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墜風塵,三十解婚姻,創業多崩殂,一世兩入獄,人生隨遇而安

2019-12-09   你的心做呀

自傳《我的一個世紀》中有一句話:「我從不因被曲解而改變初衷,不因冷落而懷疑信念,亦不因年邁而放慢腳步。」說出這句肺腑之言的主人公就是民國傳奇女子——董竹君,從風塵女子,到叱吒風雲的飯店老闆,她的人生譜寫了一個時代的傳奇,譜寫了一個時代的風華絕代。

圖 | 董竹君女士


深陷青樓風骨存

1900年,董竹君在上海一個貧民窟中出生,時代的滄桑讓她的命運從一開始就顛沛流離。她的父親是個黃包車夫,母親則是富人家中的傭工,由於饑寒交迫,董竹君甚至親眼目睹了弟弟妹妹因營養不足而被餓死。

8歲那年,父親將董竹君送進了私塾讀書,然天有不測風雲,由於父親經常在外拉車賺錢,塵土飛揚,滾滾塵埃早已侵蝕了他的身體,後來他患上了傷寒症,臥病在家。為了生計,董竹君的父母只好忍痛將年僅12歲的董竹君送到青樓當「清倌人」,賣藝為身。

由於長相秀麗,更兼歌聲婉轉,彈得一手好琵琶,董竹君成為青樓炙手可熱的花魁,外號「小楊蘭春」,無數富家公子為其傾倒,甘願以千金贖之。面對達官顯貴的「好意」,董竹君統統拒絕,堅持賣藝不賣身。她雖已落入紅塵,卻是個有風骨的女人,她不願出賣自己的身體來換取這脫離苦海的機會,更不願成為男人的附庸。

於其他風塵女子而言,一朝離風塵,是一生的追求與夢想,無論風塵的外面如何,她們都會頭破血流地往外沖,即使捨棄了尊嚴與自我,也在所不惜。但董竹君卻與她們不同,她猶如一株開在風塵之中的雪梅,傲骨嶙峋,絕不輕易低頭。她心中明白:一朝為己容者,千金相待,待得之己容,必生厭倦,棄之如敝履。

清傾督軍提三令

董竹君本以為要在這風塵中了卻殘生,卻沒想到夏之時的出現會讓她的生命重現新的光芒。那天在滾滾紅塵之中,她邂逅了他,彼時夏之時是辛亥革命的志士,24歲就擔任了四川副都督兼蜀軍總司令,年輕有為,風度翩翩。

在青樓之中,任憑女子如何花枝招展,夏之時依舊巋然不動,自顧聽歌品茗。茫茫人海之中,只驚羨於一眼,便已是一生。她傾倒於他的蓋世英姿,他青睞於她的靈氣傲骨,猶如風雪邂逅了紅梅,兩人一見鍾情,慢慢地,他們開始向彼此袒露心扉。

不久,夏之時向董竹君表明了愛意,並提出要為董竹君贖身,讓她脫離苦海。面對這般深情,董竹君並沒有沖昏了頭腦,而是冷靜地對夏之時說道:「我不要這樣,我又不是一件東西,以後作了夫妻,哪天你一不高興就說,你是我花錢買的。那我可受不了。你一個銅板都不能花,要是花錢買,我就不跟你結婚。」

她要的是一段平等的婚姻,她明白卑微屈膝的婚姻與深陷風塵沒有區別,若說有區別的話,只不過是換了個較之安靜的牢籠罷了。她的這份決然與傲氣讓夏之時對她更是著迷,後來夏之時在旅館向董竹君求婚,董竹君沒有當即答應,而是提出了三個要求:

一是不能做小老婆;


二是讓夏之時帶她到日本學習;


三是成家後,共同經營家庭,男主外,女主內。


所謂「老大嫁作商人婦」,彼時的青樓女子即便從良,也只是委曲求全,退而求其次,在婚姻中根本無地位可言。而董竹君卻堅守自己的底線,她不想脫離風塵後卻成為別人手中的玩物,任之驅使,任之玩弄。

圖 | 身騎白馬的夏之時


面對董竹君的三個要求,夏之時全部應允。1914年,董竹君和夏之時在上海正式結婚,這一年,夏之時27歲,董竹君15歲。婚後不久,董竹君就跟隨丈夫赴往日本留學。在求學期間,董竹君奮發向上,短短時間就已經能夠用日語溝通,在不到四年的時間裡,她讀完了東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理科的全部課程,並於1917年順利畢業。

同年,丈夫夏之時發電報催促董竹君回國,心繫家庭的董竹君只好返回四川,但她沒有放棄學習,而是經常去四川附近的教堂找修女學習法語,直至深夜。

她之所以這樣孜孜不倦地學習,是希望能夠用知識來改變命運,升華自己,讓自己能夠獨立高傲地生活在這個世界。

不甘壓迫攜四女創業

回到四川後,董竹君一方面痴迷學習,另一方面則孝順公婆,將家中事務料理得井井有條。由於她賢惠勤勞,贏得了全家人的尊重和喜愛。但好景不長,1919年,因時局動盪,夏之時被解除了兵權,賦閒在家。

