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巢湖王國祥
往日的農村,遇到婚喪嫁娶,不管家貧與否,主家必定是要在家大操大辦一回的,這是個臉面的問題。
——題記
農家自辦酒席,實惠是第一要務,所以雞鴨魚肉必不可少。對於有些可以預見到的事,主家往往提前一年著手準備,比如春節過後就抓個豬仔,好吃好喝伺候到年底辦事時,剛好膘肥體壯,正是派上用場的好時候;而對於一些突發的事情,則只能從市場上採購酒席用的原材料了,不過那時農村也沒有用飼料喂養家禽牲畜的先例,也很少給它們喂藥,食品安全大可不必多慮。
雖然自辦酒席的原材料都一樣,但對酒席菜肴的反響往往不同,酒席成敗與否的關鍵在於聘請一位「知名大廚」。當然,這些能稱為大廚的人,是絕沒有證書的,不過也不能算「無證上崗」,他們的「證書」其實就是村民們的口碑。
酒席的開始始於場地的選定。農村人重情義、好面子,加之每家每戶都有七大姑八大姨什麼的親朋,因一件事而到場的,多的能達一兩百人,全指望自己家的堂屋,那是肯定行不通的,所以最常見的還是借用左鄰右舍的地盤。再從更遠的鄰居家借來桌凳,酒席的場地準備完畢,便可以進入菜肴準備環節了。
根據主家預測的人數和時令的不同,大廚們都能迅速羅列出置辦酒席所需要的原材料,豬肉一百斤、魚五十斤、雞十五隻……於是漢子們挽起袖子放倒了滾圓的豬,穿上雨褲撈起了活蹦亂跳的魚;主家家門裡的一幫婦女們更沒閒著,殺雞宰鵝,擇菜切塊,忙活的連抬頭的功夫都沒有。不過讓人略感欣慰的,不一會兒,村莊裡便到處瀰漫起肉類烹制後所散發出的特有香氣,藏在大人和小孩肚子裡的饞蟲也被喚醒。
以往農村人吃酒席,禮數還是很有講究的。客人要被三請四邀,尤其是村裡德高望重的長輩和至親的親朋,才能顯現出他們身份的尊貴;主家則不嫌厭煩,頭天就接連派出大侄子、二侄子、三侄子,兵分三路,一遍一遍地說著客套話,遞上香煙捲,方才換來客人們來日準時出席的允諾。至於酒席的座次,那就更有講究了。往常農村用的都是四四方方的大方桌,一般來說,面對大門的座次為尊,多是些長輩,左右兩側為貴,是一些至親親朋的座次,背對著大門的那邊,基本是主家的侄子外甥,斟茶遞煙,倒酒端菜,搞服務的居多。
吃酒席的當天早上,按照慣例還要安排個簡單的早餐,內心不定的主家繼續派出「說客」,邀來客人們吃罷早飯,然後同村的人們四散,各回自家幹活,外村的親朋們則打起了麻將、「抹」起了紙牌,一片祥和。臨近中午,主家再次派出「說客」,數數客人們差不多都到齊了後,又點燃一個大炮仗,算是給他們的「最後通牒」吧。在你拉我拽、謙讓與辭讓一番過後,大家紛紛坐定,主家的主心骨給胸有成竹閒坐一邊等候許久的大廚一個肯定的眼神,大廚立即起身,用沾滿油的雙手輕輕捋一捋頭髮,大喝一聲「上菜!」酒席便算正式開始了。
說到吃酒席,最高興的一定是村裡半大不小的男娃們。女孩子臉面薄,一般不會出現在這種場合,而肚子裡缺少油水,又處在快速生長中的男娃們往往顧不上面子不面子的問題,所以,不管那場酒席的場外,都會有那麼三五個男娃在轉悠,而吃到興高采烈處的賓客們,也樂於夾上幾塊雞鴨魚肉和孩子們分享。有時菜剛出鍋,滾燙滾燙的,孩子們徒手接過後,高溫迫使他們不得不用嘴巴叼起肉,又很快再把肉吐回到手裡,往往返返間靜候著冷卻,卻怎麼也捨不得放棄,引來賓客們的開懷大笑。
酒席的菜品基本固定,一般十二個,也有家庭條件好的,往往能增加到十六個,但多是些農村常見菜品,缺乏新意,唯數量較多而已。至於酒席時間的長短,往往要根據主家發生的事情性質而定,像結婚、做房子之類的紅喜事,不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那是肯定不能結束的,吃到興起之處,賓客們還要划拳拼酒,好不熱鬧;但如果遇到了白喜事,往往點到為止,沒有人願意傻不拉幾惹主家心煩。
酒席吃到最後,是酒足飯飽的客人們和主家告別。客人們從席桌上起身,或說著恭維的話,或說著安慰的話,而主家則是一臉的歉意,間或著說些「招待不周、請您原諒」這類的客套話,雙雙握手告別。客人們三五一群的退去,一路上小聲討論著「今天紅燒肉糖放多了」、「魚塊切的太大」之類的話題,對大廚的廚藝評頭論足;剩下主家在現場指揮著家裡的晚輩,收拾起酒席的殘局,一場饕餮盛宴就此完結。
隨著村子的衰落,像這樣吃酒席的場景再也難見了,和它一起消失的,還有那些曾在酒桌上叱吒風雲過的人物。而今,村子裡偶有紅白喜事,一律在鎮上的飯店解決,大家不用親自動手勞動,只需圍坐在不分彼此的酒桌前,便可品嘗滿桌的山珍海味,臉上閃過的是歡喜、是快活,但似乎又少了點什麼,至於是什麼,沒有人知道,更沒有人在乎。
周日的午後,吃過豐盛的午餐,想起來要寫點什麼,提筆時又不知道寫什麼,寫完後,搞不清自己寫了什麼,只是穿過午後暖暖的陽光,仿佛從這文字中,看到了三十多年前自己的影子。(圖片來源網絡)
最憶是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