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雅紅樓夢:處處有心,字字含情

2019-12-12     與心幽歡

紅樓夢,是可以讀一輩子的書。紅樓兒女們吟詩、作賦、行酒令、猜謎、喝茶、繪畫、下棋、彈琴、說書、看戲、宴飲,令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而曹公筆法如草蛇灰線,若隱若現。可謂是處處有心,字字含情,細細品讀方知其中妙處。

《紅樓》女兒們冰魂雪魄,皆得風雅。畫家們鍾愛四大唯美鏡頭:黛玉葬花、寶釵撲蝶、湘雲醉臥、晴雯撕扇。其中「湘雲醉臥」尤為令人銷魂,湘雲臥于山石僻處一個石凳子上,業經香夢沉酣,四面芍藥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鬧嚷嚷地圍著她,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藥花瓣枕著。在雪芹生花妙筆描繪下,可以說是美不勝收。

黛玉清冷孤傲,不同凡俗。所居之瀟湘館也是龍吟細細,鳳尾森森,幽僻處可有人行,點蒼苔白露泠泠。迴廊曲折,翠竹掩映,婆娑玉立。石子漫路,小溪潺潺,宛如江南水鄉小橋流水般精緻,也與黛玉氣質暗合。

探春文采精華,見之忘俗。且觀探春室內陳設,花梨石案上磊著法貼寶硯筆筒,汝窯花囊插滿白菊,米襄陽顏魯公墨跡掛於牆壁。風骨氣質,爽朗洒脫。惜春獨具畫筆,故曹公特意為之安排畫大觀園圖一事。香菱論及菱角時說:「不獨菱角花,就連荷葉蓬蓬,都是有一股清香的。但它那原不是花香可比,若靜日靜夜或清早半夜細領略了去,那一股香比是花兒都好聞。」一片詩情蕙性,讓人深深折服讚嘆。丫鬟黃金鶯亦能巧結梅花絡,晴雯能以界線之法補得雀金裘,皆不失為風雅中人。

大觀園是詩的國度,秋霜齋偶結海棠社,蘅蕪苑諷和螃蟹詠。蘆雪庭爭聯即景詩,暖香塢雅制春燈謎。黛玉不以詞害意,以盛唐三大家詩作底子,不限格律,尤擅七言長歌體,《葬花詞》《桃花行》冠絕群芳。

寶玉知長歌也須得詞藻點綴,不然便覺蕭索。故《姽嫿詩》有「丁香結子芙蓉絛,不系明珠系寶刀」此等佳句。寶釵不肯落俗套,又忌過於求鮮求生。「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卷得均勻。」所作柳絮詩免去喪敗之語。湘雲認為詩多韻險,好句要留後頭。慕雅女香菱苦志學詩,精血誠聚。方得「一片砧敲萬里白,半輪雞唱五更殘。」

妙玉知立片言以居要,乃一篇之警策。因此湘雲、黛玉聯出「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時便打斷,免得沖淡此警句。寶琴反對作詩設限難人,主張寄興寫情。連熙鳳無意一句「一夜北風緊」也成長詩起法,給下文留下許多地步。

「紅樓妝」也是讓人賞心悅目,怡紅院中所用脂粉是用上好的胭脂擰出汁子來,淘澄凈了渣滓,配了花露蒸疊成的。粉是「輕白紅香,四樣俱美」的茉莉粉,加上宣窯瓷盒和玉簪花棒配套。難怪會是"喜出望外平兒理妝"。而寶釵那身裝扮,頭上挽著漆黑油光的籫兒,蜜合色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綾棉裙,一色半新不舊,不獨寶玉看了不覺奢華,唯覺淡雅。也令後人想見其風姿神韻,典雅溫婉,如在眼前。

紅樓中人吃得也風雅,妙玉冬日收集梅花上的雪埋在地下,待到夏天取來煮茶。「紅樓菜肴」則是蝦丸雞皮湯、酒釀清蒸鴨子、胭脂鵝脯、奶油松瓤卷酥,並一大碗熱騰騰碧熒熒蒸的綠畦香稻粳米飯。色味俱全,簡直可以「望梅止渴、畫餅充飢」了。寶玉與湘雲相贈的紅菱,雞頭,新蒸的桂花栗粉糖糕,光看名字便覺秋意橫生,令人心旌神搖。還有那喝的蓮葉羹、楓露茗、紫薷飲,聽著就頓覺爽朗愜意,詩情盎然。

張愛玲平生有三大恨,一恨海棠無香,二恨鰣魚無骨,三恨《紅樓夢》未完。可嘆紅樓一夢後,誰續風流債。原不是鴛鴦一派,莫算作相思一概。自執金矛又執戈,自相戕戮自張羅。絳紗公子情無限,脂硯洞主恨幾多。是幻是真空歷遍,閒風閒月枉吟哦。情機轉得情天破,情不自堪奈我何。

讀紅樓風雅事,陶然自足。雖是隔著一個遙不可及的夢,亦可與書中人同憂共喜,自得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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