一個年少輕狂、意氣風發的男子,頓時失去了引以為傲的事業,心中不免多了幾絲惆悵。意志消沉的他開始沉迷於麻將和大煙,脾氣也越發暴躁,將槍口對準了董竹君。

她看書,被他質疑:「有什麼用,好好把家務管好就行。」;她彈琴,被他冷嘲熱諷,「彈好了又能怎樣。」

而最令董竹君無法接受的是夏之時的重男輕女思想。女兒臥病在床,董竹君悉心照料,卻被他指責耽誤家中的事情;另一個女兒不慎從樓梯摔倒,她焦急奔走醫院,他卻還在賭錢。

也許在夏之時心裡,他是愛著董竹君的,但這種愛是一種凌駕而上的愛,他骨子裡充斥著封建家庭的大男子主義,對女子天生就有著一種蔑視,他認為女子就應該依附男子而生存。

董竹君是個高傲獨立的女子,她一直默默地為這個家付出,卻沒想到在丈夫眼裡卻是個低微卑賤的生物。她雖然出身風塵,卻也不願這樣被丈夫羞辱,更不願自己的四個女兒將來走上自己的命運,她知道沒有知識的女性會是多麼地卑微。

無數個夜晚翻來覆去,她終於痛定思痛,向夏之時提出了離婚。夏之時當即放言道:「你要去上海,要跟我夏之時離婚,你將來如果能在上海灘站得住腳,不要說讓女兒受教育了,就是能把她們養活養大――我在手板心裡煎魚給你吃。」

丈夫的這番話如針扎般刺痛了她的心,但同時也堅定了她出走的決心。1929年,董竹君正式和丈夫分居,獨自帶著四個女兒前往上海打拚。這次出走,轟動了整個成都,就連新聞都報道:夏之時家中男都督,將軍街出走女娜拉。

圖 | 1931年第一次從上海去菲律賓


成都娜拉創錦江

來到上海後,董竹君開始了自己的創業之路。1930年,董竹君向朋友借錢創辦了群益紗管廠,眼看著事業日益紅火起來,不料工廠卻被日本飛機炸成了一片廢墟。雪上加霜的是,董竹君更是遭受誣陷,被逮捕入獄,直至四個月後才被保釋出來。

苦難接踵而來,行走在奔潰邊緣的董竹君內心是多麼的無助與絕望,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是四個女兒的希望,如果自己放棄了自己,年幼的她們又該如何?

董竹君再次從低谷中爬了起來,也許是董竹君的這份堅韌打動了有識之士,不久一位名叫李嵩高的商人在她窮途末路之際資助了她兩千塊大洋,幫助她籌辦了錦江飯店。

在開店之際,董竹君經常是親力親為,她將餐館選在了上海市中心的華路臬路(今寧海西路)上的一幢一底三樓的單開間,又將底層打造成大眾飯堂,二樓、三樓則改作雅間。整個飯店採用了中、西、日三結合的形式,情調渾厚,牆上掛有張大千的名畫、著名攝影師郎靜山先生的作品、郭沫若親筆手書的「沁園春」,別有一番韻味。

此外,她還開辦了錦江茶室,清一色地聘請知書達理的女性當服務員,鼓勵女性同胞追求獨立,不再做男人的附庸。

功夫不負有心人,董竹君的努力終於換來了回報,她的錦江飯店很快火遍了上海,連上海青幫的龍頭老大杜月笙都成了她的常客。自此,她終於脫離了那條曾經流淌過她美好生活的錦江,在上海以另一種形式,用自己的獨立與努力讓「錦江」在另一片大地上抽根發芽,茁壯成長。

兼顧事業的同時,董竹君還注重對女兒的教育培養,無論在旅途中遇到多大的困難,她從未讓女兒放棄學業。在事業有成後,白天她忙於錦江飯店的打理,晚上則在燈火下檢查女兒的學業成果,每逢周末,她會把女兒帶在身邊,教授她們做人的原則以及處事的準則,她還帶著四個女兒去看前蘇聯電影《伏爾加河船夫曲》,帶領她們參加各種進步人士組織的論壇。

正是在董竹君孜孜不倦的教導下,她的四個女兒紛紛成為人中龍鳳。大女兒夏國瓊成為中央音樂學院的一級教授;二女兒夏國秀身居美國,從事電影事業;三女兒夏國瑛從上海復旦畢業後留美深造,後來還參與了八一電影製片廠的創辦;四女兒夏國璋畢業於美國名校,回國後擔任北大教授。她們都如自己的母親一般,用自己的努力活出了屬於自己的風采,獨立高貴地展現出自己的魅力。

圖 | 董竹君和孩子們


解放後,董竹君將自己含辛茹苦十六年賺來的十五萬美元全部捐給了國家,連自己的花園住宅都捐了出來去,獨留下友人郭沫若寫的一紙墨寶。1997年,董竹君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時年97歲。

回首過往,董竹君的一生幾經波折,「年少墜風塵,三十解婚姻;創業多崩殂,一世兩入獄。」但她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她總是說道:「我認為人生必然要經過許多磨難坎坷,對它一定要隨遇而安。『隨遇而安』這幾個字,對我是有很大好處的。」

她高貴而獨立,在艱難面前沒有放棄自己,而是勇敢地走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歲月也許會侵蝕她的容顏,但她獨立的人格將永遠常駐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文丨鹿無為

圖片參考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