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人今日發布第八張專輯的第一首單曲——《地球儀》。
這是又一首五條人式的大時代情歌——把情歌轉化為大時代輓歌。
樂夏首播令他們名聲大噪。風行一時的《道山靚仔》僅僅是五條人剛成立時的作品。十二年來，高產的五條人已經出版過七張專輯。
他們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來自海豐的「民謠組合」那麼簡單，他們也是珠三角布魯斯朋克民謠、CANTON POP勁歌金曲新浪潮、中國迷幻搖滾土特產。
「 中國迷幻搖滾土特產」 是五條人後期重要的音樂風格和方向，《地球儀》便是最新代表作。
「迷幻搖滾土特產」往期代表作：
在五條人的晚近作品中，「流浪」和「鄉愁」早就不再囿於「土地與歌」的關係，而上升為一場又一場時空錯亂的迷幻交戰。——張曉舟
攝影：仁科
設計：鬍子
地球儀
我有一個地球儀
我會一句班巴拉語
在馬利共和國
我釣到一條魚
魚兒變成威士忌
土地貧瘠駱駝在哭泣
我將威士忌
灑在沙漠裡
我當然知道葡萄牙在西班牙隔壁
你也非常清楚我現在還深愛著你
沙漠中的搖滾樂衝出了沙漠
地球儀上的蒼蠅還留在地球里
我想今夜我喝多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
為什麼你還是滴酒不沾
為什麼你還是鐵石心腸
我真希望地球是平的
就像在超市買的平底鍋那樣
這樣我們就不用沒完沒了
這樣我們就可以真正去到天涯海角
從西伯利亞到蒙古大草原
從泰國柬埔寨到寮國緬甸
從列寧格勒再到舊金山
一路上帶著五塔標行軍散
我真希望時間都錯亂
這樣就可以在舊上海碰到周璇
在改革開放初期經商
這樣就可以為鐵達尼號上的乘客做最後的表演
我想今夜我喝多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
為什麼你還是滴酒不沾
為什麼你還是鐵石心腸
關於《地球儀》的
十六件事
01
參加樂夏和錄製新專輯，對五條人來說並行不悖。這首歌是五條人在去樂夏的前一天在Modernsky Studio錄製的。
02
「我有一個地球儀，我會一句班巴拉語，在馬利共和國，我釣到一條魚」——五條人熱愛西非根源音樂。
03
「我將威士忌，灑在沙漠裡」——實際上他們通常喝不起威士忌，仁科經常在廣州的超市買30多塊錢一瓶的葡萄酒。為了配得上把威士忌灑在沙漠裡的暴殄天物的豪情，錄音前破費買了一瓶威士忌。
五條人演出時愛喝酒，往往在演出末尾，在音樂、觀眾、酒精的三重刺激下不斷返場加演。有時候喝斷片忘詞彈錯還在繼續演。第二天他們還會爭論昨晚某一首歌到底最後演了沒有——因為不太記得了。
04
「我當然知道葡萄牙在西班牙隔壁」—— 五條人去年秋天在葡萄牙巡演，因此有了剛剛出版的葡萄牙現場專輯《昨夜我又夢見自己去流浪》。
05
「從列寧格勒，再到舊金山」——「列寧格勒」被仁科唱成「列林格勒」，監製張曉舟本想糾正，後來覺得就這樣「科普」——仁科式普通話——也挺好的。
06
「在舊上海碰到周璇」 ——五條人熱愛上海三四十年代女歌星。《故事會》專輯裡，他們採樣過白光的歌聲。
07
「在改革開放初期經商」——阿茂的父親和仁科的父親，都在改革開放初期經商過，但都失敗了。
08
「為鐵達尼號上的乘客做最後的表演」——電影《鐵達尼號》是縣城少年的世紀末成長記憶。
09
最後一段唱「為什麼你還是滴酒不沾？！為什麼你還是鐵石心腸？！」 ， 張曉舟要仁科破罐破摔。仁科往喉嚨灌酒，終於發出令人戰慄令人不適的嘶喊。
10
女合聲一直想不起合適的，後來詩人袁瑋推薦了自己的好友陳冬妮，水到渠成。陳冬妮是廣東潮汕普寧人，和五條人算是語言相通的老鄉。
11
阿茂在這首歌中的木吉他演奏指法獨特，錄完當晚，他吃宵夜夾筷子都覺得手指發疼。
12
