占第三位的,才是馬友仙的丈夫,負責呵護和關愛馬友仙。
後來同台演出《謝瑤環》,馬友仙扮演謝瑤環,李繼祖扮演袁行健。台下夫妻,台上情侶,一時成為梨園美談。也曾合作《四進士》,李繼祖扮演宋士傑,馬友仙成了他的乾女兒。雖然台上輩分有點混亂,卻是馬友仙實地向自己先生學習的好機會。晚上說戲,白天演戲;台下指導,台上聯袂。兩個梨園才俊,好生讓大家羨慕。
1961年《謝瑤環》劇照
驚天悲歌《竇娥冤》
小時候,聽大隊的高音喇叭放「我爹爹貪財把我賣,我不願為奴逃出來」,村裡就有人興奮地相告,聽,這是馬友仙!這是馬友仙!馬友仙清新、脆亮、華美的嗓音,在三秦大地的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哪怕是最為喧鬧的集市,都會被戲迷們輕而易舉地辨別出來。這是她的特色,這是她的生命力,這是她所以是馬友仙的地方。
在我看來,馬友仙的成就在於她精心打造了幾齣戲的東西,《斷橋》一個,《洪湖赤衛隊》一個,《謝瑤環》一個,另一個就是《竇娥冤》。這些樣板的東西,對戲迷來說,是一種超級享受的藝術品;對一般演員而言,從唱腔到表演,就是一種規範的教材。多少年之後,馬友仙可能消失了,但是這些彌足珍貴的「教本」會一代又一代永垂不朽地在熱愛秦腔的三秦大地流傳。因為秦腔,乃秦人之魂。馬友仙獨具特色的秦腔藝術,會在秦人魂魄中永生。
我這裡所以要把《竇娥冤》特別提出來,不是因為它是關漢卿的名劇,不是因為戲迷對馬友仙在這齣戲裡的表現有足額的認可,而是因為,《竇娥冤》是最適合馬友仙表演,最能淋漓盡致地發揮出馬友仙金嗓子條件的一齣戲。仿佛是寶馬遇騎手,寶劍配英雄。這齣戲仿佛就是千年之前的關漢卿專門寫給後來的馬友仙表演的。《竇娥冤》找到了馬友仙,就像星空找到了明月,草原找到了駿馬。
《竇娥冤》是受屈靈魂的吶喊和獨白。你聽,殺場上,竇娥出場時,馬友仙幕後的一聲:冤——枉——仿佛是從遠古,從幽谷,從宇宙傳來的,刺破雲天,穿透你的胸膛,使天地驚悚,讓歷史反省。善良單純的竇娥,不可能洞悉自己悲劇命運的深層根源,她只能在刑場怒狠狠指天罵地,用她可憐的吶喊,用她年輕而鮮嫩的生命,呼喚著一個社會的公道:「神與鬼卻原來不靈不驗,日和月又何必晝夜高懸。良善人無辜地身遭大難,該死的作惡人性命保全。天吶,你不辨賢愚枉為天。地呀,你不分好歹何為地,辜負了蒼茫茫綠水青山。」竇娥在刑場怨天罵地,台下觀眾反思的卻是深刻的社會問題。這正是《竇娥冤》的妙處。
竇娥的沖天怨氣、恨氣,馬友仙蒼翠濃郁地演出來了;為此而必須的寬宏高亢的嗓音,馬友仙準備好了;竇娥踉踉蹌蹌地步態,絕望而不甘心的呼天搶地,馬友仙琢磨透了。而面對孤苦伶仃的婆婆,需要的哀婉和泣訴,馬友仙也鮮活地展現出來了。高音區有高音區的震撼力度,低音區有低音區的纏綿悱惻。遊刃於高低兩個音域之間而能自如揮灑者,古來幾人?
