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都在等待槍決:他的墓碑就是豐碑

2019-07-20     孟話歷史

天下文

來源 :LCA


即使不會舞蹈,當《第二圓舞曲》響起,你的身體也將不由自主地律動。

這就是音樂的魅力。



1937年,列寧格勒的一處公寓樓里,一位30歲出頭戴著眼鏡的男子,腿邊靠著一個行李箱,總是在深夜的電梯門前等待著。

他覺得,與其穿著睡衣從公寓里被拽出來,他寧願收拾妥當,一夜又一夜的守在電梯門前,等著被捕。這個人就是《第二圓舞曲》的作者德米特里·蕭士塔高維奇(Dmitri·Shostakovich),20世紀最著名的作曲家之一,一個終其一生都在等待被槍決的人。


蕭士塔高維奇是個絕對的天才。

在母親的影響下,他9歲開始學習鋼琴,接受音樂教育,11歲就創作了《自由頌》和《紀念革命烈士的葬禮進行曲》。童年時期的這些作品,已經顯露出他一生創作的趨向:力求通過音樂反映現實生活,並滿懷激情的表達自己的感受與態度。

1919年,蕭士塔高維奇考入彼得格勒音樂學院,經過6年學習,先後取得鋼琴和作曲專業的學位,他的畢業作品《第一交響曲》一經問世就獲得了巨大成功。那時,他才19歲。由於才華出眾,他理所當然的被學校選去參加比賽,在正式開賽之前,所有人必須要通過一個有關政治的考試,而年輕的蕭士塔高維奇竟哈哈大笑。

然而,他當時並不知道,政治不是鬧著玩的。



1936年初,蕭士塔高維奇未滿30歲,此時的他已經發表了一系列重要作品,是蘇聯最閃耀的新星。這一年,他的歌劇《姆岑斯克縣的麥克白夫人》在莫斯科首演,史達林在觀看這部劇時,第一幕還沒結束便憤然離場。

幾天後,一篇題為《不是音樂是混亂》的文章出現在《真理報》上,對這部歌劇及其作者進行了猛烈的抨擊,緊接著,各大報紙紛紛對這位年輕人口誅筆伐,甚至各省的工人與農民也聚集在廣場上揚聲抗議,轉眼之間,蕭士塔高維奇從「人民的作曲家」變成了「人民的敵人」。

身邊的朋友,昨天還是笑臉相迎,今天已是形同陌路,蕭士塔高維奇憤怒至極,但憤怒過後,恐懼慢慢襲來,因為這正是蘇聯「大清洗」時期。據後來統計,蘇聯在此期間有130萬人被判刑,68.2萬人遭槍殺,除了軍界和政界,經濟、科學和藝術界人士也同樣遭到了清肅。

也就是在此期間,蕭士塔高維奇夜夜穿戴整齊來到電梯門前,等待被帶走。他後來描述當時的心情:「我懷著一種有罪的感覺坐著,而事實上我沒有犯任何罪。」



在這樣的環境下,蕭士塔高維奇只能忐忑的活著,但他並沒有停止對音符的抒寫。

在希特勒的部隊跨越蘇聯邊境時,蕭士塔高維奇參了志願軍,為國家開溝挖渠。期間,他寫下的《第七交響曲》把被圍攻的局勢和自己的焦慮全部傾瀉在裡面。這首曲子傳到了戰爭的各個角落,在列寧格勒轟炸前線,它用大喇叭播放;1942年,數百萬美國人在電台里也聽到了這首氣勢恢弘的音樂。

《時代》雜誌更是將這位作曲家身著消防制服、頭戴消防帽的照片登上了封面。音樂介入了戰爭,它對軍民士氣的提升不可估量,蕭士塔高維奇成了戰爭英雄。



戰爭結束後的40年代末期,蕭士塔高維奇的創作依然受到史達林的干預,恐懼也依然存在,那些所謂的「形式主義危害」被禁止出現在曲調中。

這個音樂上聰明絕頂的天才,在政治上並不敏感,為此,中央特意為他請了家庭教師。老師進門後就開始批評他家裡沒有史達林像,他像犯錯誤的學生一樣做檢討,表示一定改正。

當他們談論起史達林安排自己去紐約的那個電話時,老師兩眼發光說:「想想吧,你在和誰說話?半個世界的主人!雖然你也很有名,可和他比起來,你算什麼?」

「蟲子。」「完全正確!蟲子。」老師沒有聽懂肖斯塔克維奇鼻子裡哼出的嘲諷。



「等待槍決是一個折磨了我一輩子的主題。」晚年的蕭士塔高維奇向年輕的友人講述往事時,忽然沉默良久後如是說。

友人同情的看著這位蘇聯最負盛名的音樂家,那是一張滿是孩子氣的臉,圓圓的鏡片,蓬鬆的頭髮,總是尷尬和手足無措的神情,謹慎得幾乎稱得上畏懼的眼睛,這張面孔是如此意味深長,一個時代對一顆靈魂所能造成的痛苦擠壓,在這張臉上纖毫畢現。



1975年,蕭士塔高維奇病逝於莫斯科。

在如此嚴酷的環境中,他共創作了100多部作品,絕大多數至今被奉為經典。

終其一生,他都是一個蔑視強權的人,但他無心成為極權之下的殉道士,於是只有與當局保持表面的妥協與合作。在他去世後,蘇聯稱他為共產主義者,西方稱他是20世紀最偉大的作曲家之一;有的人認為他為政治壓力犧牲了藝術,另一些人在他的音樂里苦苦搜尋反史達林的主題。但事實是,在特殊環境下,非黑即白的分類毫無意義。

正如他的音樂,「多是墓碑」,也是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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