這首歌先是樂隊全員同期錄音（唱、手風琴、木吉他、貝斯、鼓），後又加上兩把電吉他：仁科演奏迷幻噪音，而貝斯手牛河（何俊霓）客串演奏電吉他旋律化部分。牛河生於1994年，是星海音樂學院畢業的爵士樂手，也是五條人中唯一的科班出身。牛河演奏用的那把電吉他，是錄音師張璐的珍藏，Modernsky Studio的鎮棚之寶，價格不貴，但音色獨特。
13
後期製作是在廣州做的。最後一分多鐘純器樂演奏，尤其是噪音聲場的效果，有條件的話聆聽者可以嘗試更好的音響設備和耳機。
14
錄製《地球儀》的當天還錄了另一首迷幻土特產搖滾金曲，也將很快發布。
15
仁科自己有一個地球儀。他把這個地球儀扔到門口的垃圾堆里，拍了照片，接著交給設計師鬍子做成《地球儀》的單曲封面。
16
仁科寫小說。2016年以前寫過一篇，這是由三個片段組成的短篇小說。《朋克高爾基》的《地球》一章引申出後來的一文，2017年在馮火月刊登出。《馮火》是一本廣州發行量極小的文藝雜誌，主辦者是幾位藝術家，他們做過《夢幻麗莎髮廊》的設計。
地球儀
文 | 仁科
桌上放著一個頭像，是用竹子的根部做成的。竹根做成頭髮，很酷的朋克頭。竹頭做成側臉，輪廓像個外國人，樣子有點像俄國作家高爾基。
頭像底下壓著幾本書，旁放著一個白色骨瓷茶杯，杯口崩了一個小缺口，圍著一圈茶漬。一杯顏色發黑的普洱茶，有蟲子在上面飛來飛去。
房間有個書架，上面的書、影碟堆得亂七八糟的。一張單人鐵架床，床頭也堆了一些書、雜誌。被子上散落了幾張照片、一串鑰匙、一本筆記本。床旁邊一張小茶几，上面放了兩盒方便麵，一盒打開過的餅乾，面早已經吃完了，剩下點湯水。
我將茶几上的幾塊餅乾吃掉，穿上黑色牛仔外套離開了房間。
一層樓里有三個房間，廁所公用，就在樓梯口，我打開水龍頭洗了個臉。
這棟出租屋有7層，房東住五樓，五樓跟其他樓層不同，單獨一個很漂亮的木門，上面倒著貼了一個金色的福字。樓梯下到4層就開始烏漆墨黑了，握手樓都是這樣的。過道里竄出一隻小老鼠，它快速爬上走廊的欄杆，消失在樓與樓之間的夾縫中。
到樓下我點了根煙，猛抽兩口。小巷子裡沒路燈，但租戶窗口透出的燈光已經足夠了。巷口有個垃圾堆，垃圾堆是周圍的人有心無意堆起來的。有指定垃圾投放點的，但遠了點，圖個方便，人們從樓上不出門都可以扔出垃圾，省事。
遠處傳來鈴鐺的聲音，環衛工人推著垃圾車緩緩地走過來。對面出租屋的鐵門打開，有人扔出兩塑料袋垃圾，關門。那兩袋垃圾，從垃圾堆最高處滾下來，雞骨頭、米飯、衛生巾、煙頭、易拉罐散落各處。
在垃圾堆旁，環衛工人拿出一把鐵鏟，開始工作。一鏟下去驚動了垃圾堆里的各種小動物，蟑螂、老鼠、蒼蠅、蚊子、螞蟻到處亂竄。
我將煙頭扔到了垃圾車裡，離開巷子朝村口走去。
在一家快餐店裡我點了份即炒快餐。一碗米飯，一碟苦瓜炒蛋放在我面前。這家快餐店有十幾二十年歷史了。對面樓一樓以前是一家超市、二樓是網吧、三樓棋牌，現在整棟成了桑拿城。
桑拿城的霓虹燈招牌很亮。還好最近門口來了幾檔燒烤。從我這個角度看，燒烤檔飄起來的濃煙讓霓虹燈看起來沒那麼刺眼。
燒烤檔的生意很好，快餐店的人不多。除了我還有兩三個客人。其中一個是兜售小玩具的流浪商人。我之前見過他幾次，河南洛陽人，樣子長得像兵馬俑。我之前跟他買過一隻會動會叫的玩具鳥，但沒幾天就不動了。今天他帶了一個新玩意，一個會發光的地球儀。要轉它，它才發光，我猜就是手搖發電機的原理。快餐店老闆給他兒子買了一個，他兒子是個傻子，坐在門口一直在轉那個地球儀。
飯吃到一半，突然間斷電了。周圍的人同時發出了不同頻率的叫聲，還有人不小心砸爛了玻璃杯啤酒瓶。就像上個月看世界盃，球剛好撞到門柱上也產生了這種效果。
黑暗中，那個地球儀，越轉越亮。突然一霎那，我想，如果我小時候能有一個地球儀，一個會發光的地球儀，那我的人生軌跡絕對不一樣。瞬間明白了命運其實就是這麼簡單。
2017年發表於《馮火》
文中攝影來自：撼Live工作室、陶頌、袁瑋、宋曉輝