《竇娥冤》劇照
萬丈氣概溢《洪湖》
小時候,看電影《洪湖赤衛隊》,漂浮在藕花深處的韓英,悠揚地唱著「洪湖水,浪打浪」,聽來真是天籟之音,仿佛一把熨斗,熨平了你靈魂的角角落落。家鄉的人說,看《洪湖赤衛隊》不是為看電影,純粹為了聽韓英唱。
後來移植成秦腔的《洪湖赤衛隊》聽多了,覺得其味悠長,毫不遜色於歌劇。尤其是馬友仙表演的《洪湖赤衛隊·牢房》,聽來如飲甘露,如品百年杜康。可見藝術歷來是相通的,不在於你採取的是什麼形式,歌劇也好,秦腔也罷,只要你能讓觀眾賞心,你能帶給觀眾美的享受,就能輕而易舉地受到觀眾大片地歡迎。
我一向反感近些年出爐的一些新戲,觀眾也並不接納一些所謂的秦腔改革。有些新戲,我覺得純粹是瞎胡鬧,胡折騰。因為我在這些戲裡找不到正宗秦腔的那些東西。找不到我所陶醉的旋律,找不到讓我舒服讓我享受的韻味,或者簡約地說,我找不到秦腔了。馬觀仙也說過,秦腔要改革,但是有一個基本的前提,那就是改革之後的東西必須還是正宗的秦腔,必須還保持著秦腔的旋律、板式的規律,特有的韻味。半個多世紀以來,馬友仙堅持不渝摸索的正是這些勾人魂魄的東西。她在不斷地探索,又在不斷地創新,在導演、作曲、配器的協作下,她創立的馬派藝術,表演更講究,唱腔更讓人心醉神迷。
《洪湖赤衛隊》中的韓英,是一位出身貧苦卻能視死如歸的堅定的共產黨人的高大形象。沒有了蘭花指,沒有了飄飄水袖,沒有了水上飄的碎步,沒有了程式化的一切,光禿禿的一個韓英,卻要演出她的英雄柔腸,凜然正氣,偉岸人格,高遠境界,確實不是簡單的事情。表演可憑藉的東西撤走了,表演的難度就增加了。唯如此,才能更見一個演員的功力。要拉住觀眾,要吸引戲迷,靠什麼?只能靠秦腔特有的魅力。而只有把原汁原味又繼承創新的秦腔藝術注入新的現代劇里,才能獲得觀眾的認可,才能使現代劇插上翱翔的翅膀。
無情並非真豪傑。窮苦人家成長出來的堅定的共產主義戰士韓英,牢房裡面對即將到來的英勇就義,在自己的親娘面前,她的情更濃郁,更綿長,更深切。「娘的眼淚似水淌,點點灑在兒的心上。滿腹話兒從何講,飽含熱淚喚親娘。」這一板唱信馬由韁,經過馬友仙多少年的精雕細刻,苦心經營,如今已打磨成器,潤如碧玉,燦若日月。你什麼時候聽來,什麼時候美。什麼時候聽來,什麼時候舒服。它的光焰,已經遠遠超越了當年的歌劇。在全新的內容里,在字裡行間,浸滿了秦腔藝術特有的味道。多少年過去後,後來者可能對劇中故事已經不大感興趣,可牢牢抓住他們的,必然是這一截特別清新悅耳、餘味無窮、明艷華麗的旋律、板式。
「為革命砍頭只當風吹帽,為了黨願將熱血灑疆場」。馬友仙知道,唱不出韓英身上的氣概,就唱不出一個真實的韓英。而一味的高潮,其實就失卻了高潮。所以,低回婉轉的鋪墊,才是形成高潮的法門。「金嗓子」是上天賜給馬友仙不可多得的法器,但是塑造藝術人物,形成馬派唱腔,又不能簡單地光靠一副好嗓子。以情帶聲,是基本的技巧。正是用了這些東西,馬友仙才塑造出來一個光芒四射、後味綿長的韓英。一個堅定共產黨人的英雄氣概,頂天立地的浩然之氣,永遠飄蕩在了馬友仙的唱腔里,飄蕩在了藕花掩映的洪湖上。
《洪湖赤衛隊》劇照
百靈飛來天地間
由當年那個跳不上《櫃中緣》櫃蓋上去的小丫頭,成長為今天秦腔藝術一個流派的國家級傳承人,馬友仙經歷了太多磨礪。她永遠忘不了當年在咸陽大眾劇團師傅教自己練眼神的情境。點燃一根香在眼前晃,眼睛就始終聚集在香頭那點閃光處。經常被香煙燻得流眼淚,可從來沒有產生放棄的念頭。正因為這樣狠練苦功,才有了今日的美目流盼,才有了台上婆娑搖曳、嫵媚俊美的身姿,才有了今日光彩的人生。
仔細算來,馬友仙已經上演過近百部戲,塑造過白雲仙、竇娥、韓英、李鐵梅、蘇戌娟、謝瑤環、蘇三等諸多舞台人物。我經常覺得,一個藝術家的出現,其實是上天賜給那個時代人們的福分。如果沒有馬友仙,生活在三秦大地的這一茬子戲迷,其精神領域,將會出現多麼遼闊的一處空白。所以我寧願相信,金嗓子的馬友仙,其實就是天地間飛來的一隻百靈鳥。她用清麗的歌喉,滋潤了一個時代三秦大地的人們滄桑的靈魂。
曾經有一位吉林省的秦腔戲迷,遠遠地寄來了一包上好的人參,附信說:「我雖然不是陝西人,可是我就愛聽你唱的秦腔,我甚至從中聽到了中國人魂魄。這些人參你用來補身子吧,好好地唱,好好地演,我們需要你。」這包人參連同這些滾燙的話語,讓馬友仙感慨。植根三秦的秦腔藝術,經過馬友仙等藝術家不懈追求,早已長上翅膀,飛過秦嶺,飛到祖國各地。
「我們需要你」這簡單的五個字,代表了多少熱愛馬派藝術的戲迷共同的心聲!如今退休在家的馬友仙,並沒有放下痴愛一生的秦腔。除了需要一些演出外,她的重心工作已經放在培養秦腔後來人上,她知道傳承人這個榮譽意味著什麼。這不是一項可以炫耀的榮譽,這是領受了一支普及和傳承秦腔藝術使命的令箭,她願意在餘生,為她痴愛一生的秦腔事業,為三秦大地,哺育出更多更美妙的百靈鳥。
文/老腔
馬友仙藝術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